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時,徐灝留意到沐昂手上留有鳳仙花的鮮艷汁液,紅艷艷的有如鮮血。等進了沐家內宅花園里,就見各處花叢中,很多小丫鬟正在忙著采摘各色鳳仙花瓣,搗爛加以明礬做成粉餅狀,調制好進行晾曬,日后需要時取出來勾兌明礬水,用來涂染各色指甲。
有幾個小丫鬟的手上都包裹著樹葉,走路時舉著小手,格外的小心翼翼。不問可知已經用新鮮的汁液涂了指甲,等待兩三個時辰后可成。如果想把指甲或手上的艷色染痕洗去,很是麻煩,勤洗手的話也得幾天才能徹底洗凈。
閨閣里流行拜花神,愛好此道的女孩,幾乎每個月都要祭拜。因花有無數種,也就有無數花的仙靈,而花與花之間和人一樣,又是不同的,大凡人們喜好的花卉如牡丹,乃是花中王后,在一眾花神中的地位最是尊崇。
鳳仙花能夠染出鮮艷顏色的指甲,能用來做繪畫用的染料,也有治療痛經等病癥的功用,自然受到女孩們的喜愛,愛美之人都離不得它。
唐宋以來有很多詩人用詩詞來贊美鳳仙花,留下許多佳作,可惜因為此花種類太多分布很廣,適應性很強,幾乎什么地方都能尋覓到,花瓣比較嬌小等等特點,達不到物以稀為貴的標準,因此在花中地位就較為低等,被譽為‘菊婢’。
而早期鳳仙花花名的來歷則頗為傳奇,是為了紀念一位名叫鳳仙的美麗少女。也有見鳳仙花如見鳳凰的美譽,可見在當時人們心目中的地位。
徐灝時常被紅葉灌輸花神里的種種趣聞八卦,對此很了解,很哀嘆鳳仙花為何不受到閨閣里的推崇?明明誰都需要它,卻還是淪為了菊花仙子的丫鬟,可悲可嘆!
徐灝在沐家呆的久了,如今又貴為沐夫人干閨女的親哥哥,地位大抵等同于沐家半個主人了。本身兩家七拐八繞的算起來又是親戚,徐灝又未成年,丫鬟們都對他很熟悉,是以已經無人上前阻攔。
此刻沐凝雪也在和芷煙于一處回廊里,精心伺弄鳳仙花液,抬頭瞥見徐灝打池子邊走過來,已然不以為意,徑自低下頭擺弄一堆的瓶瓶罐罐。
那天打架時沐凝雪親自手拉著徐灝要走,誰知徐灝卻當場拒絕了,到底沐凝雪是位女孩,有著女孩子的計較,因此一直等徐灝走到身前,也沒有抬起頭來。
徐灝見狀朝著笑嘻嘻的芷煙使了個眼色,芷煙會意捂著嘴轉身走到一邊。沐凝雪沒什么反應,依然冷著臉聚精會神的用銀勺輕輕勾兌碗里的大紅汁液。
徐灝走到沐凝雪對面站住,饒有興趣的道:“昨兒個見這鳳仙花開的爛漫,就想起了一個典故來,想想真是有趣,我說給你聽。”
沐凝雪繼續低著頭板著俏臉,今日她穿著一條緋紅色的蝶戀花湘裙,外罩一件白綾坎肩,整個人身段修長纖細,亭亭玉立,手上的動作不停。
徐灝今日竟也穿著是一件繡著蝶舞圖案的圓領長衫,最令人稱奇的,是兩個人的衣服上都繡著字跡,合起來正好是一首完整的詞。
“醉別西樓醒不記,春夢秋云,聚散真容易。斜月半窗還少睡,畫屏閑展吳山翠。衣上酒痕詩里字,點點行行,總是凄涼意。紅燭自憐無好計,夜寒空替人垂淚。”
一邊正在偷看他倆的芷煙滿臉稀奇,努力睜大雙眼,盯著那些字跡,默默在心里念了出來。
她并不知沐凝雪當日于詩社召開時,曾經念過這首蝶戀花,徐灝當時有意無意的說了句話,隨后就有兩個無聊之人,心有靈犀的分別搗鼓出了具有跨時代意義的,世上第一套情侶裝。
好巧啊!難道真的是天賜姻緣?等芷煙讀完一首整詞后,徹底暈了。
芷煙心里連連驚呼不可思議!又忍不住心中贊嘆,暗道人配衣裝,徐公子穿著這件長衫真好看,而且他身上那股子說不清的出塵氣質,和小姐身上的那種飄逸之感,真的好般配。
這邊徐灝面對凝雪的冷淡,暗中伸出手臂和姑娘的衣袖連起來,那衣服上一行行的娟秀字跡可謂是不打自招了,頓時無聲笑了笑,慢悠悠的講起了故事。
“從前有座鳳仙山,那山巔終年下著雪,寒風凜冽寒冷無比,從未有人踏足過,被稱為絕域。忽一日從天上飛來了王母娘娘,架著七彩祥云,飄飄蕩蕩的落了下來。
王母娘娘從祥云上飄下來,落在了山巔上,頃刻間就被漫天飛舞的雪花包裹住了。
王母娘娘就慈祥的笑著說:‘好孩子,快快凝化成雪作的女兒來!你不知道,如今大明朝驅除了韃虜,還我漢家百姓的天下,人人安居樂業,國泰民安。那京城里住著的大功臣沐家夫婦日日祈求生個寶貝閨女,我有意讓你投胎到沐家去,也算是讓功臣得償夙愿。’
王母娘娘說完又告誡說:‘不過呀,你要記住嘍,你是雪化作的女兒,這五行中可不能遇見了水。上輩子你就差點融化在水做的男兒懷里,為此整整一千年,苦苦在這寂寞林中修煉,才有成為了世外仙株。
為了預防萬一,我給你加了一個凝字咒語,省的哪天你一不小心,又遇見了那位水哥哥。但是,恐怕到時十有八九你那顆冰清玉潔的心,就又要融化嘍。’”
一等徐灝信口說完,頓時把個沐凝雪刺激的又氣又笑,抬手就把手中的鮮紅汁液朝著徐灝的嘴上抹去,笑罵道:“我就知道你是在故意編排我呢,快把你的嘴都給涂滿紅色,叫你紅口白牙的胡說八道。”
徐灝悴不及防被抹了一嘴,叫道:“我又沒說是你,明明是個軼聞,哪有自己跳出來自動對號入座的?哎呀我的嘴。”
沐凝雪氣笑著停下了手,瞧了瞧手上沾滿的鮮艷汁液,慎道:“哪有此等典故?我怎么聞所未聞?這下好了,被你害的滿手都是紅色,等幾天后才能慢慢褪掉。”
徐灝四處尋找銅鏡,趁機笑道:“你才多大?怎可能盡知天下事?而且這天下女子千千萬,保不準還有人叫做沐凝雪的。”
沐凝雪惱怒之下眼眸流轉,作勢又要動手,氣道:“還說不是胡說八道?你先前明明自己說的沐家大功臣。我問你?除了我沐家之外,功臣中可有另一個沐家?”
徐灝頓時無語,一臉沉思的道:“原來真的是你,趕巧了,我的名字中就帶著三點水,你說王母娘娘指的是不是咱倆?”
“哎呀,我真不能饒了你,看我不撕爛了你的大紅嘴,叫你胡說。”
羞怒交加的沐凝雪伸手作勢就要打,徐灝馬上笑著討饒:“息怒息怒!你瞧瞧我的嘴,我已經沒臉見人了,你也該消消氣了。”
徐灝輕輕抬手擋了一下,正好和沐凝雪的小手碰在了一起。剎那間,二人都像是被電了一下一樣,異樣的感覺從指尖麻酥酥的傳來。
沐凝雪立刻俏臉嫣紅,蹙著眉趕緊放下雙手背在身后,輕哼道:“我為何要消氣?再說你一個爺們,不是挺威風的,又何必跑來低聲下氣?”
徐灝正色道:“知錯就改方為大丈夫。我是個男人,不能撇下昏迷的秋香跟你走,即使是現在我也會如此。不過此舉卻會冷了你的心,即使說一萬句對不起,也是應該的。”
沐凝雪臉上變得似笑非笑的,俏皮的踮著腳尖,輕聲道:“你能過來就足夠了,我也不用你說什么對不起,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無需對女人說軟話。”
“那可不行。”徐灝笑得很開懷,“對待將來的妻子,我沒有男尊女卑的那一套,夫妻就應該是平等的,互相扶持,互相體諒,自己有錯了就要向對方認錯,天經地義的,反正此乃我的觀點。我覺得夫妻倆就應該互相理解,一起去面對未來,心靈相通比什么都重要。”
沐凝雪聽得臉紅紅的,故意嗤笑道:“說得好聽,我可不信你將來會言行如一。”
徐灝笑的很燦爛:“試試不就知道了?”
沐凝雪盈盈背過身去,又輕哼道:“我可不受你的激將法!現今你好歹算是我的哥哥,雖說你只比我大上了三天,兄妹之間說些悄悄話即使有些逾越,我看在青蓮姐的面上,也不和你計較口舌上的放肆。哼!你若再有什么非分之想的話,可也不能夠了。”
“我明白了。”徐灝心中暗笑,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還在一個勁欲蓋彌彰的狡辯呢?口是心非就口是心非吧,誰讓此乃女孩子天生的特權。
徐灝有一種水到渠成,酣暢淋漓的舒暢感。他和凝雪之間一點一滴的慢慢接近,一切都很自然而然的發生了,很是不可思議。
這是一種非常動人的滋味,也是男男女女自由戀愛中,最寶貴最令人珍惜的東西,最值得一輩子去慢慢回味。
希望將來的每一天,都能保持此時此刻的溫馨和暢爽。徐灝如此想到,他很清楚結婚后,昔日的愛情會漸漸轉變為親情,當夫妻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后,新鮮感就不存在了,因此要注意去維護二人之間的感情和情趣,盡量延緩愛情的轉變。
等兒孫滿堂的時候,就讓親情隨便去占據上風吧,彼此相濡以沫一起慢慢變老,那已然是老天最大的恩賜!
站在一邊大為羨慕的芷煙,一直在盡職盡責的站崗放哨,眼見小姐和徐家公子單獨在一起的時間夠久了,輕手輕腳的走了過來。
沐凝雪神色馬上恢復如常,語氣中不自覺的帶著親切,問道:“你只是為了來探望我的嗎?”
徐灝目光也漸漸變得清朗如初,說道:“主要是為了來看你,順便還有一事托付,要麻煩你多照顧下貞清。”
對于他毫不見外的態度,沐凝雪感到心滿意足,輕輕答應了一聲。
“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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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今天小釵筆下的男女愛情,合不合諸位的口味,反正我自己好向往,淚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