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你、你再說一遍!”
從玉山騎馬趕來報信的縣長急得滿頭是汗:“我說的是真的!浙西保安團吳銘團長麾下的特務連連長呂魁元長官,直接把悍匪周老六的腦袋放到屬下的辦公桌上,我們所有人都認出來了,絕不會弄錯!”
汪道涵跌坐回椅子上,不敢置信地拍了拍腦袋:
“我的天哪!僅僅一個晚上、一個晚上啊,他竟然就把我們圍剿多年無可奈何的三百余悍匪給滅掉了?”
站在一旁的五十多歲師爺笑得嘴巴都合不攏,示意年輕的玉山縣長坐下,湊到汪道涵耳后如此這般地一陣低語。
汪道涵先是吃驚,再是驚喜,最后激動地站起來,拍案叫好,興奮地轉向年輕消瘦的縣長,大聲問道:
“世侄啊,剛才你說,吳銘長官從匪窟里面,現了很多屬于共黨的物品,周老六這股悍匪已經加入了贛東北共軍方志敏的隊伍,你們還在現場搜到他們的一些文件和書籍,對吧?”
“啊!啊?我沒說過啊!而且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事兒…屬下只見到悍匪周老六的人頭,副縣長和縣警察局陳局長當時也在場啊!”
年輕的縣長不停地出聲分辨,待看到汪道涵突然轉過身去,留給他一個肥胖的背影,立刻知趣地閉上嘴,細細回憶剛才自己說的話,弄了半天還是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咳咳——”
師爺急了,忍不住咳嗽兩聲以做提醒,年輕的縣長連忙抬起頭來,看到師爺向自己不停地眨眼睛,疑惑良久,突然恍然大悟,大聲道:
“啊、啊!屬下記得來了、記起來了!那個把人頭送到縣衙的呂長官,確實悄悄告訴屬下,有這么回事、有這么回事…屬下一路趕得太急,差點兒忘記了…呃、不!是屬下剛才說完太高興,前言不搭后語…是這樣的、是這樣的!”
汪道涵這才緩緩地轉過身來,和藹地看著滿頭冒汗的年輕縣長:“嗯,很不錯,剛才你說那個呂長官通報,殲滅共軍游擊隊三百零九人,這個數字不對吧?以我們多年來的了解,周老六這股游擊隊的人數不應該這么少啊!”
“啊?”
年輕縣長像觸電似地跳了起來,小眼珠一轉,張口就來:“對對對,屬下剛才沒有說清楚,好像是五百零九人…啊?呃、喔!記起來了,我記起來了!總共殲滅共軍七百零九人啊,這是近年來少有的大捷啊!”
汪道涵滿意地哈哈大笑:“對啰!對啰!就是這個數字嘛,殲敵七百余眾啊!這是我們上饒行署領導的、由直屬保安團和浙西保安第五團共三千英勇將士,舍生忘死一往無前的結果,令人欣慰啊!”
“好,你現在馬上把詳細報告寫出來,就在這兒寫,寫完我和你一起率領直屬團趕赴玉山橫街鎮,現場查驗完畢,立刻簽字上報!”
年輕縣長左右看看,在笑瞇瞇的師爺示意下,跑向門邊的辦公桌,到了那兒又轉回來,擔憂地望著汪道涵:
“世叔,看樣子浙西那些丘八不像是好說話的人,吳銘團長一直留在橫街鎮,只派了個小小的連長拿著個腦袋來見小侄,而且還兇巴巴的,扔下腦袋就走了。”
汪道涵得意洋洋地拐過桌子,在年輕小輩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你就放心吧,你嘴里那個不太好接近的吳銘長官也算是我的子侄,昨天下午,我們還一起在煌固鎮陳老爺子家里拜壽喝酒呢,等我見到他之后你就明白了,照我吩咐的去做吧!”
年輕縣長如釋重負,原地轉上一圈才找對方向,急匆匆坐到門邊書桌后面,提起筆架上的毛筆,奮筆疾書。
慢悠悠的師爺走過去,掏出老花鏡戴上,低下頭,細細端詳片刻,大聲夸獎起來:“好字、好字啊!一團正氣,而又不失靈動,比你家老爺子那筆字強多了,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好!”
入夜,橫街鎮東的圩亭下,火把熊熊,千余民眾匯聚一堂,歡聲笑語不絕于耳。
數十張方桌、圓桌連成三排長長的酒席,吳銘、戴子冉、呂正德、李琨等人被鎮長和一群耆老簇擁在正中最大的一桌酒席上,頻頻和前來敬酒的鄉親們碰碗,鄉親們確實是自內心地高興和擁戴,壓在所有善良民眾頭上的黑惡勢力終于被消滅,多年仇恨一朝得雪,怎么不讓鄉親們喜出望外,揚眉吐氣?
喧天的笑聲中,擔任警戒指揮的雷飚悄然出現在吳銘身后。
吳銘聽完雷飚的報告,站起來,向眾多鄉親抱抱拳:“鄉親們,玉山縣張縣長、上饒行署汪專員等人很快就會來到,看來咱們還得添兩張桌子才行…大家準備好,吳某出去迎接一下。”
眾人一片嘩然,鎮長和耆老們震驚過后興奮不已。
這么多年來,別說是行署專員,連縣長都沒來過,能見到縣警察局長或民政科長已經是福氣了,如此喜慶的日子,專員和縣長一同前來,怎么不讓民眾受寵若驚?
吳銘騎上戰馬,在雷飚和戴子冉的陪同下,趕到村口。
百余支熊熊的火把下面,站在數百官兵前方的汪道涵連忙迎上來,吳銘看到只有汪道涵一個人上前來,心里覺得有些奇怪,但依然不動聲色地下馬禮貌相見。
寒暄幾句,汪道涵很自然地把吳銘拉到前方五米外,靠近吳銘一陣低語,最后握著吳銘的手,低聲笑道:
“正是有了貴我兩軍的精誠團結,并肩奮戰,才有了觀音巖剿赤之大捷啊!為表彰貴軍團結協作、勇往直前,我上饒行署決定獎勵貴軍五萬塊大洋,并在五日內廣為宣傳,動各縣開明富紳踴躍助餉,再給賢侄麾下弟兄悄悄奉上五萬補助,賢侄意下如何?”
吳銘在汪道涵擔憂的注視下愣了好久,最后舔舔嘴唇,低聲擠出一段話來:
“五萬塊補貼實在太少了,此戰我部死傷三百五十余名官兵,慘烈啊!死傷將士每人家里需送去五十塊大洋撫恤金,今后還得砸鍋賣鐵,想方設法籌措過撫恤金數倍的費用,才能招到新兵,進而完成訓練,彌補缺額!”
汪道涵怎么也沒想到,吳銘竟然比他還黑,心算片刻,急得低聲吼道:“你就不能少死點兒人嗎?”
“怎么能少死?此役殲滅共黨游擊隊七百零九人,擊潰逃散更是數以千計,死傷三百多人已經算少了,唉!您老也知道的,如今這世道,當家難啊!”吳銘撫著額頭,痛苦不堪地長長嘆了口氣。
汪道涵氣得笑了:“嘛個逼的,你有種!那就加五萬吧,再多一分錢也沒有了!”
吳銘握緊汪道涵的手,非常鄭重地說道:
“汪大人啊,這一仗可是在橫街鎮鄉親們的幫助下取得的,之前政府三番幾次貼出懸賞布告,承諾獎勵一萬大洋,咱們應該取信于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