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灝坐在雕漆椅子上整理一堆散落的文件,相對而言作為最高官員他要處理的事情其實少得可憐,無論是指揮船隊還是準備冊封用的文書及各種賞賜,還是到具體的指揮作戰,探訪當地風土人情等等,幾乎都由他人去負責,這是分工明確的結果,徐灝只負責制定方略,具體細節也都交給參謀和秘書官們。
徐灝做事向來喜歡人盡其才,他不喜攬權也沒什么控制欲,除非必要從不干涉沐皙等人,即使是壞的方面。因為他早已過了世界觀非黑即白的年齡,任何地方都有剝削和壓迫,船隊內部同樣如此。
出海以來,徐灝并未去如今南亞強國之一的暹羅,自從昔日蒙古建立了疆域空前龐大的帝國,幾乎影響到了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國家,摧毀了無數國度,而隨著四大汗國的衰落,又誕生了無數新的國家,明朝只是其中之一。
暹羅也是如此,蒙古人攪得歐亞大6天翻地覆,原本中南半島的霸主緬甸瓦解成三族鼎力的格局;北部是逃避戰火從云南等地遷徙過來的傣族,混合了自北宋年間遷來的泰族一個分支,加上一些當地少數民族,形成了新的民族撣族,建立了阿瓦國。
南部是真臘高棉人分支的孟族統治的勃固國,中部則是緬族的東吁國,同時獨立的小族小邦數以十計。
話說泰族遷徙到了后世泰國,幸運的躲過了蒙古鐵蹄的摧殘,因緬甸蒲甘王朝的滅亡和真臘吳哥王朝的衰落,于是趁勢崛起,大概比明朝早了十來年建立了泰國歷史上第一個統一的阿育陀耶王朝。
泰國是個很有意思的國家,精于政治外交。善于利用外力,不管是大航海殖民時代還是第一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泰國見風使舵的‘巧’,一直免于被外國勢力直接占領。
阿育陀耶王朝剛剛建立不久,大明立國派出使者詔諭各國,遂馬上派出了由王子親自帶領的規模龐大的使節團,這令朱元璋非常開心,賜予暹羅國王之印。
短短五年時間,暹羅進貢使團就達十五次之多,有了來自明朝的人員武器以及物資商品的交流。暹羅逐漸走向強盛,此后連年開疆擴土,勢力范圍擴張到了馬六甲。
徐灝這一次警告暹羅非是無因,第一中國的宗主國地位是受到周邊所有國家的承認,暹羅沒資格做滿刺加的宗主國。第二暹羅趁靖難之役襲擊過前往馬六甲的使團,是以徐灝有意警告并冷落這個最忠心的小弟。
暹羅國王果然很“巧”,柔軟身段第一時間低頭謝罪,派來宰相大表忠心,徐灝很滿意對方的識趣。把禮部準備的暹羅王金印賜予,畢竟暹羅是大明非常重要的貿易屬國和重要的補給基地。
進入印度洋的第一站是錫蘭,印度洋三面被大6環繞,東面是中南半島和馬來群島。北面是印度次大6和西亞中東等地,西面是黑色的非洲大6,宛如一個巨大無比的內湖,自古就是各國互相來往的天然通道。
由于特殊的地理構造。印度洋夏季被順時針的季風環流,冬季則反之,是以展開風帆順時而動的話。會很輕松的抵達目的地。所以印度洋到目前為止依然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海域。
諸國間艦隊、商團、使者、學者、僧侶等東西往來,南北交縱,被當地人稱為“繁榮之海”。
中國商人一般很少出馬六甲,因通過暹羅能購置所需要的商品,而且印度洋的貿易航線基本被阿拉伯商人所壟斷,很容易遭到圍攻和敵視,即使出來最終目的地也是印度,無需再繼續前進,除了回族商船以外。
這段旅程可謂是十分愜意,順著季風一路向西,船員們安逸的欣賞美麗海景,印度,波斯、阿拉伯和中國有著上千年的來往,許多著名國度和城市聞名已久,上上下下無不滿懷期待 錫蘭國即是后世的斯里蘭卡,因主體民族僧伽羅族的意思是獅子,中國又稱其為獅子國,海島和印度之間只隔著淺淺的海峽,受到文化影響和人口遷徙都極為方便。
印度阿育王推廣佛教后,錫蘭遂成為最堅定的佛教國家,她也是緬甸暹羅等國佛教的母源國。當年唐朝玄奘大德高僧在印度修行時,專門去過錫蘭學習佛法,僅王城方圓百里之內,擁有佛寺數百座,僧侶兩萬人。
錫蘭受到頌揚和平的佛教文明影響至深,但同時因印度人傳統的印度教,宗教矛盾也帶來了侵略,印度泰米爾人建立的朱羅國曾一度征服了錫蘭島,后來逃亡的僧伽羅人請來三佛齊國的援軍,復國成功。
如今泰米爾人依然占據北方,僧伽羅人在南方,南北兩國已經僵持了數十年。
晚飯后,徐灝在船上散步,看到禮部官員正在準備一塊巨大的石碑,這一路上少說也送出去了十幾塊,所以他也不以為意,駐足片刻就走了。
上面的文字用漢文、波斯文和泰米爾文三種印度洋一帶最通行的語言雕刻,其中泰米爾文是通過印度商人書寫的,大概意思就是奉天承運,洪熙皇帝什么的,祈禱兩國和平永固,旅人平安云云。
沒想到抵達南部加勒港后,官員們很是熱情的上岸把石碑豎立起來,吸引了很多商人百姓圍觀,這引起了國王亞烈苦奈爾的不滿。
徐灝和官員明顯犯了外交上的疏忽,也是這一路太過順利的原因,沒有認真考察當地形式。
南北兩國處于敵對之中,僧伽羅人是最虔誠的佛教徒,而亞烈苦奈爾卻不怎么信佛,和印度人一樣是個多神論者,因此受到了國民的質疑。
眼下亞烈苦奈爾處于內憂外患的壓力下,神經變得非常敏感,認為大明支持泰米爾人。是以拒絕明朝官員前往王城。
這和歷史上鄭和的遭遇一模一樣,畢竟禮節都是一樣的,徐灝不可能改變禮部,只能說他出西洋遇到了國際環境和歷史上基本相同。
不過到底時間上是不同的,苦于沒錢擴招軍隊的亞烈苦柰爾最近想錢想瘋了,鄭和是回航時被他攻擊,現在則是迫不及待的準備直接動手了。
第二天錫蘭官員前來說國王又同意了,徐灝沒有懷疑,但出于一向的謹慎,留下沐皙鎮守船隊。他點了四千人和姚廣孝一起出。
這次他帶的是嫡系遼東軍,從上到下都是經歷了靖難之役,后來都畢業于大連軍校,堪稱百戰精銳,留下了那一萬建立了功勛榮耀的海軍近衛軍。
清晨,身穿紅色軍裝頭戴熊皮軍帽的五百騎兵馳騁在叢林間,徐灝騎著馬走在前方,左右是騎馬的五百親衛,中間是姚廣孝等官員和兩千精神奕奕的遼東步兵。后面是八百輜重兵的車隊,車上裝著數十門火炮以及營帳糧草。
殿后的則是隨軍牧民和二百騎士,馱著備用干草和牛羊群。走過叢林來到開闊的平川,今天晴空萬里。清風徐徐的從海上吹來,陽光照射著火槍上的矛刺熠熠生輝,田野上盛開著漫山遍野的爛漫鮮花。
士兵們心情愉悅,簇擁著代表著天子的黃羅傘。高舉各自的軍旗和團旗。徐灝也很是興奮,允許部下在平原上自由展開。
鼓手和號手行進在隊伍的前方,軍鼓咚咚的打著鼓點。歌聲回蕩在天地間。
“風從龍,云從虎,功名利祿塵與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蕪。
看天下,盡胡虜,天道殘缺匹夫補。
好男兒,別父母,只為蒼生不為主。
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胡兒才罷手。
我本堂堂男子漢,何為韃虜作馬牛。”
徐灝聽到兄弟們唱起了令人激揚的軍歌,不禁熱血沸騰,情不自禁的跟著唱道:“壯士飲盡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頭;金鼓齊鳴萬眾吼,不破黃龍誓不休!”
這是一當年紅巾軍的軍歌,各地起義軍就是高唱著這歌前仆后繼,不惜拋家舍命也要和韃子血戰到底,把蒙古人從中原趕回了草原,從南到北,從西到東,歌聲響徹了整個華夏大地。
也不知反復唱了多少遍,徐灝早已撒落韁繩,目光迷醉的望著天空,這一刻除了滿懷豪情,也越的思念起親人來。
由遼東漢人唱起的軍歌別有一番滋味,融合了東北的憂郁和蒼茫,騎士們使勁拍打著胸膛,士兵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匯成強力的節拍,粗獷而悲涼,豪爽而熱血,就如關外厚重的黑土地一樣。
所有人都興高采烈,人頭隨著樂曲的節奏在扭動,很快就連這陌生的草原都像被樂曲的旋律所感染,她合著人的腳步,馬的踹踏,旗幡的飄舞,在震顫中起伏。
受驚的鳥群從樹林中飛起,在隊伍的前面凌空振翼,宛若一支空中飛兵。
走了半天,徐灝胯下的坐騎是當年燕王贈送那匹汗血馬的后裔,隱隱不安的嘶鳴,他手里拿著鍍金權杖,穿過鳥語花香的草原,覺錫蘭官員引導的道路越走越荒僻,兩側是峽谷間的石壁,目光所及哪有什么王城的影子?
徐灝不動聲色的給親衛使了個眼色,很快最前方的騎士返回,目光不善的包圍了錫蘭官員。
轟隆幾聲沉悶的聲響隱約傳來,殿后的騎士狂奔而來叫道:“啟稟都督,山路被伏兵砍倒大樹堵住了道路。”
徐灝面沉似水,當機立斷的下令道:“不說實話者斬。”
隨著兩顆血淋漓的人頭滾落,有官員立時道出了實情,國王下令命一萬錫蘭軍隊在前方險要地帶設下了埋伏,同時派出四萬大軍從大路直奔港口,要突襲搶占大明船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