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蒂斯想要罵人，他都已經站起來了，但看到全場所有人都鼓掌起來，愣在原地之后，他也是不由笑了起來，最后搖了搖頭，他也主動鼓掌起來。反而是站在旁邊的場記不知所措：這，到底應該算什么時候結束來著？
當然，最無辜的還是雨果和凱文兩個人。表演得好好的，最后就只剩下導演喊“卡”，這場戲就可以結束了。但現在被這樣一攪局，很有可能整場戲都必須重新拍攝。
剛才這場戲的感覺十分對，兩個人的氣場完全契合在了一起，從彩排開始延續到正式拍攝，兩個人前后醞釀了近二十分鐘，這才在拍攝之中完全酣暢淋漓地發揮到了極致。但也恰恰是因為兩個人發揮出色，這才導致了掌聲的出現，以至于破壞了這場戲的完整感。那么，到底是應該慶幸剛才這種完美，還是嫌棄這種圓滿呢？這種感覺著實讓人哭笑不得。
最后，雨果和凱文也只能是無奈地對視了一眼，彼此都顯得有些不知所措。顯然，拍戲這么多年，遇到了各種各樣的意外，今天居然又補充了一種新的突發狀況。
等掌聲結束之后，希斯依舊是無比亢奮，他瞪大著眼睛，在羅素面前上下跳躍著，“哇哦，你們剛才看到了嗎？看到了嗎？雨果的眼神，變了，完完全全變了，簡直就是截然不同的一個人！你們看到了嗎？”
看到希斯如此的興奮，羅素責備的話語也不好再說出來了，旁邊的查理茲也是撲哧一下笑了出來，“當然，當然。記得嗎？我們都在現場。”
表演的確是一門很奇妙的藝術，它有一些基本方法可以進行培訓，但更多時候卻是需要一種天賦、一種領悟和一種靈氣。只有真正親眼見識、親身體會，才能夠感覺到表演的張力和魄力，那種強大的氣場足以震撼心靈。
查理茲和羅素兩個人也顯得很是亢奮，和希斯一起議論了起來。
“伙計們，”柯蒂斯走了過來，一臉無奈的表情，讓三個人停止了議論，“我知道你們很興奮，相信我，我比你們更加興奮。但，這里不是百老匯，我們需要用攝像機記錄下剛才的時刻。”
此時，希斯也意識到了自己剛才業余的表現，連連向柯蒂斯道歉。柯蒂斯也只能是笑了笑，轉身離開了，結果三個人站在原地，互相交換了一下視線，都爆笑了起來。
柯蒂斯走到了雨果和凱文身邊，充滿歉意地說到，“剛才可能整場戲都需要重來一次了…”主要還是因為剛才兩個人的表演一氣呵成，整個氣氛的營造堪稱完美，所以他還是希望能夠從頭開始，但這對于兩位演員來說卻要求甚高，幾乎等于要求他們復制自己的發揮。
不過，不等柯蒂斯解釋，雨果就聳了聳肩，“行，沒問題。”然后他看了看對面的凱文，他也無所謂地說到，“如果你需要的話。”對于演員來說，反反復復拍攝同一場戲是基本配備，調整狀態是他們的必修課之一。
如此干脆利落，反而是柯蒂斯有些訕訕然了，不過他還是露出了一個笑容，“剛才的意外真的很抱歉，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完美，真的很出色。”再次表達了贊嘆之后，柯蒂斯這才轉身走回了監視器后面。
雨果收斂起了笑容，輕輕抿了抿唇瓣，目不轉睛地看著凱文，“看來，我又需要請你幫一個忙了。”那沉穩的說話風格，顯然就是艾德的感覺。
凱文卻是挑了挑眉，掏了掏耳朵，還撇了撇嘴，留了一句，“看我心情。”然后就回身重新把西裝脫下來，坐回辦公桌的后面。
重新投入拍攝之后，兩位演員的表演又出現了一些微調，艾德站到了杰克辦公桌的對面，依靠在另外一張辦公桌邊緣，用雙手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似乎在掩飾著自己雙腿微微的顫抖——但事實上，鏡頭里根本就看不到艾德的雙腿；杰克從抽屜里翻找出了一疊籌碼，放在自己手心里翻轉著，整個控制局面的悠閑和富余更加明顯，但到了后半段，他開始無意識地擺弄著籌碼，卻也將他內心的起伏泄露了出來。
這些細微的調整在大部分時候都不會進入鏡頭里，所以對于觀眾來說是沒有任何影響的。但真正站在片場旁邊觀看時，卻有不同的想法，因為表演是一個整體，渾身上下的每一個地方都是構成表演的一部分。那些鏡頭無法捕捉進去的細節，反而能夠讓整個角色變得完整，這也使得真正被鏡頭記錄下來的部分更加真實，也更加動人。
無論是查理茲，還是羅素、希斯，觀看完這場戲都受益匪淺。一直到這場戲拍攝完畢，下面兩場串場戲拍攝完畢，他們也還是沒有完全恢復過來。三個人依舊專心致志地細細品味著剛才所感受到的東西。
“羅素，羅素克勞！見鬼的上帝，下場就是你的戲份了，你躲在樓梯間干什么！”工作人員翻天覆地在尋找羅素，結果卻發現羅素一個人躲在樓梯下面那狹窄的空間里，就好像卡西莫多一樣，把人嚇了一跳。
羅素從狹小的空間里走了出來，甩了甩頭，“我在尋找高大的感覺。”這是羅素受到雨果的啟發想出來的辦法。
其實羅素個頭并不高，他甚至比雨果還矮了一英寸左右，但是巴德這個角色在小說原著里卻是整個警局里最壯碩的大塊頭，所以，羅素試圖尋找那種虎背熊腰的感覺，希望能夠從步伐、動作等肢體語言里營造出這種橫沖直撞的感覺。
在劇組開拍之前，羅素就試圖住在狹窄的公寓里尋找這種感覺，但在表演過程總感覺欠缺一點火候，今天觀看了雨果和凱文的表演對決之后，羅素這才靈光一閃，找到了這樣笨拙卻有效的辦法。
“抱歉，我忘記了時間。”羅素快步走了上去，可是腦海里依舊是剛才那場戲的畫面，即使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個多小時，依舊栩栩如生。
事實上，不僅僅是三個多小時，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里，羅素一直在認真觀察雨果、凱文兩個人的表演，幾乎是每一場表演都可以給羅素不同的靈感，讓他對表演又有一種全新的認識。羅素覺得眼前已經打開了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門，自己的表演風格得到了進步，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大展身手了。
可是，真正站到雨果面前表演對手戲時，羅素卻感覺束手束腳，彷佛渾身都是力量的大漢卻被毛線纏滿了手腳，不僅僅是無法放開手腳，甚至是笨拙得讓人不忍直視。那種巨大的落差感幾乎要擊潰羅素，就連站在鏡頭面前都有些不知所措。這場對手戲連續NG了六次之后，羅素依舊沒有任何改善，這讓他感受到了濃濃的挫敗感。
“柯蒂斯，給我們五分鐘，好嗎？”再一次NG之后，雨果揚聲說到，柯蒂斯自然沒有任何意見，示意整個劇組都休息五分鐘。
“對不起，雨果，真的對不起。”羅素懊惱地搓了搓自己的臉頰，幾乎不敢去看雨果的眼睛。過去這幾天他覺得自己就像是海綿，一直在持續不斷地吸收新知識，在表演過程中他也覺得揮灑自如，信心一點一點建立了起來，他甚至覺得“洛城機密”可能是他演員生涯最重要的轉折點。但現在…站在雨果面前，他卻如此不堪一擊。
雨果卻是輕笑了起來，“如果你真的感覺到抱歉的話，你現在應該看著我，而不是躲在自己的雙手后面。”雨果的話輕松之中帶著一點幽默，卻沒有任何避諱地指責了羅素，這讓羅素連忙抬起頭來，郁悶地看著眼前的雨果，“羅素，你是一名很出色的演員，首先你必須相信這一點。”
羅素聳了聳肩，不置可否，但眼神里卻流露出了否定的態度。
雨果沉吟了一會，想了想，“我聽查理茲、希斯說，你們最近一直在討論演技的事？這是好事，我始終都覺得表演是一件十分錯雜的事，它是演員一個人的斗爭，也是演員和演員之間的配合，但終歸還是需要回到演員個人。”雨果的話讓羅素稍微放松了一些，但肩膀依舊緊繃不已，“我到現在也十分熱衷于和其他演員交流，這是一個很愉快的過程。”
雨果腦海里一直在回想羅素這幾天的表演，包括剛才這場戲的束手束腳，他可以感覺到，其實羅素是在試圖學習他和凱文的表演方法，用細節雕塑的方法讓角色變得立體。事實上，這是正確的，因為當表演水準達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不可能一直大開大合下去，始終還是需要細節的潤色。但問題就在于，每個演員都是有屬于自己風格的，即使是同樣的細節描繪，雨果和凱文的表演方法、表演內容也都有很大的差距。
羅素只是了解到了表面，沒有深入了解，單純地想要摳細節，反而讓羅素自己的風格變得模糊化了。其實，羅素在演技巔峰時期，就是豪放瀟灑之中不乏細膩柔軟的演出風格，但重點是，羅素整體風格是相對外放的。所以，如果羅素想要像雨果或者凱文這樣，那么他就選擇錯了方向。
“不過，交流不等于學習，因為演技是無法復制的，我想你應該清楚這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