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空,映襯著地上未化完的雪,這夜顯得格外亮堂。
三更過后,書香齋的屋頂上悄無聲息的落下三道身影,辯明方向后毫不猶豫的往段梓易所在的房間走去。
門未落鎖。
三人對望一眼,推門進去,看到床上坐著閉目養神的人時皆大大松了口氣。
失去主子消息的這些天他們都要急瘋了,可又不能明著找人,怕引來其他人注意。
好不容易得了主子的消息,卻又是叫他們不得輕舉妄動,等到今日才終于被允許尋來。
桌子上伏了個女子,他們見過,就是帶了暗號給他們的那個丫鬟,床上還躺了個小少年,應該就是主子拼命救下來的那個皇子了。
“主子,您傷勢如何?”
“輕聲。”段梓易還是沒有睜眼,吃下那顆解藥后他的毒已經解掉一半了,眼睛恢復了些許,能看到亮光了,怕傷著眼,他這幾天都不敢睜開,“外面情況如何。”
“三王爺明面上的人已經撤離了,暗地里留下的人都被我們的人盯死,為了不讓三王爺起疑沒有動他們,主子放心,他們翻不起浪來。”
“吩咐下去,所有人都收起尾巴休養生息一段時間,姜濤,你親自領人將這郭宅保護起來,小心些,這家有三個奴隸身手很不一般,你想辦法見他們一面,去查查他們的底子。”
“是。”姜濤麻利的應下,想起這一趟折了那么多手下又有些不甘,怎么算都覺得向來不做虧本買賣的主子這趟虧了。
“葛慕的去向可有人清楚?”
姜濤大驚。要找葛慕…“主子,您傷勢還未見好?”
“我中了毒。眼睛暫時看不見了,傳信給葛慕。讓他盡快趕來。”
怪不得主子這一趟會傷成這樣,可以說自從他跟了主子以來,這還是頭一次傷得這么慘,原來是中毒了,“您怎么不早點給屬下傳個信,中毒非小事,一個不好…”
“毒抑制住了,一時半會不會有事。”淺淺解釋了一句,段梓易又道:“程均。將自己人好好查一查,等閑人近不了我身,我這毒,是自己人下的,時間上算得剛剛好,可能背主的人還不止一個。”
先是知道主子中毒,然后是知道有人背主,三人被打擊得有點慒,能近主子身的都是跟隨主子多年的人。如他們一般,跟了主子有十四年了,他們這樣的人還不少,若是有人背主…
三人對望一眼。齊齊跪下,“請主子派出影部詳查。”
“無需,若是你們三人都信不過。我未免也太失敗了些。”
段梓易對這三人確實尚算信任,可也是因為現在他身邊沒有影子跟隨。他這次跑得太遠了些,身邊跟隨的影子雖然比以往還要多四個。可偏巧在那之前他將大部分人手都派出去了,隨他去上都的只得六人,在上都折了一半,剩下三個也折在了路上。
相比起來,他確實要更相信為他而存在的影子一些。
三人感激涕淋,程均握拳錘著胸口承諾,“主子放心,屬下一定將內鬼揪出來。”
“在那之前,我的去向不要讓人知道,正好看看有多少人起了異心。”
“是,屬下明白。”
“彭將。”
被點名的人上前一步,“屬下在。”
“你去一趟西山,若是無為道長見你,你便將現在我的情況告訴他,若是道長不在,你便求見夏靖,除了告訴他我在會亭,其他事都可以對他說,他若是告訴你什么消息,你一字不漏的記住,盡快回來告訴我。”
“是。”
“無緊要事不要過來,都回吧。”
“是,屬下告退。”
屋里重新安靜下來,段梓易揉了揉眼睛周圍幾個穴位,心里不禁想起下午聽到的事。
他實力雖然大打折扣,可這個院子里發生的事卻也瞞不過他。
他一直以為秋兒只是開了個書香齋來維持生活,沒想到秋兒居然還有這才情。
從兩人的對話中不難聽出來,這并非秋兒的第一本書,卻是第一本受到男人追捧的書。
在梁國,甚至在天下十國,不要說一般貴族女子,就是一國之公主都毫無地位可言,不是用來拉攏臣子就是用來和親,至于和親后是死是活過得好不好,無人關心。
女人好像也習慣了這樣的對待,從來沒人想過要改變,才名天下傳的人也從來都是男人,沒有女人的份。
說不得,他的秋兒便要成為這第一人了。
只是不知,秋兒有沒有做好被人拆穿身份的準備,還是天真的以為她能藏上一輩子?
段梓易笑,若是沒有他,秋兒確實應該擔心這些,可現在有他了不是嗎?他段梓易還沒有窩囊到連個心儀的人都護不住的地步。
至于夏靖,他會讓他知道他是最適合秋兒的。
無為道觀無人敢小看,但是相對的,他們受的束縛也大,就他所知無為道長四個弟子里只有夏靖是有家累的,其他人,哪怕只是個掃地的小道童都是孤兒。
所以這種束縛對其他人作用不大,對夏靖卻極明顯,而他后面一大家子也是他不能肆意妄為的重要原因。
從秋兒的事上就可以看得出來,他想努力為秋兒做些什么,卻因為夏家的關系不能為她報仇,只能助她藏在會亭城避開章家。
以他的身份要護住秋兒不難,但他首先得考慮的是夏家全族。
他的做法是顧全夏家,然后陪著秋兒歷難。
而他段梓易卻不會這么沒用,夏靖所顧忌的全不在他眼內,更不用顧及他身后的家族…誰若有那本事去和三皇兄對上。他求之不得。
他唯一要想的,就是怎么讓秋兒對他另眼相看。把他放在心上。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看上一看都不行。
這毒。必須得快點解了。
等待的日子過得極慢,對心里有所打算的人來說尤其是,轉眼已是二月底。
去西山的彭將都回來了,葛慕還沒有消息。
彭將這次去西山不但沒有見到無為道長,連夏靖都沒有見著,無為道長的大弟子見了他,只轉達了一句話:順勢而為。
段梓易琢磨了許久,干脆將這事撂開了去。
姜濤焦躁得都想滿天下發通緝令找葛慕,向來自認心性穩沉得住氣的段梓易也因為秋兒長時間不再踏足他的房間而煩躁得想剮了葛慕。
而葛慕此時卻以大夫的身份登門拜訪了。
夏含秋看著眼前胡子拉茬。衣服都快看不出底色的人,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以貌取人,溫聲道:“大夫是否來錯了地方?我家并無病人。”
“沒病人?”葛慕撓頭,不能啊,內部消息明明說主子就在這里藏著,難道在他趕來的時間里主子換地兒了?
越想越覺得有理,葛慕轉身就要去尋姜濤,早知道會見不著人他就該直接去找姜濤的。
“等等。”夏含秋想起自己家里確實有個病人了,不過因為那個眼睛看不見的人不用人引路都能滿宅子竄。她一時給忘了他是病人了。
不過,“冒昧問一句,大夫怎知我家有病人?若是我沒有記差,我并不曾有請大夫登門。”
幾句話里。葛慕只抓著了自己想聽的,“也就是說,你家里確實有病人?”
“…你若無法為我解惑。我也不會回答你。”
葛慕定定的看著這個明明是貴族派頭卻一身布衣的姑娘,看著年紀不大。長得不錯,但是和主子曾經的女人比起來算不上拔尖的。難道主子打道換個口味了?
主子的性子他清楚,在外一定不會袒露自己的身份,更何況現在那個身份對主子來說就是麻煩,可這小姑娘卻在為主子打掩護,這不得不讓他懷疑主子是不是使了計,比如美男計什么的。
不過這小姑娘氣度卻極不錯,他就看不上那些個只知道獻媚討男人歡心的女人。
“怎么知道的我不能告訴你,但是你家那個中了毒的要是再不解毒怕是要命不久矣,你若是信不過我,不妨去個人問問看他見不見我,就說葛慕來了。”
怪不得這幾天那人沒有出來亂晃,原來是…
夏含秋對阿九微微點頭,阿九會意,疾步離開。
等待的間隙,葛慕眼珠子一轉,也不管自己是客人便開始套話。
不得不說段梓易的屬下都像他,肆意妄為得很。
“這郭家是你當家做主?”
夏含秋還是頭一次見這般性子的人,問得坦率,眼神也坦率,坦坦蕩蕩得她一點都討厭不起來。
“不是,我弟弟才是當家人,他此時不在家。”
“沒長輩?那不是自由得很?”
“對,很自由,至少沒人能逼著我嫁人。”
一個姑娘家說自由哎,一個姑娘家能從從容容的說嫁人哎,葛慕決定要喜歡這個小姑娘,“那你想嫁人嗎?我認識很多人,也能挑幾個不錯的出來,我給你做媒好不?”
汝娘護主心切想要上前喝斥,被夏含秋攔住,這樣對話讓她有種回到了第二世的錯覺,那是她最懷念卻只能在夢中偶爾夢見的。
“我不想嫁人,失怙長女嫁過去會被欺負,我也放心不下幼弟。”
“你是個好姐姐,那你弟弟好嗎?”
“對我?很好,我想就算以后他成婚了我也不會是惹人閑的人,我獨居了很久,有個院落給我安身即可。”
“我決定要喜歡你。”葛慕突然出口的話讓汝娘臉色大變,這個人,怎么這么輕浮。
夏含秋卻意會他的喜歡是哪種喜歡,笑了笑,回道:“xiex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