介壽堂,張輗的夫人大沈氏過來送年禮,沐凝雪和蕭雨詩陪著她們姐妹一同而來。=頂=點=小說=
倚在軟榻上的蕭氏說道:“聽聞你家的大嫂子病這一程子,總不見好,倒越鬧的病沉了,不知吃的什么藥?”
陪坐的小沈氏說道:“整個人呆不知兒的,怕見人,想來中了邪。也該請個有名的御醫給她瞧瞧,看是哪一經的癥候。”
“唉!”大沈氏嘆了口氣,說道:“我就瞧她害的病頗為怪異。自從去年給老太君拜壽回來,接著姑父隨著公公走了,堂哥不在家,不多幾天,就愛一個人兒睡覺,連孩子們都不叫進房。
常聽著她自己跟自己說話,前幾天我去探望,晚上睡在隔壁。到了半夜,忽然像是有人在屋里和她說話,駭了我一大跳,趕緊悄悄在槅扇縫兒里瞧瞧,任什么也沒有,她一個人躺在被窩里又說又笑,那樣子不消我說,鬧得不像個樣兒,我見不雅,忙叫醒丫鬟連夜回家了。”
蕭氏心說這么大年紀還難耐寂寞?又顧著沈家的體面,忙說道:“看來真是被鬼纏了。”
大沈氏說道:“媳婦也這么認為,咱們本家一個太爺說,金陵三茅觀的道士法力很大,專門兒的拿妖捉怪。商量好了,這邊咱們什么都不管,攏共由他來包辦,一股腦在內需四十九兩銀子。不怕您見笑,就是我姑父在世時,他家今天當這個明天賣那個,日子過的很是艱難。如今自從姑媽得了病,大半年了,任什么都賣光了,真是可憐,不要說別的,連孩子們的破鞋爛襪。也要賣幾個錢解解饞,哪兒還有錢去請道士?
我便幫了幾十兩銀子,今兒就請下了道士,說要半夜里收妖呢。我怕那妖怪怨恨我,這不巴巴的來貴府暫避,今晚不回去了。”
沐凝雪笑道:“怨不得你這時候要來小住,想有老國公的威風,什么妖邪敢進你家的門?”
與此同時,徐灝被張輔拉著去了沈家,路上張輔說道:“此事鬼祟。我不信有妖怪,你陪我去見識一下。”
張輗在一邊解釋原委,徐灝心說看來這哥倆是擔心那姑奶奶偷偷養漢子?拉著自己做個見證?這也說得通,如此大張旗鼓的請道士來捉妖,萬一捉到的是個男人,既然自己做了見證,少不得放話不許外頭說三道四。
其實是張輔為人慎重,既然老二請他出面,他就拉著徐灝前來。不管遇到什么事,任由沈家自己處置就行了,之所以請徐灝,倒是確實是為了多一個外人來作見證。
說到底那位姑媽是長輩。男人死了身為寡婦,這令晚輩們十分尷尬。
到了沈家,家里還算可以,四五個孩子眼巴巴的站著。身上的衣服也算體面,但是都打著補丁,遠沒有大沈氏說得那么不堪。
張輔皺眉說道:“趕緊去張羅飯菜。讓賬房送來一百兩銀子過年。”
徐灝少不得也說道:“李冬,拿百兩銀子,算是給他們的紅包。”
張輗笑道:“有勞二位兄長接濟了,小弟已備下酒席,咱們邊吃邊等。”
不提這家人歡天喜地,他們三人就在姑媽隔壁吃飯,里間坐著沈家媳婦陪著親戚家的婦人,也是邊吃邊等。
到了晚上,徐灝說道:“消息傳出了么?大張旗鼓的,妖精也不敢露面啊!”
張輗說道:“封鎖了,別看驚動了這么多人,其實鄰居什么都不知情。并且。”說著指了指外頭,“姑媽她老人家也不知情。”
沒等他說完,就聽房頂上啪啦一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在上面跳來跳去,過了一會兒,寂無聲息了。
徐灝和張輔不由得面面相覷,這根本不像是來人了啊,誰這么傻缺會鬧這么大的動靜?
緊接著就聽見那邊屋里傳來婦人吃吃笑不絕口,沈家媳婦趕忙搖手,低聲說道:“妖精來了,快別說話,這妖精厲害,專門迷婦人,我也被他迷過兩三次了。”
有婦女害怕,小聲說道:“天也黑了,坐在這兒怪怕的,咱們家去吧。”
身邊的女人說道:“怕什么,堂堂爺們坐著呢,什么妖精敢來作孽?再說還有外頭的道士。”
外面的院子里,那三茅觀的道士正在擺弄法器,中間放著法師的坐位,桌子上左邊桃木令牌,右邊插著斬妖劍,中間設列香燭臺、法水碗、照妖鏡。
兩邊掛著馬、趙、溫、劉四大元帥,驅邪靈官,二郎真君,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神將,驅魔使者,六丁六甲,天兵天將,降魔祖師,除怪天尊,五方使者,雷聲普化天尊等一切諸位神像,可謂是興師動眾。
道士連燒了幾張凈壇符,吩咐道:“內外人等,有身子不潔凈的須回避,恐有觸犯。”
王玄紅趕著回去說八卦,趁機告辭而出。
徐府千壽堂,老太君問道:“看見什么了?”
王玄紅繪聲繪色的講了道士登壇準備的情景,又說好多人親耳聽到了房頂妖精走動聲。
老太君說道:“都說被妖精纏住了,我說她們瞎話,誰知真有個妖精。你們聽見那一路子響,想是妖精躲在上面呢。不知道士法力如何,別拿不著他,又跑到別人家興妖作怪去了。”
大沈氏說道:“我忘了一件事,去年我們打杭州回來,臨走的時候,有兩三個美人過來送行,我再想不起她們是誰,當時人多鬧得大家糊里糊涂的,什么時候上的岸,咱們也不知道。”
老太君說道:“最近家里也時常發生稀奇的事,要做些善事積積陰德了。”
蕭氏說道:“您已許下了十萬善款,足夠了。”
老太君笑道:“善款要放,善事也不能不做,這兩件事都交給凝雪去辦。”
沐凝雪答應了,當下眾人聊了一會兒,王氏劉氏陸續來請過晚安,紛紛各自散去。
沈家,徐灝背手瞧著,點燈之后來了許多道士,敢情還不是一個道士捉妖。
道士們把法壇拾掇一番,爐內燒起了降妖香。有個姓褚的老道士拿了一碗清水,用桃枝蘸著,在院子里灑了些法水,那些道士各自手持法器,突然間大敲大打,大聲叫喊。
徐灝都看傻了,這哪里是捉妖?分明是把妖精嚇跑就結了。想想也對,捉到妖精還怎么繼續賺錢呢?或者捉到個野男人,誰還相信有妖怪?
如此鬧了好一會兒,道士們收工了,沈家媳婦迎了出來,她大約二十四五歲的年紀,圓蛋臉,頭上戴了幾枝碧桃花,穿一件半舊的大紅布棉襖,罩著件藍布衫子,綠布夾褲,涂脂抹粉,嘴上點了胭脂。
道士們忙上前施禮,領頭的褚道士說道:“勞奶奶又要費事,咱們剛吃過飯,又要吃點心,這怎么說呢?”
沈家媳婦笑道:“不過是幾個果子,請道爺們坐坐,這算什么?一旦婆婆病好了,還得親自到觀里拜謝。”
有個汪道士問道:“不知是什么妖精,奶奶你瞧見過沒有?”
沈家媳婦說道:“模模糊糊撞見過,不高的身材,光著腦袋,跳得很快。不瞞諸位,連我也被他迷過幾次,到底不知是個什么妖精。”
汪道士笑道:“奶奶放心,這個妖精不算什么,像去年雷家莊迷譚大姑娘的那個妖精才利害,偷雞吃酒鬧的一家不安寧。譚家老太太著了急,將我師徒留住她家住了小半年,活活的將妖精逼得跑掉了。”
冷眼旁觀的徐灝總算聽明白了,合著捉妖僅僅是個引子,長期吃喝住在人家才是最終目的?就算有男人來偷情,也架不住幾個道士成天在家里啊,自然久了也就死了心。這叫什么事!
褚道士說道:“一會等我們師父來,咱們再商量。那妖精明欺你家沒有爺們,若能拿住,咱們就拿了去;若是拿不住,沒有別的辦法,奶奶你這么俊俏,妖精焉能放過?大不了我破幾天的功夫,住在這兒,就和妖精對耗著,看誰耗得過誰!”
沈家媳婦笑道:“真個的,道爺們肯在這兒壯個膽子,妖精如何耗得過人?奴家這就去告訴幾位大爺,必有重謝。”
汪道士說道:“咱們是龍虎真人的弟子,從來不受人謝禮。只要奶奶知道咱們的好處就結了。”
“那是自然。”沈家媳婦滿臉堆笑,“可不敢忘了道爺們的好處,只要妖精離了門,道爺們再回去。”
聽到這里,徐灝瞅了眼神色不太好看的張輗,暗笑以這位沈家媳婦的風情,大抵妖精沒走,婆媳倆的屋里,又多了好幾個道士出來。
張輔皺眉說道:“亂七八糟,咱們走吧。”
忽然外頭有人稟報,說師來了,院子里的人趕忙出去迎接,徐灝說道:“不妨再看下去,畢竟是京城里的道士,不太敢胡作非為。”
從外頭被前呼后擁走進來一位腳下生風的道長,身穿湖北繭夾道袍,系著明黃色的絲絳,帶頂純陽巾,穿著棕履,有七十來歲年紀,一口雪白的長須,很有些兒仙風道骨。
徐灝觀他的長相,不像是個小人,也不像是個神棍,目光清正慈眉善目。
張輗說道:“別看那些徒子徒孫市儈,這師真是位得道高人,茅山上清派的嫡傳弟子。”
徐灝說道:“原來是茅山宗的正宗茅山道士,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