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萬籟俱寂。
妖兒像一只小貓蜷在薛紹的腳邊,鼻息間發出輕微而均勻的呼吸聲,沉沉的睡著了。她每天入夜即睡養成了習慣,勉強支撐讀完了一本書坐都坐不穩了,薛紹便讓她睡了下來。
速記本就極費腦力,再加上熬夜,一般的成年人都撐不住何況是妖兒一個小姑娘。
不過這對薛紹來說,基本上不算是什么考驗。記得那時候參選特種部隊時經歷的“地獄周”,七天的總睡眠時間不超過五個小時還有無數的煉獄式折磨與考驗。后來的軍旅生涯里,幾天幾夜不睡覺在極度危險的環境中執行任務,更是家常便飯。
相比之下,現在坐在這里安靜的看書有吃有喝還有人陪,幾乎可以算是一種享受了。
武承嗣枯坐在一旁無所事事,都要閑淡出鳥來了,簡直就像是坐牢一樣的苦悶。再一想到自己冒著生死之危拿來的兵書,居然被太平公主拿來便宜這個小白臉,武承嗣就忍不住妒火中燒。再一看到薛紹總是那副云淡風清從容不迫的“鳥樣”,武承嗣不止一百次的想要親手干掉他!
在老子面前,裝什么貴族!
薛紹偶爾會不經意的瞟一眼武承嗣,總能迎到他充滿憎恨甚至是惡毒的眼神。不予理會,繼續讀書。
“我受不了了!”武承嗣終于按捺不住拍腿站起來,開始在屋子里來回的踱步,并有意在薛紹面前晃來晃去驚擾他桌上的燭光導致光影搖曳,干擾薛紹的視線。
薛紹瞟了他一眼,孰視無睹的繼續專心讀書。
“來人,取圍棋來!”武承嗣跑到了門外叫道。
薛紹冷笑,上躥下跳瞎折騰!
武承嗣將棋盤往薛紹身邊一放,笑得很和善的樣子,“薛公子,長夜漫漫枯寂難熬,不如我們對弈吧!”
“薛某,要專心讀書。”
“這一點顏面也不給?”
薛紹笑了一笑,“好吧,周國公,請!”
各執黑白,開殺。
分心二事,雖然會對讀書的效率產生一點影響,這對薛紹來說不算什么難事。速記與心算的訓練能夠同時有效的煅煉左右雙腦,不然特種戰士到了極度危險的情況下,既要保證安全又要執行機密任務,從何談起?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種只在武俠小里的出現的“技能”,對薛紹來說早已是一種本能。
于是,薛紹一手捧書一手執棋,應付得從容不迫。
武承嗣冷笑不已,讓你裝!看你還能專心讀書!
棋行過半二人殺了個難解難分,薛紹故意賣了個破綻讓武承嗣贏了這局,也好擺脫他的糾纏。
“哈哈哈!薛公子,你這棋藝有待提高啊!”武承嗣開心的大笑。
倒把妖兒給嚇醒了。她迷迷糊糊的爬起來滿是怨憤的盯著武承嗣,看那樣子是想沖上去撓花他的臉。
“我討厭你!”
妖兒最恨的事情,無非是別人搶她的東西吃,再就是睡覺被人吵醒。別說是武承嗣,就算是月奴大早上將她拍醒了讓她去煅煉身體,她也是要碎碎念的報怨半天的。
“嘁,你個小賤婢,孤懶得睬你!”武承嗣冷笑了一聲,“薛公子,我們繼續吧!”
妖兒抹了兩把惺松的睡眼,恨恨道:“你沒見到神仙哥哥在看書嗎,還扯著他下棋,真討厭!”
“你個賤婢,太過放肆!”武承嗣惱了。
“周國公何必跟一個小孩子一般見識?我們繼續下棋吧!”薛紹摸了摸妖兒的頭,“乖,去洗把臉,回來讀書。”
“噢!…”妖兒爬起身來往屋外走,到了門口對著武承嗣的后背瞪眼撇嘴吐舌頭,“丑八怪!討厭的人!”
“你!…”武承嗣氣煞了,爬起來就要去追打妖兒。
薛紹一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淡然微笑道:“周國公,到你下棋了。”
武承嗣頓時感覺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一個千鈞之力的鐵鉗給夾住了,奮力抽拔也拔不出來。
愕然!
武承嗣瞪大了眼睛看著薛紹,沒想到這個看起來一副文弱之相的小白臉,卻有這么大的力氣!!
“請。”薛紹松開了武承嗣笑呵呵的對著棋盤中一指,又把眼睛挪到了書本上。
武承嗣的心里本能的有些略略犯怵,莫非這人深藏不露有一身武功?…好漢不吃眼前虧,我不與他一般見識了!否則他若是在這密室里一把將我掐死,可就太不劃算了!
于是二人繼續下棋。
妖兒洗了臉回來了,順便還帶回了一盞松玉桂花糕來,也不知道她從誰那里弄來的。
“神仙哥哥,餓了吧,吃糕!”妖兒拿起一塊糕來遞到薛紹的嘴邊。
熬夜到現在還真是有點餓了,薛紹笑呵呵的吃了一塊,味道很不錯。
武承嗣瞟了他二人一眼,禁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他晚上在膳食閣里堵氣沒有吃東西,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于是伸手就來拿。
妖兒一把將食盞抱進懷里,“不給你吃!這是我的!”
“…”武承嗣的臉都要綠了!
薛紹忍著笑,“妖兒,不得無禮!”
“噢!”妖兒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食盞,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身前,瓣了半塊松玉桂花糕來遞給武承嗣,“呶,給你吃!”
半塊!!
“拿開!!”武承嗣真想跳起來當場掐死妖兒!
“哼,不吃就不吃,我還嫌少呢!”妖兒滿不在乎的自己吃下了半塊糕點,讀書去了。
武承嗣深呼吸了一口,臉上已經是一片醬紫色,我堂堂的國公,居然被他二人連番羞辱!真是氣煞我也!
薛紹瞟了瞟武承嗣,他的怒火都快要把胡子燒焦了。
薛紹淡然一笑,無所謂,天敵就是天敵。如果不是你死我活,就不叫天敵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操心得罪了他、或是激怒了他?
繼續下棋,直到天明。
薛紹已經看完了四本書,妖兒看完了她的第二本。還有時間,保險起見薛紹把妖兒那兩本也大致翻看了一遍。
在此期間,薛紹連輸了八局棋給武承嗣。
武承嗣總算是找回了一點尊嚴,看到窗外天明,他哈哈大笑的拍腿而起,“時間到了,孤要把書帶回去了。”
“多謝周公國。”薛紹淡然的微笑,還對他拱手拜了一拜。
“不用謝孤。若不是看在太平公主的面上,別說是李靖兵法,就是一頁草紙,孤也不會給你!”武承嗣冷笑,一把從妖兒手里將一本書搶了過來,砸進了包袱里。
“哼,討厭的人!”妖兒不屑的撇嘴。
薛紹呵呵的笑了笑,不置一辭。
“你的棋,真該好好練一練。”武承嗣抱起包袱往外走,鄙夷的搖頭冷笑,“孤都覺得,勝之不武!”
薛紹笑著拱了拱手,“周國公一路好走。”
“哧!”武承嗣冷笑了一聲,揚長而去。
妖兒盯著武承嗣的背影直吐舌頭,“這個人好討厭!”
薛紹笑呵呵的摸妖兒的頭,“你看的書都牢牢記住了嗎?”
“保證一字不差!”
“好。”薛紹道,“回家后好好睡一覺,醒來后把你記下的東西,都抄寫謄錄下來。”
“是!”
薛紹叫人去請上官婉兒,讓她送妖兒回家。
上官婉兒到了房間里牽上妖兒的手,笑道:“薛公子適才輸了八局棋給武承嗣?”
“沒錯。”薛紹微笑,“你這么快就知道了?”
上官婉兒笑道:“他一路出去逢人便說,婉兒豈能不知?”
薛紹哈哈的大笑。
“麒麟不與土犬爭吠,薛公子,好風雅!”上官婉兒拱手拜了拜,“婉兒欽佩!”
“哈哈!”薛紹大笑,“這話我聽得舒服!”
上官婉兒微然一笑,“只不過,武承嗣為人陰鷙而狠毒,向來是睚眥必報。公子以后,還需得多加小心。”
“多謝姑娘提醒,我會小心的。”
“婉兒告辭。”
薛紹走出了怡心殿在殿前的綠樹草叢中散散步,伸手踢腳的活動活動,呼吸一點晨間的新鮮空氣。隔得稍遠聽到有劍嘯呼斥的聲音,薛紹走出幾步看到花圃間有人在練劍。
琳瑯姐妹。
劍如飛花,幻影如仙。兩個身段兒窈窕的年輕美人兒在花叢綠葉之間翩躚如舞,如一道閃亮的風景。
不過,薛紹看出了那一片旖旎風光之中的森森寒意。
相比于月奴那一手源自少林的達摩劍法,琳瑯的劍法顯得更加細密柔韌如綿里藏針。前者走的剛猛凌厲的路線,后者則是典型的陰柔詭奇而且講求兩個人的配合。
琳瑯姐妹這一對雙胞胎,或者真能心意相通。看她們二人舞劍,就如同是一個人的兩條手臂那樣,搭配得天衣無縫行云流水。
二女練過幾招看到了稍遠處的薛紹,一同收勢走了過來,抱劍而拜,“見過薛公子。”
“好劍法。”薛紹微然一笑,“公主可曾起床了?”
“公主一般都要睡到已牌時分。”
那就是要睡到中午了。薛紹搖頭笑了笑,“那看來我怕是等不到公主殿下起床了。她中午還要宴請外命婦,更沒有我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家了。待公主起了床來,麻煩你二位幫我通報一聲,就說薛紹告辭回府了。”
“是。”琳瑯整齊的抱了一下拳,答得簡短利落。
薛紹點了點頭轉過身正準備走,琳瑯二人突然走到薛紹的身前,將他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