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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3 噩夢幻影

  從安哥拉監獄回去巴吞魯日的路上,皮卡車里一片安靜,約瑟夫沒有再試圖開口說話,雨果也僅僅閉著嘴巴,就連電臺都沒有打開,只剩下窗外零零散散的風聲和輪胎滾動的聲音,這讓炎熱的夏天變得更加沉悶了,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雨果的腦海里正在一點一點地構建起馬修的人生,恍惚之間,他只覺得自己就是馬修,馬修就是他,兩個人物完全重疊到了一起,所有一切記憶都交錯在了一起,無法分辨彼此,甚至讓雨果產生一種“這就是我親身經歷過”的錯覺。

  馬修的家庭很樸素,典型的美國藍領家庭,他的父親是一名木匠,他的母親則是紡織廠女工,他們因為意外懷孕而結合,甚至沒有來得及領結婚證,就住到了一起。

  父親是一個酒鬼,有嚴重的酗酒問題,他每次喝醉之后就會怨天怨地,埋怨這個世界的不公平,埋怨政府的偏心和獨。裁,埋怨有錢人掌控著社會的規則,埋怨他缺少一個展現自己能力的平臺,埋怨他的父母出身不夠好,埋怨他馬修的出現毀了他的前途,埋怨妻子成為了他的拖累…

  在馬修記憶中,父親雖然埋怨很多,但還好不會打人,他只是躺在沙發上絮絮叨叨地埋怨著所有一切。馬修不知道是否應該慶幸至少他沒有成為家庭暴力的受害者。

  母親是一個軟弱的女人,在馬修的記憶里她似乎總是在哭,聽到父親稍微提高一點的聲音就會哭,看到自己沒有吃飽也會哭,擔心冬天沒有暖氣也會哭,甚至就連手指不小心被針刺到了也會哭。每當這個時候,母親就把他緊緊抱在懷里,盡情地哭著,他可以清晰地記住眼淚在他背上流淌的感覺。

  馬修覺得母親很可憐,因為她是如此柔弱,她需要一個強有力的臂膀來保護她,可惜無論是父親還是自己都沒有辦法提供;但馬修也覺得母親很煩人,沒完沒了的哭泣總是會讓所有事情變得復雜起來,他多么希望她能夠閉嘴,可是每次看到她的眼淚卻又不由自主心軟。

  后來克雷格出生了,再是索尼,最后是特洛伊,這讓他們家變得擁擠起來,原本貧困的生活更是陷入了泥沼。

  馬修不喜歡家里的氣氛,父親的抱怨和母親的眼淚讓家里總是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氣氛,讓他喘不過氣來,他想要逃離這里。可是軟弱的母親和需要照顧的弟弟,包括他那可憐的父親,都是他的羈絆,他覺得自己一輩子都要被困在這里了。

  學校的日子總是辛苦的,那些有錢人家的孩子總是喜歡嘲笑他、捉弄他,他試圖反擊,可是他瘦弱的身材卻很難得逞。橄欖球隊的那些強壯孩子們十分熱衷于把他扔到垃圾桶的這項運動,因為他們喜歡看著他從里面掙扎著爬出來的模樣。

  他讀書也做得不太好,因為他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這讓他有挫敗感。他想要取得出色的學習成績,他知道這是離開這個鬼地方最好的方法之一,但每次努力都以失敗告終,他想要讀書,他也嘗試著讀書,卻不得其門,這讓他對自己很生氣。

  他知道他必須強壯起來,不僅因為其他人會不斷欺負他、羞辱他,而他又沒有辦法離開這個鬼地方,那么這就是致命的,他不想一輩子都這樣下去,至少不想像父親那樣,整天躲在家里喝酒,就是一個懦夫;而且還因為他想要保護母親和弟弟們,他需要保護他們,如果就連他都不站出來,他的母親和弟弟們會被這個見鬼的地方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馬修認識了卡爾維特洛(Carl。Vitello)。

  卡爾是隔壁鎮子的,他因為犯了事被學校開除,不過他父親是個有錢人,所以就把他轉到了他們學校。卡爾在來到學校的第一天,把他從橄欖球隊手中救了下來,而后他們就成為了朋友。

  馬修覺得卡爾很厲害,跟著他總是能夠擺平事情,雖然卡爾總是命令他做這個做那個,但他并不在意,因為學校里許多人都羨慕他,想要和他一樣。

  當他看到橄欖球隊的明星四分衛被卡爾用手槍指著而嚇得尿褲子時,他覺得生活終于開始美好了;當他看到卡爾和學校最受歡迎的美女梅在一起纏綿時,他的生活也終于可以看到女人了;當卡爾威脅班里成績最好的同學幫他們做作業之后,老師居然沒有發現,他發現自己的未來終于出現了曙光…

  跟在卡爾身邊,馬修第一次開始學會享受人生,他學會了喝酒,學會了吸。毒,學會了賭博,學會了和女人廝混,即使他身高不高、即使他身材不壯,那又怎么樣?卡爾給了他一把左輪手槍,這讓他所向披靡,馬修覺得自己無比強壯,即使面對橄欖球隊的球員時,他也無比強大,可以輕而易舉地讓對方在自己面前跪下。

  他曾經害怕過,他也曾經后悔過,可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看到坐在椅子上縮成一團默默哭泣的母親,特別是父親酒精中毒去世之后,這個家就落到了他的肩膀上,他知道他不能害怕更不能軟弱,他需要為這個家站出來。

  于是,馬修開始享受這一切。逐漸,他成為了鎮子上最有名的強權人士之一,許多普通居民看到他都要繞道而行,這讓他感覺自己擁有無上的權力。

  馬修開始撫養整個家,他甚至還結婚了,找到了自己的妻子,她叫做海倫。雖然他找了一份修車的工作,但比起工作來說,和卡爾到處敲詐、勒索的生活顯然要更加開心,他熱衷于這樣的生活,因為卡爾往往才是主導的那個人,他只需要上前收錢就可以了,這一切是如此容易,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那天,他和卡爾去參加了一個摩托車飛車黨聚會,在那里參與了一場賭局,可惜輸了,他把身上的兩百美元都輸光了,卡爾也是身無分文。兩個人試圖直接搶劫那群飛車黨,結果卻被一群拿著沖鋒槍的人圍堵,不得不落荒而逃。

  在樹叢里,他們看到了一輛老式二手車,在里面有一對正在約會的小情侶,后來他知道,女的叫做霍普,男的叫做沃爾特。

  他們的一腔怒火正沒有地方發泄,于是卡爾就拉著他找了上去——他們手里有槍。

  卡爾拉著霍普走在前面,他拉著沃爾特跟在后面,原本他以為他們只是想要教訓一下這對情侶罷了,然后搶了他們的車離開。但沒有想到事情卻失去了控制,卡爾在試圖對霍普施暴,卡爾熱情地邀請他一起享用霍普。

  他本來是想要拒絕的,可是他無法拒絕卡爾,他沒有辦法,所以他就過去享用了霍普,然后輪到卡爾。

  事情到這里就應該結束了,不是嗎?可是他卻看到卡爾完全失去了控制,拿起匕首就朝著霍普瘋狂的刺了下去,像是一個瘋子。他想要逃跑,他想要離開,但卡爾那兇殘的眼睛卻讓他害怕,他的腳步根本沒有辦法移動,卡爾命令他抓住沃爾特,難道是因為霍普已經死了?

  他沒有辦法拒絕,他沒有辦法拒絕卡爾的命令,他真的沒有辦法…于是,他抓住了沃爾特,然后他就聽到卡爾扣動了扳機。

  這一切都是卡爾指使的,而且是卡爾強迫他的,所以他應該是無罪的,對吧?他是無罪的。即使他有罪,他也只是因為聽從了卡爾的命令,是這樣的把?那么法律上應該怎么判呢?難道他不應該無罪釋放嗎?他還有母親和弟弟們需要照顧呢…

  雨果一低頭,就看到了自己的雙手沾滿血腥,那是沃爾特的血,他想要擦拭干凈,可是無論在身上怎么擦拭都擦不干凈,這讓他感覺到無限的恐慌。然后當他抬起頭時,就看到了德里克渾身是血的尸體躺在旁邊,是德里克,不是沃爾特,而自己腳邊放這一把沾滿血液的匕首,德里克那張猙獰的臉孔彷佛在得意地笑著,“我輸了,但你也沒有贏…”

  雨果被嚇了一大跳,拼命地往后爬著,試圖躲開德里克的那雙眸子,可是無論如何那雙眸子都始終存在著,他四周看了看,這才發現這居然是一片無邊無盡的黑暗,沒有坐標也沒有照明,只有一具德里克的尸體在陪伴自己。

  雨果不得不站起來,然后用盡渾身力氣往前跑去,不知道跑了多久,四周還是永恒不變的黑暗,但是那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卻有了聲響,他聽到了一個若有似無的哭聲,這讓他停下了腳步,恐懼地不斷打量著。

  突然,不遠處就出現了一個身影,那個身影蜷縮在一張椅子上,低聲嗚咽著,那凄厲的哭聲伴隨著風聲輕輕飄來。那是馬修的母親…還是他的母親?周圍的黑色如同潮水一般褪去,轉眼就變成了馬修的家里,馬修的母親就蜷縮在椅子上悲傷地哭泣著,淚水就好像洪水一般,不斷滿溢了起來,彷佛下一秒就可以把整個房子淹沒一般。

  這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雨果還是馬修?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卻依舊是馬修那雙占滿鮮血的手,而他的靈魂就在看著這雙手,他就是馬修、馬修就是他。

  猛地,雨果就被嚇醒了,猛地整個人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渾身濕漉漉的汗水讓他看起來像是從水里撈起來的一般,心臟猛烈撞擊著胸膛,太陽穴就彷佛要爆裂開來一般,他盲目地看了看四周的景象,連續轉了好幾次腦袋,這才發現,這里不是馬修家,而是巴吞魯日的酒店房間。

  剛才那只是一個夢,只是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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