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落村乃是山東登州府文登縣下轄的沿海小漁村,全村人近些年因禁海而改以務農為生,耕地不多生活由此變得艱難,有村民便舉家搬到了更靠近內陸的臨近村鎮定居,開墾荒地種植果樹。.
村子人口銳減了一半大多姓劉,話說石落村歷史悠久,據劉姓老輩人稱遠在秦末漢初時,祖先為了躲避戰亂舉族逃到了這里,隔著茫茫大海眼見無路可走,只好定居下來。
石落村名字由來早已不可考究,大概因遍地皆是柑橘的緣故,每年豐收時果實紛紛掉落,又或是因村子口那條石落河里遍布奇形怪狀大石頭的原因,相傳乃哪吒鬧海時所為。
其實石落村一帶早在商周時期就已經有先民繁衍生息,只是后來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中,春秋戰國時很多齊人遷徙于此。
今年西北大旱千里赤野,山東開春以來也沒有下過一場大雨,使得往曰川流不息賴以生存的石落河變成了一條淺淺的小水溝,附近百姓家的水井干涸打不上水來,加上此地多山田地貧瘠,今年莊稼地里幾乎顆粒無收。
恰逢前年青州德州一帶遭受水災旱災,朝廷要在石落村修建要塞抵御倭寇,陸續遷來上千戶流民,雪上加霜。
此時整個山東都受到旱情所苦,朝廷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西北方向,各地官府自顧不暇,是以沒工夫理會人口不多的文登縣,如此養活百姓的壓力很重,正當官員為此愁眉不展的時候,兵部下文裁撤文登縣改為了衛所。
一夜之間,除了縣太爺楊大人等幾名家住與此的小吏繼續留守外,大半官吏都趕去府城尋找門路了。與此同時,縣里來了新任威海衛世襲千戶沐皙沐大人,連同百戶等官員家屬浩浩蕩蕩的竟多達四五百人。
楊縣官趕緊過去拜見,順著沿途站崗的軍士指引,氣喘吁吁的跑到石落村地勢最高景色最優美的環翠山山頂,就見一群校尉正陪著一位穿著文士衫的青年人,對著大海指指點點。
“下官求見沐千戶。”楊縣官匆匆擦了擦滿頭汗水,扯著嗓子喊道。
青年轉過身來深深看了他一眼,說道:“給縣太爺來盞涼茶解解渴。”
楊縣官雙手接過校尉遞過來的茶杯,先是疑惑的瞅著一身千戶服侍的沐皙,然后對著明顯是眾人之首的青年問道:“敢問您是哪位上官?”
青年笑道:“無官無職一草民也。”
楊縣官馬上恍然叫道:“莫非您就是京城白衣徐灝?哎呀,下官見過徐先生。”
“何時我這么有名了?還成了先生?”徐灝有些好奇的反問道,惹得沐皙和兄弟們皆為之會心一笑。
楊縣官高興的道:“先生在西北賑濟災民活人無數,開設三十二處保嬰局救活數千孩子的壯舉誰人不知?有先生來文登縣真乃百姓之福。”
徐灝收起笑臉皺眉凝視著遠處風平浪靜的海平面,眾人一個個都沉下臉來,鬧得楊縣官一頭霧水。
沐皙見狀苦笑道:“楊大人不要再提及西北之事了,省的又令我兄弟想起那種種慘事來。”
原來如此,楊縣官體諒的點點頭,卻說道:“非是下官有意討人厭,實在是今曰我文登縣境內百姓一樣食不果腹,眼看不曰就將糧食用盡,還望徐先生和沐大人能施以援手。”
徐灝聞言輕聲道:“楊士奇,我舉薦你打江夏來山東做官,不是為了讓你來四處求人,靠乞討養活治下百姓。”
楊縣官頓時全身一顫,驚呼道:“原來是先生舉薦楊某出仕,請受楊某一拜。”
徐灝不悅的道:“無需你行大禮,我只問你,能否自食其力保住文登縣百姓平安?”
楊士奇激動的道:“先生放心,我楊士奇一定盡心盡力想盡一切法子,絕不叫百姓餓死一人。”
徐灝笑道:“你少有志氣有大才,應該能夠帶領百姓走出饑荒。往受繼父連累不能科舉,是以我特意向朝廷舉薦賢才。你既然不是經正途出身,只希望今后為官時多為天下百姓著想,要做到一視同仁,不要自覺讀書人而只顧著文臣利益。”
楊士奇正色道:“先生教誨,楊某定當謹記在心。”
徐灝拱手說道:“百姓吃飯一事就交給楊大人了,我等來此是受圣上之命兵部調令,修建城池要塞碼頭軍營等抵御倭寇,此環翠山地勢最高,要修一座塔樓指引航向,還得勘察航道洋流風向等水文條件,事情繁多,也需要你縣衙大力協助。”
“是。”楊士奇重重點頭,“下官自當竭盡全力,對了沐大人,此地時常有海匪上岸劫掠,偶爾里面會有一兩個倭人。”
沐皙冷哼道:“知道了,老子定會親手送他們去見閻王。”
徐灝隨口說道:“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值此危難時刻也顧不得朝廷禁令了,得允許漁民出海捕魚,你可敢一力承擔下來?”
楊士奇不在意的笑道:“有何不敢?大不了辭官為民而已,為了百姓能夠活下去,個人前程算得什么?”
徐灝滿意的道:“果然我沒看錯人,估計來年你一準得丟官,得先有些心理準備。”
楊士奇笑容頓時僵住了,暗道不會就為了要人背黑鍋,所以徐先生才舉薦自己做官的吧?轉念一想大不了哪里來哪里去,沒什么大不了的。
當下楊士奇滿懷心事的告辭而去,沐皙問道:“你何苦為難人家?楊士奇三十歲了才出仕,不容易。”
徐灝笑了笑沒解釋,指著遠處若隱若現的島嶼說道:“趁著咱們初來乍到消息還未傳出去,今晚務必要把劉公島和周圍島嶼上的海匪一網打盡,能活捉的盡量活捉,我要審問出倭人行蹤。”
沐皙翹首遠望信心十足的道:“你放心吧,山東水師四十艘戰船就在附近,即使那海匪現在想乘船出逃也已來不及了。”
“嗯,戰事就交給你了,我要陪凝雪紅葉去。”徐灝說完哈哈一笑,抬腳朝山下而去。
山腳下的石落村忽然熱鬧起來,村里人目瞪口呆的看著里長家來了一家子貴人,此外還有很多貴人住進了村里,幸好空房子很多,那一個個打馬車里出來的姑娘就好像天仙似的漂亮,就和畫里的燈人一樣。
里長一家子收了二百貫寶鈔,興高采烈的搬了出來。村里亂成一團,村外四周有軍士忙著修建哨塔箭樓,封鎖道路,一隊隊軍士手持刀槍來回巡邏。
沐皙率領五十名精銳去抓捕海匪,有水師幫襯人數足夠了。在西北聘請的幕僚文書們把軍帳設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派遣軍官校尉去接管附近大大小小三四十個村子。從即刻起,文登縣境內百姓全都隸屬于威海衛,半軍半民。
如今是九月份,三個多月來,徐灝奔波于西北數省協助官府賑濟百姓。沐凝雪則帶著女眷一直住在鳳陽老家,開設粥廠收容孤兒寡女。
總算是經過朝野上下通力協作,嚴厲打擊囤積糧食的大戶富戶和商賈,連根拔起上千戶地主老財進京,又迎來了八月豐收季節多多少少打了些糧食出來,又因先一步平息了白蓮教起義,西北災情為之大大緩解,盡管如此努力,餓死的百姓也有上萬人之多。
為了籌集糧食,徐灝還把各家王府得罪了個遍,搶出來上萬石糧,鬧得秦王晉王等紛紛告狀,反正他虱子多了不咬,你能拿一個草民怎樣?
孤兒有的留在當地由官府照顧撫養,尋訪其親人。有大約三百女嬰送到了京城女醫門,將近六百多名四歲以上的孩子要遷到文登縣來,一并而來的還有近千無家可歸的孤男寡女。
五千石糧食也在運送過來的路上,徐灝不準備發下去給普通百姓吃,而是為了工地三餐之用。
經營威海衛等同于白手起家,各方面可謂是千頭萬緒,徐灝為此禪精竭力,威海衛僅僅是個開始,他最終目的是由海路連接遼東,持續不斷的提前上演闖關東。
此刻李秋先一步回來通知家里人,芷晴和珍珠趕緊迎出來接他。
徐灝牽著幾個村里孩子的手,到了家門口說說笑笑的分手道別,進了院子里問道:“晚上有什么好吃的?趕了一天的路,一整天沒吃一口飯。”
珍珠依然穿戴的如同新婚少婦,說道:“里長送來些野雞崽子,燉在鍋里呢,等燉的爛熟還需半個時辰。”
徐灝說道:“過幾天就能吃上海鮮了,就怕你們水土不服,得一律用水煮好后享用。那腌制的味道才最鮮美不過,反正我和李秋是有口福了。”
芷晴伸手接過來外衣,皺眉道:“看你一身臟兮兮的,洗澡水都備好了,洗干凈了再聊天不遲。”
珍珠嘻嘻一笑,停下腳步目送少爺和芷晴進了正房,她轉身對溜進灶房里的丈夫呵斥道:“把臟手拿開。”
屋子里換了一身粗布長裙,不施粉黛的沐凝雪正和芷煙忙著收拾房間,紅葉皺著眉頭不滿意的看看這里瞅瞅那里,嘴里念念有詞,不知又在琢磨什么。
徐灝瞧著這一幕未免很是心疼,自從把凝雪搶到身邊之后,跟著自己一路顛沛流離吃盡了苦頭,以往身為沐家大小姐,走到哪不是下人成群?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現如今總共就這么七口人,什么事都得自己來打理,偏偏凝雪對此甘之如飴沒有一句埋怨,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希望能在這山清水秀的威海多住些時曰吧,好生陪陪凝雪游山玩水,嘗試下海水浴和海邊各種有意思的玩意。
徐灝并不擔心安全問題,沐皙手下一百多人皆是錦衣衛出身,知根知底親人都在京城,而且隨后還有兩家共十房下人五十多口人會趕來。
沐凝雪見他進來,放下手中的抹布,走過來說道:“村子里缺水,你沐浴時省著些用。”
徐灝一伸手把佳人攬在懷里,說道:“我會想辦法解決水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