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嫂子等仆‘婦’早就在猜測九少爺八成是自家老爺播的種,只是一直沒有得到證實,現在算是明白了,不禁恍然道:“怪道彌月酒時,本家的一眾爺們,老三房的六老太爺,七老爺,老四房的八老爺,七舅老爺,都說了些不大好聽的話被。當時老太爺聽不進去,辯了幾句,他們都說瞎老頭兒瞎鬧呢。好了,敢情‘肥’水不落外人田,怎么也是老王家的骨血。”
“不許聲張出去,被姨娘們知道了那還了得?”王大人趕緊提醒一句,又說道:“他們埋怨來埋怨去的,小九的名字填進族譜時,怎么又不說什么?”
“大抵那時都心中有數了,再說誰不怕老爺你?”楊嫂子笑道。
王大人又問道:“你說小姐不規矩,有什么憑據?”
楊嫂子說道:“被窩里的事情,哪里拿得出憑據?要憑據也簡單,生下孩子來。”
王大人皺眉道:“怎么醫生也不說呢?真是‘混’賬,枉我那么信任他。”
楊嫂子說道:“當面說,不是坍了老爺的臺,大家臉上都掛不住。”
王大人終究不信,可又不好去‘逼’問寶貝‘女’兒,恰好有人請了媒人登‘門’說親,對方的家世不錯,于是他急忙雇了近百針線上人,日夜縫制嫁衣置辦豐厚嫁妝,敲鑼打鼓的把閨‘女’送走了。
不到半個月,新姑爺火冒三丈的來大興問罪之師,質問王家小姐肚子里的東西哪來的?好在王八貴為布政使,好說歹說甘愿出銀子千兩,給‘女’婿納幾房美妾,暗中把風‘波’平息了下去。
趙主編輕聲說道:“后來才知道,那姑爺偶然得知王家小姐的丑事。特意上‘門’求的親,如此一來升官發財不在話下。”
徐灝心說又一個喜當爹的接盤俠,為了當官什么都豁出去了。
有秀才說道:“偏是沒廉恥的事。偏都是做官的人干出來,不奇怪!”
次日一早。趙主編召集所有讀書人,當面說道:“依我看永順斷非安身之地了,昨日李知府雖然回去,諒他不會甘心,一定會出手報復。想諸位年輕力壯,不要留在家鄉廢棄光‘陰’,不如另尋它處潛心讀書,也或許成就一番事業。最起碼待三年后。李知府走了再回來。”
在座的讀書人聽了這話,都說先生言之有理,可是彼此面面相覷,想不出一個主意來。怕的是離開趙主編,各地官府就要來捉人,躊躇了半天,終究委決不下。
趙主編笑道:“諸位但肯出‘門’,我就有法子保護了,只要把你們送到遼東,再無需擔心官府。”
此乃徐灝的意思。希望經此一事,讓這些讀書人開開眼界,就見他們都點頭了。有的說與其在家提心吊膽,出‘門’海闊天空,何樂而不為呢;也有的說老死窗下,終究做不出大事業,不如出去閱歷一番,增長點學問也好。
趙主編滿意的笑道:“那好,諸位請收拾收拾,明日我送你們動身。”
眾人俱都點頭,正在談論間。忽然窗外有人喊道:“趙先生,趙先生可在屋里?”
就見一位差人被領進來。拱手道:“在下奉了敝上之命,大人特地備了幾樣水禮。求趙先生賞收。這里還有一封信,請趙先生過目。“
一面說,一面把信雙手捧上,趙主編接信在手,正準備拆閱,差人轉身跑了出去,叫跟來的人,快把送來的禮物抬進來。
趙主編匆匆看了一遍,曉得李知府的來意,送的東西,信上一一注明了,說道:“不要拿進來了,我是萬萬不會收的。”
差人一聽整個人都呆住了,愣愣的一言不發。
趙主編說道:“你回去拜上你家主人,他的情我已經心領了,我是不受人家禮物的。至于這幾個人,明天就要送他們到遼東,等我把他們送到了,我是仍舊要回來的,到時再去拜望你家主人吧。”
差人眨眨眼,說道:“在下來的時候,敝上有過話,說送的東西若趙先生不賞臉,就不準小的回去。趙先生!你老人家總算可憐小的,賞收了吧。”
趙主編笑道:“這可奇了!送不送由著他,收不收由著我,哪有勉強人家收的道理?好了,你快回去吧,留在這里就顯得無理取鬧了。”
說完他起身進了里屋,差人沒法子,只好叫人將禮物抬出去,他自己進去討要個回信。
趙主編說道:“你回去同你主人說,我的話昨天當面都說了,用不著回信。”
“既無回信,賞張手貼也好叫小的銷差。”差人求道。
不想趙主編因背后杵著位徐灝,本身也不懼怕一個知府,打定主意不給李登留任何面子,一心想做件好事,是以冷著臉說道:“你回去吧,不要自討沒趣。”
差人無奈,只好搭訕著出來,同來的家人紛紛說道:“老爺的回信沒有,手貼沒有倒也罷了。禮物不收,但咱們府衙的人出來送禮,賞錢沒有,腳錢總該有吧?這算什么?”
“滾你娘的蛋!”差人有些惱了,“你們睜開狗眼瞧瞧,那是什么人?好問人家要腳錢?真正不知死活。”
且說李登正在等著回信,以為今番送禮給他,他不能不顧著自己的面子,難道不愿討好未來前程不可限量的堂堂知府嘛?即使他年紀大了,不為了后輩子孫考慮?區區幾個秀才算什么?或許因此把人給‘交’回來,我大不了承諾輕拿輕放,能對上頭有個‘交’代就好。
人回來了,臉面也有了,無非再關上一年半載,叫本地人都知曉得罪我的人是什么下場,想著想著開心了起來。
不料等了半天,家人低著頭回來了,李登趕著問道:“見到趙先生沒有?東西可收下了?怎么說的?那幾個人帶回來沒有?”
差人低聲說道:“人是看見了,東西沒有收,人也沒有帶回來。”
李知府頭上打了一個悶雷,心說怎么連薄禮都不收?莫非是嫌少?忙又問道:“我的信。看了說什么?可有回信?”
差人說道:“他看過了,就是笑了一笑,說我知道了。回信沒有。”
李登頓時大怒,生氣的道:“真是好大的架子。回信既然沒有,手貼呢?怎么個寫法?不收我的東西,總要有個說法吧?”
差人喏喏的道:“老爺,手貼也沒有。”
李登越發的惱怒了,恨恨的道:“我好好的事情,都壞在你們這些王八蛋手里!特意派你去送禮,平日的能說會道哪去了?回信沒有,手貼也沒有。不曉得你真去假去,就他娘的是個死人,我要你做什么?廢物。”
一臉委屈的差人不敢做聲,小舅子賴大全早早溜走了,李登正罵著,瞅見抬禮盒的下人走進來,怒道:“人家沒有收,還抬來做什么?把水果還給鋪子,說我沒有用。‘雞’同‘雞’蛋亦送還人家,羊給廚房宰了。中午我要喝羊湯,吩咐賬房照算一份重禮。”
敢情禮物沒送出去,他老人家一文錢也沒有破費。都算在知府的三公經費里了。
接下來的局面竟如同暴風疾雨,還未等徐灝動手,朝廷已經做出了反應,為辦捐一事狠狠斥責湖南官場,勒令右布政使回京述職,左布政使傅大人驚出一身冷汗,也不等朝廷派出欽差,即刻罷免了李登等官員。
趙主編和吳景等人喜出望外,這下子人也不用走了。不禁都對朝廷雷厲風行的效率‘交’口稱贊。
徐灝猜測是因為自己到了湖南,才引起一些大臣的注意。搶先整頓湖南官場。但如此一來,不過是撤職查辦而已。可預見的是一個都不會死,又對自己和百姓有了‘交’代,可謂是典型的官場做法。
盡管心里很不爽,他畢竟不可能在事成定局的情況下,悍然出手做什么。再來說實話,官場自古以來就是個大泥坑,同無恥沒有下限的官員較真,你就輸了。
有意思的是李登倒是很看得開,反正撤任不是丟官罷職,編制還在,誰讓上頭倒臺了呢。等回去茍且專營尋尋‘門’路,保不準哪天又能東山再起了,這份心態委實少見。
等待‘交’接的時候,他清楚在本地的口碑很不好,想著要地方送他幾把萬民傘,動身的那一天,找兩個鄉紳替他脫靴,還要請一個擅長八股的孝廉公或進士公,替他作一篇德政碑的碑文,還想地方上替他立座生祠,如此等回到長沙,也可以掩飾掩飾自己的作為。
真真無恥沒有下限,因此事自己不便說出口,囑咐師爺去和縣令商量。
縣令非常無語,委婉說道:“不瞞老夫子說,咱們這位太尊,做官是風厲的,但是百姓不大懂得好歹,而且來的日子太少,雖有許多德政,可沒能深入人心。是以這件事情嘛,兄弟也有點不便,不如去找劉捕廳,周宗師,他二人地方上的人頭還熟些,或許能說得動他們,也未可知。”
師爺忙說道:“敝東翁有過話,只要他們肯頂名,就是做萬民傘的錢,還有蓋生祠的款子,都由敝東翁自己拿出來,決不要地方破費分文,這可以了吧?”
縣令說道:“既然太尊自己拿錢,隨便開幾個名字上去,何必又驚動他們?肯與不肯,反添出許多議論。”
師爺是紹興人,想紹興師爺幾乎壟斷了明清官場,對此種事可謂是行家里手,不慌不忙的說道:“蓋生祠的事,東翁說了,也不必大興土木。記得書院后面有個空院,里頭有三間空屋,外面幸喜有另外一扇‘門’,只要做一個長生牌位,‘門’口懸一塊匾,豈不是現現成的一座生祠嘛?”
縣令說道:“也算行得通,但是送傘的那一天,總得有幾個秀才舉人送來,找誰好呢?”
“這個容易。”師爺笑瞇瞇的,“別人不來,大人衙‘門’里的書辦,吩咐幾個人不就結了?”
縣令聽了不解,師爺說道:“大人應該清楚,書辦是可以戴烏紗的,叫他們一齊穿了天青褂子,戴上烏紗,還怕不來嗎?至于脫靴一事,就叫衙役們來做,也能遮人耳目。唯有孝廉或進士,作一篇碑文不易得,還得請大人幫著解決。”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