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得財死命的握住春枝的手,嘴里發出“嚯嚯…”的聲音,最終倒在了血泊里。
春枝看著他倒下,臉上卻是怪異的笑。
而這一幕卻把眾人給驚呆了。
誰也沒有想到春枝身上會藏了一把剪刀,其實就算是春枝自己也沒想到會用上這把剪刀。
之前,她其實是在屋里做針線,手里正拿著把剪刀,而衙差來傳人,她一時心慌便揣著剪刀出了門,進得衙門又生恐剪刀若事,就把剪刀藏在袖子里。
而王得財的舉動將已經有些崩潰了的春枝推到了極致,春極一發狠,就做出了這驚人之舉。
立時的,大堂一片混亂,衙差一舉拿下春枝,春枝倒也不反抗,只是丟下剪刀,任由著衙差押下大牢。
而那王得財,這時已倒在了地上,那模樣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快,傳大夫。”知府大人立刻讓人去傳了大夫來,沒一會兒,醫堂的大夫就過來了,見到大堂的情形也是嚇了一跳,又看了看王得財,做了急救,也不過是盡人事而聽天命,大夫說了,就看王得財能不能挺過這個晚上,要是能挺過說不定還有救,可若是挺不過,那就讓家人準備后事。
至此,眾人才紛紛退下。李家一干人自回了家中,又給李景福辦了壓驚酒,算是驅邪壓驚。
而貞娘一顆玄著的心也落了肚子,終歸沒有讓王得財得逞。李家算是真正闖了過來了。
這一夜,貞娘睡得格外的塌實。
到得第二天,李家人便得了消息,最終,王得財沒能挺過晚上,半夜里就死在衙門的牢里。最終席子一卷丟在了亂葬崗。也幸得蘇氏尚有一些夫妻情份,用一口薄棺材將他下葬。
王得財的下場只應了一句,欠下的總是要還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立刻就報。
田家的家業案,在經過了紛紛擾擾之后,終于塵埃落定,田家的家業由田本昌繼承。
而這場由李家通韃案引出的春枝謀奪家產案就成了徽州最近的熱門話題。
幾天后,春枝的判決就下來了,秋后處斬。
這個判決一下來。八卦的眾人也不由的一陣唏噓,倒是田本昌去田夫人墳上上了一把香。
而接下來,徽州墨業的眼光就都盯在了田家墨坊上面。
田家如今破落了,就算是田本昌能干。但要想重振田這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再加上田二留下來的坑,那么接下來,收縮整頓田家的家業是必然的。
田家祖傳的家業是木材和田莊,這兩樣是祖業。田本昌不可能賣,那么就只剩下田墨,田墨于其說是田老爺創立的倒不如說其實一直就是由田本昌打理的,所以田本昌要想發展田家,賣田墨已經是必然之路了。
“文謙這時候還不下手?他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拿回田墨?”早晨。吃飯的時候,李景福沖著貞娘道。
“嗯,羅大哥這段時間就一直在跟田本昌談呢,這等大事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定下的。”貞娘點頭回道。
“那倒是。”李景福點點頭。
“對了,我昨天聽正言媳婦兒說,如今墨坊有人傳著,說羅公子買回田墨,他也沒時間經營,最終會跟李墨合并?”這時,一邊的杜氏邊喂輝官兒吃飯一邊道。
正言是九房的二堂哥,去年的時候成的親,正言媳婦兒平日跟杜氏頗聊的來。
“沒的事,田墨那原本可是羅家的產業,文謙巴巴的買回來難道就是為了跟李墨合并的?瞎說,這話以后別提。”貞娘還沒來得及回,一邊的趙氏便沒好氣的道。
“就是,這話以后別說,要不然傳到羅家耳里,還當我們李家在打他們墨坊的主意呢。”一邊李景福也道,隨后又說了句:“正言媳婦兒那里,你也提個醒兒。”
“曉得了。”杜氏點頭。
爹娘已經說清楚了,貞娘自不會多話。這時吃好了早飯,便收了碗沖著自家爹娘道:“爹,娘,我去墨坊了,今年的貢墨已經開始制了,我得盯著。”
“去吧,盯緊些,這個可疏忽不得。”李景福連忙道,當年,他可是在貢墨上吃過虧的,自是十分的緊張。
“爹放心。”貞娘寬心了一句,便起身換了衣服,正準備出門之際,卻又被自家娘親叫住:“貞娘,有空的時間你探探文謙的話,他若真是有那心思,還是讓他好好考慮清楚,省得你以后為難。”
趙氏一臉的慎重,為著自家的女兒,她不得不考慮很多東西,別看現在李墨風風光光的,可真說到底,李家的未來卻并不是一片光明。
貞娘倒底是一個女子,她現在做為李家女,有老夫人支持掌管李墨自不成問題,可一但嫁進了羅家,那就再也不好管李墨的事情了。
而李墨,終難逃一個后繼無人,到時,必然會有種種糾紛,若是羅文謙再夾纏進來,那貞娘就難做了,做娘親的總是有些自私,她不想貞娘夾在里面為難。
“娘,你放心,羅大哥自有打算的呢。”貞娘笑嘻嘻的沖著自家娘親道,然后又挽著自家娘親的胳膊說著:“你道羅大哥怎么到現在還沒有拿下田墨,他其實一直在跟田墨的幾位師傅談,他的想法是跟田墨的幾位師傅共同拿下田墨,這樣便等于兩方合伙經營,羅大哥也不用在墨坊里花許多的工夫。”
“那就好。”趙氏點點頭。文謙那也是個能干的。
貞娘這才出了門,娘親的心她自然是明白的,李墨的情況那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確實不適合再發展了,現在的規模已是李家能承受的極致了,若是再發展,那就是貪多嚼不爛。
后世可是有許多企業就是倒在盲目擴張上面。
貞娘一路想著,便進了墨坊,各坊里查看了一下,沒有什么問題,便又去了四寶街的墨軒。準備在四寶街轉一圈后,便去街上采購點東西,二月二就是金花姑姑同程長根成親的日子,她還有幾樣禮品沒有備齊。
只是她剛一進四寶街,卻看到程氏墨坊門口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的。
這時,羅文謙從人群里探了個頭出來,看到貞娘,便朝她招了招手。貞娘連忙擠進了人群里面,進得里面,才看到程氏墨軒門口擺著一張長條桌,程大約同方大滶兩人分坐在長條桌的兩端,只不同的是方大滶的背上還背著一只包裹。
方大滶是程墨的墨工,亦是萬歷年間方墨的掌舵人。
而此時桌面上還擺了許多的墨,兩人的臉色都嚴肅非常。而程三爺爺端坐一邊。
“羅大哥,他們這是要干什么?”貞娘在羅文謙耳邊悄聲的問。
“斗墨。”羅文謙同樣低聲道,然后在貞娘耳邊道出了原委,卻原來,方大滶創下了九玄三極墨,再加上平日里,方大滶跟程墨的制墨理念多有不同,于是方大滶便起了脫離程墨出來單干的意思,據說,方大滶得到了汪道昆的支持。
只是程大約認為這墨用的是程墨配方和技術,便是一應材料都是程墨出的,方大滶要出去單干成,但是九玄三極墨卻不能帶走。
但方大滶認為九玄三極墨是他的獨創,非要帶走。
兩人僵持不下,最后就只有斗墨決定了。
“開始。”這時程三老爺子開口道。
立刻的,程大約和方大滶兩人便拿起放在桌邊的一塊黑布巾蒙上了眼睛。
隨后兩人分別取墨。
“三年的玄元靈氣墨。”程大約先開口道。
“五年的妙品墨。”方大滶緊接著。
“八年的百子榴墨。”
“七年的青玉案墨。”
“二十年的東皇太一墨。”
“十五年的湘夫人墨。”
接下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很快的墨錠就認完了,誰也不輸誰,打了個平手。
“那下來,咱們就斗墨技。”這時,程大約一臉不甘的道。
“好。”方大滶不甘示弱。
“那就從點煙開始,哪一關輸了就輸了。”一邊的程三老爺子道,隨后招手讓人準備點煙的用具。
沒一會兒,點煙的油燈以及桐油等便送了過來。程大約同方大滶都是熟手,從火控到取煙那手法讓人目不暇接。
而就在兩人取好煙,正準備比較時,突然,一垛鳥屎從天上落下,正好落在程大約的煙煤里。這個突然的狀況讓大家都愣了。
這種情況還好何比較?
“重來吧。”方大滶道。
“不用了,勝負已分,大滶贏了,你可以帶著九玄三極墨離開。”程三老爺子突然的道。
一邊圍觀的人都看著程三老爺子,這似乎不太公平吧。
“爺爺。”程大約也是一臉不甘。
“運氣同樣也是一種本事。”程三老爺子一臉冷靜的道。
聽得程三老爺子這么說,程大約便是不甘也沒法子,只得瞪了方大滶一眼,便轉身進了程氏墨軒。
方大滶朝著程三爺爺深深的一揖禮,隨后轉身,便大步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離去,突然貞娘就有了一種歷史的大幕緩緩的拉開的感覺,萬歷年間,方程兩家墨坊的爭斗似乎漸漸要拉開維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