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徐邋遢的閨女三兒仗著人小腿快,跑起來像是一溜煙,王蛋子愣是死活沒追上。
三兒是徐邋遢的心頭肉,兩口子都把她當成了假小子養,其中徐嫂子對女兒不算親熱,甚至隱隱有些厭惡,這或許與她早年的經歷有關。六歲時被賣給了馬戲班,給老板娘當了三年使喚丫頭,九歲上場賣藝。
馬戲班走南闖北跑碼頭,班主都拿她當見面禮,給地頭蛇陪酒過夜。自從十三歲那年被班主壞了身子,糟蹋過她的男人不知有多少。有一年三伏連陰天,馬戲班困在破廟里餓肚子,班主和老板娘便拿她的身子換酒喝,換肉吃。
七天二十一個男人,她不知一個人的名姓,也沒有記住一個人的面孔,也恨死了那二十一個男人。是以潛意識里,她對女兒沒有什么好感,因為徐邋遢也是花錢糟蹋了她,這和那二十一個男人有什么不同?沒有經過明媒正娶,女兒就是個雜種。
三兒繼承了母親的優點,身體素質極佳,自小時常跑到徐家的練武場玩,教官師父樂于指點,自己也下了一番苦工,學會了拳腳功夫,上樹掏鳥,下水摸魚,打彈弓無所不能。
自從三家人搬來了之后,孩子間因生長環境的不同,很自然的互相有些隔膜,從不在一塊兒玩。本來三兒的假小子性格就與徐家的女孩們處不好,性子略有些孤僻,河溝這一帶是她的領地,現如今來了王蛋子這位不速之客。
后來看見王蛋子在河邊給花鳳仙掰腳丫子,三兒私認為王蛋子不是好人,加上領地被侵占,胸中燃起了敵意,便咬住了對方不撒嘴,別人家砍的柴火秋毫無犯。蛋子的青柴總被趁機一掃而光。
燕雀莊的書房里,王玄清笑吟吟的坐在徐灝邊上,王玄紅身為莊里的管事,在一旁站著伺候。
徐灝拿著兩本新出的書,一本“傳種改良新法”,一本“育兒與衛生”,看上去顯得非常的高興。這都是新式學院培養出來的人才,經過多年的論證寫出來的,已經有些現代文明的雛形了。
“瞧瞧,怪模怪樣的。”王玄清笑指著外頭前來參觀農場的師范女學生們。吸引了眾多徐家人前來圍觀并議論紛紛,一個個穿著女式皮鞋,一身的簡約民國范,臉上都架著一副魔晶眼鏡,二十多個人清一色的俏打扮,再沒有比這更齊整的了。
徐灝哈哈一笑:“誰出的主意戴墨鏡,確實不倫不類的,不過夏天戴墨鏡能保護眼睛,但對鏡片的要求非常講究。不然反而傷害更大,我不建議她們成天戴鏡子,偶一為之倒是不妨。”
王玄紅對著堂姐使了個眼色,王玄清和徐灝之間無需轉彎抹角。說道:“我侄兒自從過來后沒有個差事,我想讓他給燁兒煜兒做個跟班。”
“不行。”徐灝想都不想的一口拒絕,不等大感失望的姐妹倆開口,繼續說道:“老黑的兒子不能做我兒子的跟班。他們哥倆沒這資格。若你們舍得他,送去和我的義子徐燼一起念書,將來給大嫂做一對左膀右臂;若是舍不得呢。可以去咱家的講武堂學習文武,或做親衛或作武官,讓他自己去努力吧。”
王玄紅頓時大喜過望,萬萬沒想到三爺竟是如此看得起老黑,激動的眼眶都紅了。
徐灝感慨的道:“當年你和老黑出過大力,若沒有德高望重的老黑帶頭,遼東不可能如此順利的歸附燕王,這份情誼我不敢忘。再說蛋子是二嫂的侄兒,自然也是我的子侄,栽培他是應該的。”
原本徐灝打算給王玄清過繼一個兒子,可是王玄清不愿意,她內心深處想學朱巧巧,偷偷懷上徐灝的骨血,對外宣稱是抱養來的,但是徐灝卻始終對她若即若離,如今年紀也大了,她和堂妹同命相憐,最近發現蛋子是個好孩子,就想著干脆當成自己的兒子養吧,有個養老送終的人就成了。
很清楚堂妹舍不得蛋子離開家,王玄清說道:“那就在家好了,閑暇之余給燁兒做個親衛,長些閱歷。”
“成!”徐灝一口答應下來,舉手之勞而已。
王玄紅千恩萬謝,王玄清說道:“我還和你說個事兒,玄紅從明日起過去幫我,有時會住在我那里,蛋子就麻煩你代為照顧一二。其實他自己會照顧好自己,還有谷家和花家幫著照看,畢竟他老大不小了,不方便進出內宅。”
“我知道了。”徐灝隨口答應,目光注視著女學生們一驚一乍,觀看婦人給奶牛擠奶。
王玄紅沒有為谷二狗考慮,因為二狗已經上了徐家私塾。
此時王蛋子氣得跳腳,他明明力氣比三兒大,身手和腿腳卻被三兒慢得多,費了力氣砍下來的柴火,眼睜睜看著被三兒偷走了一捆又一捆,雄獅也奈何不了野狗。
花鳳仙挖空心思,想出了一條妙計,打算出奇制勝,智取可惡的小偷。
把青柴打成方方正正,不大不小不多不少的六捆,扛在肩上不費多少力氣,背在身上更是輕松自如,好比替偷兒量身定做的一樣。然后,他隱藏在草叢中,只等三兒前來自投羅網了。
三兒和大多數女孩一樣,幼年剃發,年紀稍長后,先蓄頂心的頭發,再蓄全部的頭發,這就是俗稱的“留頭”,稱呼一個女孩留頭,就說明了她的年齡,到了十五歲綰起頭發,插上簪子,以表示成年。
男孩子打扮的三兒里面穿著花肚兜,扎耳朵眼兒,男不男女不女。整日里弄的滿臉烏黑,眼珠兒反倒分外明亮,牙齒更顯得雪白。走起路來一蹦一跳,像一只在地上覓食的麻雀。
突然,她發現了地上擺好的柴捆,知道一定是王蛋子的,歡呼一聲奔了過去,一手拎起一捆扔在肩上。
正在這時,埋伏在附近的王蛋子一躍而去的撲上來,三兒嚇了一跳。把兩捆青柴拋向了對方,轉身扭頭奪路而逃。
王蛋子頭上躲過了一捆暗器,腳下卻沒能閃過,拌了個狗啃屎。
三兒不驚慌了,轉過身來拍著手掌笑得前仰后合,“大笨牛,大笨牛,來抓我啊,抓我啊!”
不料躲在樹后面的花鳳仙不顧自己的小腳,沖出來一把摟住了三兒的腰。叫道:“蛋子,快生擒活捉了這個小養漢精!”
還沒等王蛋子爬起來,三兒奮力掙扎,兩個女孩在草地上滾成了一團,撲通下了河。
徐灝送走了王玄清姐妹倆,回來時正在對岸散步,驚見這一幕,好在水淺無需過去救人。
三兒是有名調皮搗蛋的女孩子,沒少和別人家的孩子打架。徐灝對她早有所聞。倒是自家的孩子與她沒什么交集,徐燁漣漪比她年紀大,徐煜年紀又小得多,徐邋遢兩口子暫時沒打算把她送進內宅做丫鬟。大概很清楚送進去怕是也沒人敢收留。
水雖然不深但也可以游泳了,在河里三兒如魚得水,王蛋子慌慌張張的下河救人,三兒已經扯下了花鳳仙的外衣、肚兜。褲裙,水上漂似的逃到了對岸。
徐灝心說三兒你實在是太彪悍了,趕緊閃到一邊。省的讓光溜溜的花鳳仙沒臉見人。
“王蛋子,三捆柴火換個肚兜,六捆柴火還你褲子。”得勢不饒人的三兒雙手叉腰,一臉的驕橫傲慢,“把九捆柴火送到我家門口,你那個小妖精兒也就不是一絲不掛光屁股了。”
王蛋子傻眼了,可謂是丟盡了臉面,為了鳳仙只得割地賠款,叫道:“我認栽了,快把衣服拿來。”
“哼!”三兒得意洋洋的把衣裳扔了過去。
小孩子間自有小孩子間的規矩,要比大人單純講信用多了,王蛋子二話不說上坡去送柴火去了。
自覺丟人的花鳳仙哭成了淚人兒,穿上濕漉漉的衣裳,淚眼朦朧看見了那偏僻的柳林子籠罩在煙塵中,她的眼睛迸出了火花,馬上破涕為笑的大叫起來:“小養漢精,快到樹林里找你娘,你娘在里面養漢呢!”
徐灝聞言皺起眉頭,就見三兒目露兇光,就要過去揍花鳳仙,但是給她家送了一趟柴火的王蛋子跑回來了,她只得朝河里吐了一口吐沫,飛跑直奔柳林子。
徐灝不動聲色的跟了上去,從另一側進了樹林,結果二人同時看見,柳蔭下躺著赤身露體的一男一女,男的像一條黑泥鰍,女的像一條白鰱魚。
“咱倆今晚就走吧!”女人摟著男人的脖子,兩個人的身子扭成了一股繩,“我懷了你的孩子,再過一個月肚兜就遮不住了。”
“怎見得不是徐邋遢的種兒?”男人神色懷疑。
女人說道:“這些日子我夜夜摟著三兒睡,沒叫他沾過我的身。”
“可我眼下不能走。”
“你想不認賬?”
“不是。”張轍忙解釋道:“我爹得了重病,靈丹妙藥也不能起死回生;我身為長子,要承辦這樁喪事,他對我雖然不仁,但我不能不孝。再說我也不能叫后娘一口獨吞了家產,難道你想兩手空空的走?”
徐嫂子精神一振,說道:“哥三個分家產,你是老大,該拿頭份。”
張轍向往的道:“有了這份家產,我比不了孟嘗君養士三千,也能小打小鬧招賢三百,或許還能憑此在永樂洲成就一番事業,到時你可就是王后了。”
“我沒那個命。”盡管如此說,徐嫂子臉上笑開了顏。
遠處的徐灝好半天才認出是張轍來,實在是不穿衣服,很難與常年混混僵僵的他對上號,暗道真是好大的志向。
對此徐灝并不反感,反而很欣賞,他巴不得漢人能夠出海占領世界各地,若能出現秦皇漢武,那才是漢人的福氣,也因此打算不理會這樁男女偷情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