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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爭遺產

  天還未亮,漫天的紙錢灑下,隨著嚎啕大哭的蔣嵩摔盆為號,yīn陽先生肅穆揮手,送葬的隊伍開始緩緩起行,全村人一早起來,站在道路兩旁議論紛紛的瞧熱鬧兼送行。

  徐灝等弟子一身孝衣走在最前面,八個大和尚念著經,中間八個幫閑扛著沉重的棺材,披麻戴孝的崔氏哭哭啼啼亦步亦趨的扶柩走在旁邊。有幾個弟子因大老遠的剛剛趕來,只得穿著素服陪行,鄰居們排列兩行跟在后面,將近二三百人的隊伍拉起了長長一串。

  蕭家村人的墳地大多位于北面青山一處向陽的山坡上,三面環山一面臨水風水甚佳。不到半個時辰,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就到了山腳下。

  山路難走,又花費了半個時辰,來到了墳地前。徐灝一眼望去,但見長滿青草的山坳山坡到處都是墳頭。其中自是有屬于徐家的,安葬著些故去的家人,沒有屬于自己的地兒,鳳陽老家的祖墳才是未來歸宿。

  在蔣濤的指引下,找到被蔣嵩霸占的一大圈好地方,蔣嵩生前故意用石頭壘成界線,其他人家的墳頭都離得他家老遠,大家伙難免又氣又嘆。

  過去幾個人開始挖土,和尚們念著往生咒等。趁著這個工夫,村里人紛紛去自家墳地除草上香,擺上帶來的祭品,然后磕幾個頭。

  徐灝等弟子忙著放置供桌,擺滿三牲祭禮,序齒排成了班次。一等午時前把棺材下葬,馬上要輪番進前上香獻酒,要行五拜大禮,舉哀而哭。

  薛文跑前跑后,手里拎著裝滿銀錢的口袋,走過來說道:“我數了數算了算,因全村人或多或少都意思了下,加上咱們弟子們出的,徐家包下一半花銷,大概能剩下百八十兩的銀子,這錢該怎么辦?不能給蔣濤拿去賭個jīng光,又不好給師娘帶走嫁人,大家伙商議下。”

  趙亮驚訝的問道:“你怎知師娘就要嫁人?好歹得守個三年吧?”

  薛文朝著站在遠處低聲交談的崔氏父女努努嘴,說道:“崔保人都談好了人家,就等頭七過后讓師娘馬上改嫁,以蔣濤的xìng子巴不得人走,你們猜那人家是誰?剛才我問了村里的媒婆,竟然是劉老實,真是老實人不做老實事,蔣師都走了還想著報仇呢。”

  大家伙一聽都為之無語,可嘆蔣師生前作惡太多,有心替他打抱不平都沒底氣。即使明知劉老實是懷恨在心有意娶崔氏借此來羞辱蔣家,可那也是明媒正娶,誰也無法指責什么。

  何況以本地風俗來說,蔣嵩已死,倒是劉老實繼承了人家的老婆,名聲一定很難聽。奈何人家劉老實這幾年被蔣家折騰的苦不堪言,臉面掃地,壓根就不在乎名聲了,只求拿蔣老師的老婆在床榻上反復報仇雪恥。

  沒法子,大家只能咽下這口氣了,徐灝不想管閑事,雙方你情我愿能說什么?

  趙亮出主意道:“這銀子就勞煩老薛你替蔣濤存著,徐家二位少爺負責照看,如此就不怕蔣濤逼著老薛家討要。”

  徐濟點頭道:“成。有我兄弟在,他敢犯渾。”有人忽然說道:“蔣師生前積攢了銀子多了,誰也不知藏在哪,可不能背地里被崔家掏空,留下個空屋給蔣濤。”

  默不作聲的徐汶頓時冷笑道:“等下山我就命人統統搜出來,當面點清,按照律法分割明白。”

  很快這話就傳到了崔保人的耳朵里,急忙走過來苦著臉道:“諸位您給評評理,蔣嵩病倒了幾個月里,一文錢不舍得花,每每都是小老兒念在女兒的情面上,連續拿了不少銀錢過來接濟,我女兒吃不好睡不好,伺候了他這么久,難道還抵不上個三年之妻?總不能給了區區幾十兩家產,把我女兒給打發走吧?”

  薛文實話實說道:“崔保人此話不假,先后確實是沒少花錢,我作證。”

  徐汶自持身份最高擺手示意大家不要開口,皺眉沉吟不語,徐灝和趙亮見狀走到一邊。

  突然蔣濤跑了過來,一把推開崔保人,叫道:“繼母待嫁,留了人留不住心,要走我不怪她。可是她嫁過來不到一年,沒有生下一兒半女,沒資格繼承我爹的財產,反正一絲寸縷不許帶走。”

  崔保人面帶冷笑沒反駁,而是看著徐汶,崔氏氣的邊抹著眼淚邊為自己訴苦,她說一句蔣濤就頂一句,很快兩個人吵了起來,眾人見狀紛紛勸說好歹曾是一家人,不要把事給做絕了。

  趙亮皺眉道:“蔣濤變得和蔣師一個模樣,為了銀子什么都不顧。”

  徐灝則輕笑道:“崔家不吃虧,蔣師病重神志不清,崔保人三番五次的過來幫襯,幫了不少忙是不假。可是以他向來雁過拔毛的名聲,父女倆暗地里不知取走多少好處,穩賺不虧。”

  趙亮頓時愕然,良久嘆息道:“真乃一群小人也。”

  此刻徐汶覺得坐蠟了,因他從來沒處理過此等關于家產銀錢上的糾紛瑣事,沒有一點經驗,耳聽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生怕這關口一個處置不公,淪為全村人的笑柄。

  徐濟更別提了,從來不理會任何家事,當下用眼神對老大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徐汶沉吟著不開口,蔣濤和崔氏越吵聲音越大,最后干脆撕破臉皮的對吼,誰也勸不住了。

  忽然徐灝慢悠悠的來了一句:“有話好生說,再大吵大叫,把你們倆一起陪葬了。”

  即使明知徐灝是在嚇唬人,可也唬的蔣濤和崔氏頓時不敢再吵嘴,相互惡狠狠的對視一眼,扭過頭去。

  徐汶松了口氣,暗罵自己怎么就沒先把人鎮住呢?反而便宜了老三,讓大家伙都認為他說話好使。

  蔣濤搶先老老實實的說道:“昨晚我趁著解手的時候,去屋里翻箱倒柜,可誰知什么銀子都沒找到,就翻出了五千文寶鈔。我去問她,她說不知,想我爹節儉了一輩子,攢了多少錢?就這么沒了?定是被她暗中盜走了,等著我去衙門告你。”

  崔氏氣得渾身哆嗦,深呼一口氣平穩下心情,說道:“大家評評理,奴家與亡父成親不久,他把我事事看做外人,銀錢上頭分文不肯托付,就連那rì得了官府的銀子,原封未動的給了蔣濤,卻被他拿走都輸光了。害得奴家跑去求我爹和薛秀才,買回棺木欠了店里四十兩銀子,奴家就請求薛秀才幫著作證,當著他的面前,好不容易尋了些散碎銀子什么的值錢東西,奴家又拿出自己的嫁妝衣服和首飾,東拼西湊,這才湊夠了棺材錢。”

  蔣濤不屑一顧的道:“你有那好心?巴不得我爹死呢,別以為我不知你背地里刻了個小人詛咒,偷偷給娘家送好東西。”

  崔氏反唇相譏:“你孝順,孝順的成天連個影兒都不見,回家就吵著要錢去賭,你爹就是被你生生氣死的。”

  就這么說著說著,蔣濤因長期不在家說不清楚個來龍去脈,反倒是崔氏心細,事事條理分明,把個花銷說的頭頭是道,聽得眾人頻頻點頭。

  蔣濤頓時急了,口不擇言的道:“你放屁!這些年,學生送的束修,進了學送的謝禮,在沐家時賺的大把賞銀;與人扛幫作證、受賄講和、攙奪經紀、詐騙拿訛,勻扯來,那一rì沒有十兩銀子進門?這都不論。

  單說早年寫了趙舉人的假書,得到的金銀總數不下四五百金。還有幫你爹放的利錢,大筆的就有三宗,每宗最少四五十兩銀子,都哪去了?莫不成銀子會飛?”

  崔氏叫道:“那些事都經過你的眼,我卻不曾聽到半句。而我爹說了銀子都當面還給了你爹,誰叫他斷氣的時候你不在跟前,想他當時不知把銀子寄在了哪里,眼瞪得老大,一個勁的罵你羔羊王八沒有造化,可惜銀子都迷失去了,你怨我有什么用?不信你就搜我的屋。”

  大家伙頓時嘩然,紛紛抱以同情的朝一臉苦笑中的趙亮看過來,徐灝嘆道:“善惡到頭終有報。”

  徐汶鐵青了臉,怒道:“什么也別說了,等下山后去你家,挖地三尺也得把銀子找出來,然后先還了趙大人再說。”

  正在吐沫橫飛的蔣濤和崔氏立時傻眼,周圍人們皆露出鄙夷之sè,這才發現口不擇言,這下子腸子都悔青了。

  就這樣一場鬧劇暫時停歇,可憐蔣老師臨下葬時,又被村里人狠狠的鄙視了一把。反正蔣嵩就算死后有知,肯定也不會在乎任何人的看法,費盡心思的賺了那么多錢,死后一文錢都沒帶走,從容入土。

  徐灝懶得去關心結局如何,下了山后就要離去,趙亮二話不說跟著他坐上徐家的馬車。

  徐汶眼見他倆要走,竟也沒了親自追查的心思,吩咐了一聲管家,施施然的朝家而去,徐濟想了想也跟著走了。

  徐灝跺足喊道:“怎么就走了?做事有頭沒尾,豈不叫全村人笑話?”

  徐汶一聽有道理,可是拉不下臉來回頭,干脆當做沒聽見揚長而去,鬧得徐灝狠狠一拍車廂,無話可說。

  沒辦法徐灝只能留下來善后,順便把趙亮也給拉了回來。現如今人手有的是,都想看看蔣家到底藏了多少錢。

  當夜就從蔣家地窖里,茅房里等隱蔽地方,竟然起出將近二千兩真金白銀,用一個個陶瓷管子裝著,全村人都沸騰了。

  蔣濤眼都紅了,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攆出去。而崔氏父女暗暗后悔這些rì子搜的不仔細,憑空損失了這么多銀子。其實被他們父女倆拐走的銀子衣物等大概不下于二三百兩,卻尤不知足。

  最后徐灝請官府來人和里長作證,一千兩銀子當面過秤點給趙亮。誰知趙大人說銀子我不要了,就留給村里修繕學堂造橋鋪路吧,立時贏得全村人的掌聲,都贊他高風亮節。

  徐灝心里佩服,笑道:“蔣家既然有錢,用不著大家相幫,每人一錢銀子的分子,多給的都拿回去。我拿出的幾十兩銀子就算了,蔣濤你可服氣?”

  蔣濤不敢說不,崔頭喪氣的點點頭,崔氏父女黑著臉無可奈何,誰讓要改嫁的事傳的人盡皆知,失去了立場。

  徐灝當下把此事交代給薛文,不想弟子們都說掏出的銀子豈有要回去的道理?說什么都不收,村里人也是如此。大抵隨禮都是量力而行,不傷筋不動骨,有人家趙大人珠玉在前,誰好意思把錢收回來?

  薛文干脆提議說總共不過一百多兩銀子,用來替貧家子弟當束修之用吧,也讓上不起學的孩子受到啟蒙,得到了全村人一致同意。

  最后剩下了一千兩整的現銀,徐灝做主給了崔氏二百兩,蔣濤心疼的要命。

  給了里長五百兩,讓他幫蔣濤購置些田地;二百兩給薛文代為保管,一百兩留給蔣濤過rì子。

  崔氏父女雖然不服,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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