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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路遙知馬力

  春寒料峭的清晨,東面山巔冉冉升起的朝陽并沒有給大地帶來幾許溫暖,行軍路上隨處可見尚未融化的白霜,四面群山的山腰之上仍然纏繞著裊娜的白霧。

  因大量輜重車輛和馬匹的軋碾踐踏,自撫州以南的新擴道路變得坑坑洼洼,不少路段的路基已經垮塌,在溪水的浸泡下泥濘不堪,以最快速度趕赴贛南戰場的浙江保安部隊四個團官兵,此刻正呈一字長蛇隊形,行走在這條艱辛的道路上。

  俞濟時打馬越過狹長的行軍隊伍,登上前方道路轉折處的一座緩坡,勒駐神駿的戰馬遙望晴朗的蒼穹,貪婪地深吸一口略帶青草芬芳的新鮮空氣,居高臨下俯瞰逶迤南行的隊伍。

  昨天下午四點,俞濟時率領麾下四個保安團經過五天的急行軍,提前一天半到達剿總前線指揮部撫州,立刻獲得親臨一線收拾殘局的蔣介石的接見。

  蔣介石也沒料到自己的得意門生、外甥俞濟時來的這么快,詢問過后高興地嘉勉一番,根據剿總的最新調整,任命浙江省保安處長俞濟時為浙贛皖邊圍剿第二縱隊司令,并慷慨答應俞濟時組建浙江保安部隊第二師的請求,當即吩咐總部軍需官撥給俞濟時五十挺捷克機槍、三百箱手榴彈和大批彈藥,俞濟時所部的糧餉自然也在優先供給之列。

  遙望延綿數里的行軍隊伍,俞濟時的臉色變得格外凝重,他之所以主動致電蔣介石要求率部參戰,除了真心實意地為蔣介石分憂之外,還抱著檢驗麾下保安部隊戰斗力水平的心思。

  可現在看來,絕大部分官兵的表現令俞濟時非常失望,從上饒到撫州的兩百一十八公里全是這兩年新擴建的省級公路,麾下四個團竟然走了整整五天,如今繼續南下趕赴七十公里外的南城,各團官兵均出現了嚴重的疲勞,出了撫州整個隊形就變得稀稀拉拉的,速度也大為下降,更不敢奢談任何的士氣了。

  唯獨吳銘的五團沒有讓俞濟時失望。

  從離開上饒開始,吳銘的五團就被定為先鋒團,俞濟時希望吳銘團將整體速度帶起來,結果第一天確實行進了六十公里,可跟隨其后的三個團叫苦不迭,幾乎無法跟上吳銘團的行進速度,在馬致齋和陳式正的建議下,俞濟時只好把吳銘團調到后隊,協助臨時拼湊的輜重營運送武器彈藥,并收攏掉隊的官兵。

  在五天的行軍中,吳銘團不但圓滿地完成了任務,而且顯得非常輕松,協助輜重營順利行進的同時,沒有落下一個掉隊官兵,總體表現比跟隨俞濟時多年的警衛營還要優秀。

  這一結果令俞濟時深感欣慰,之前對吳銘看不順眼的陳式正等人也暗自佩服,看到吳銘與他的所有軍官都和普通士兵一樣行軍之后,沒有誰再譏笑吳銘讓出自己的戰馬馱載彈藥物資、像普通一兵那樣全副武裝踏步行軍是惺惺作態了。

  現如今,幾乎每個軍官都同意參謀長馬致齋的說法:“吳銘團所有軍官并非不知道騎馬舒服,但他們選擇與士兵同甘共苦,讓士兵心里舒服,所以吳銘團的速度和士氣始終如一。”

  金色的朝陽無聲照耀到緩坡之上,面對陽光的俞濟時不由得半閉上眼睛,勒馬立在俞濟時身邊的陳式正對行軍隊形和官兵精神面貌更是擔憂,他猶豫良久終于抬起馬鞭,指向下方的行軍隊伍低聲建議:“把吳銘團調到前面去吧,眼前這種情況讓人擔心啊!”

  俞濟時微微點頭:“我也是這么打算的,下去的六十五公里路程基本都在戰區之內,我們行軍的同時,還要做好隨時作戰的準備,共軍的小股騷擾部隊神出鬼沒,遠遠打幾下冷槍就沒了人影,千山萬壑群山延綿,哪怕遠遠看到也無法追擊,若是繼續現在的行軍狀態,今晚我們就得在荒山野嶺過夜,危險也會成倍增加。”

  陳式正問道:“第二縱隊的第十、第十四、第九十師都在南城吧?”

  俞濟時苦笑道:“別指望他們能把共軍壓縮在整條防線以南,昨晚校長聽說他們三個師的師部都設在南城之中,當時就發火了,由此可見,這三個師并沒有按照最新作戰計劃分開部署,估計是五十二師和五十九師的慘敗嚇壞了不少人,士氣堪憂啊!”

  另一側的馬致齋嘆了口氣:“我們四個團從沒打過仗,作為第二縱隊的后備隊絕不輕松,說不定隨時都要上去幫他們補窟窿。”

  俞濟時無奈地點點頭:“這些事情先放一放吧,盡快趕到南城再說,傳令官!”

  “到!”

  年輕的傳令官飛身下馬跑到俞濟時面前。

  “通知各團停止前進原地休息,再把吳銘團長叫來。”俞濟時大聲發布命令。

  “是!”

  長達數里的行軍隊伍很快停止前進,整個隊形頓時亂起來,當官的翻身下馬大呼小叫,當兵的不是躺在路邊喘大氣,就是跑到溪邊找水喝,身為副參謀長的陳式正很看不慣,聽參謀長馬致齋說全省軍隊至今沒有配齊行軍水壺和飯盒之后,陳式正也不好意思再說什么,只能和俞濟時等人一起翻身下馬,圍坐在緩坡上,低聲討論下去的行軍調整與偵查警戒事務。

  不久,三匹戰馬快速越過公路旁橫七豎八的官兵,在緩坡下調轉馬頭沖上坡頂,陳式正遠遠看到吳銘那匹身軀高大長相丑陋的花斑馬,所以不用看就知道是吳銘來了。

  吳銘在距離眾長官十米之外翻身下馬,隨手將韁繩扔給衛隊長韓鐵城,大步來到俞濟時面前報告,在俞濟時客氣的吩咐下一屁股坐在馬致齋下首的草地上,低下頭掏出香煙,獨自點上靜靜傾聽。

  俞濟時總結一番之后,毫不猶豫地做出決定:“考慮到各團的實際情況,行軍途中的偵查警戒任務就不要各團自行負責了,從現在開始,師部警衛營將負責行軍線路兩翼和后方安全,前出偵查任務交給吳團長的五團負責,五團調到前面去,繼續擔任行軍的先鋒團。”

  吳銘頗為意外,看了一眼反應不同的眾人,來不及多想便答應下來。

  隸屬衢州保安部隊的陳團長連忙叫喚起來,請求吳銘不要走那么快,否則非把其他幾個團弟兄拖死不可。

  此話一出,立刻獲得其他兩個團長的附和,卻把俞濟時和陳式正弄得郁悶不已。

  散會后,俞濟時單獨把吳銘留下,詢問一番吳銘的打算,最后滿意地問道:“需要我提供什么幫助?”

  得知俞濟時獲得一批精良裝備的吳銘笑道:“如果長官允許的話,給我們下撥點武器彈藥吧。”

  俞濟時也笑了:“你們團的裝備已經很好了,特別是你的特務連,清一色美國湯姆遜機關槍,人人腰間掛著最新式的美國柯爾特M1911手槍,連我的警衛營都不比上啊!”

  “怎么可能?屬下的特務連共一百六十弟兄,只有五十六名突擊排官兵配備湯姆遜機關槍和柯爾特手槍,其余一百官兵都是步槍,全連捷克式機槍也只有三挺,機炮連更慘,除了八門老舊的法國八一迫擊炮,只有六挺快抹掉膛線的捷克輕機槍,更別說其他步兵連了。”吳銘頓時叫起苦來。

  一旁的陳式正大步上來:“我說吳團長,之前你團不是還有八挺重機槍嗎?都到哪兒去了?”

  吳銘無奈地指指四面群山:“這種地方,這種地形,很難在快速行進中使用重達五十多公斤的重機槍,而且以共軍的裝備水平和靈活快速的作戰特點分析,哪怕遇上了也用不著使用重機槍,估計不等我們把重機槍抬上去,共軍已經沒影了。”

  “其次,五團從成立開始,就沒有被當成主力步兵團來建設,說白了只是個守備地方的保安團,幾年辛苦下來,會操作重機槍的還不到一個連,會修理機槍排除故障的更少,在這樣的情況下,移動不便而且消耗極大的重機槍如同雞肋啊!”

  “這樣吧,實在不行就別給我們下撥輕機槍了,給我們五十箱手榴彈總可以吧?也能減輕輜重營的負擔啊!”

  陳式正明知吳銘狡辯,卻又不知如何反駁,吳銘的理由雖然看起來牽強,但想想也有道理,很現實,這段時間從中央軍各部和剿總反饋的大量戰報上,不也是出現了類似吳銘的呼聲嗎?

  俞濟時這時候顯示出他大度的一面:“聽說你這家伙是做生意出身的,看來果然不假,哈哈!看來不給你點好處不行了,這樣吧,撥給你團十挺捷克機槍、五十萬發子彈和五十箱手榴彈,等會兒我讓軍需官陪你去領。”

  “謝謝長官!”

  吳銘雙腿一并大聲致謝,完了走向俞濟時身后的軍需官,拉著無可奈何的軍需官上馬就走。

  陳式正對著吳銘的背影連連搖頭:“這個吳銘,也不怕領取這么多武器彈藥影響行軍速度嗎?”

  一直旁觀不語的馬致齋笑道:“吳銘團平時野外拉練很頻繁,通常是完成新兵階段的訓練之后,立即進入第二階段的強化訓練,其中又以行軍拉練和戰術訓練為主,全副武裝的負重行軍訓練每周一趟,數年來堅持不懈…例如,從衢州至常山滿打滿算四十公里,他們能當天打個來回,這樣的訓練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所以我敢說,如果你把輜重營那些武器彈藥都給他,他能讓麾下一千弟兄扛著走,一顆子彈也不會落下。”

  俞濟時很驚訝,原先他以為自己已經很了解吳銘團了,沒想到還有這么多具體的訓練情況他不知道,更沒想到吳銘團的訓練強度如此之高,已經遠遠超過了中央軍主力部隊。

  陳式正似乎有點兒不相信,但馬致齋需要趕制出變更計劃沒工夫搭理他,陳式正只好疑惑地望向同樣疑惑的俞濟時,想了想上去提出請求:“我想跟隨吳銘一起行軍…我倒要親眼看看,吳銘團是否像馬致齋吹噓的那么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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