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考古隊里的老博士偶然提起過明洋的身世,說他的父親是在樓蘭考古中失蹤的,所以明洋才立志樓蘭考古,但后來因為明洋來了,老博士不想讓明洋傷心也就沒說下去。
難道這冰瀑里的大叔是!
我對靈川指向上面:“能帶我上去看看嗎?”
靈川點點頭,他的腳下現出了冰階,他背我上行,到大叔面前時,我從靈川身上下來,腳踩斗篷隔著冰面看著大叔的臉,果然眉眼間和明洋很像。而且,他身上還背著他的包。
我立刻說:“靈川,能幫我把他的包拿出來嗎?”
“可以試試。”靈川伸出手,按在了冰面上,漸漸的,冰面化開,他的手伸了進去,拿到了那個背包慢慢取了出來,放到我的手中,整個包還帶著冰的冰涼。
靈川靜靜看著我,我打開包,里面東西很少,主要有一個皮夾和一個筆記本。我立刻拿皮夾,打開一看,里面果然夾著一張全家福的照片,全家福上是一對夫妻和一個十五六歲左右的少年,少年帥氣的模樣已經于明洋及其相似!
我的心口猛地收緊,再次看大叔時,百感交集,心神不定。當年,這位大叔為揭開樓蘭的秘密而失蹤,而現在,明洋繼承了他的志向,來到樓蘭,卻也在樓蘭生死未卜。
我想起了那天的景象,我清楚地看見明洋和林茵一起淹入羅布泊,但在八王抽簽時,我并沒聽說還有別人。
一直也不敢貿然問是否還有人掉下來,擔心反倒讓那些變態去搜尋他們,反而害了他們。
Nonewsisgoodnews。沒有任何消息說不定他們已經平安獲救。
我雙手合十在心口:菩薩一定要保佑明洋他們沒事,不然這張照片里的阿姨,如何承受失去丈夫,又失去兒子的痛苦?!
“怎么了?”靈川輕輕問我。
我看向他,靈川已經可以信任,我問道:“你入玉都抽簽時有沒有聽說還有別的人掉下來?”
靈川看我片刻,搖搖頭。
心情在他的答案中變得復雜,也有點七上八下。
我把皮夾先放回包里,拿回去再認真看一下。
“怎么了?”靈川再次問。
我看向他灰色深凹的眼睛,說:“其實掉下來的是三個人。”
他的眸中露出了大大的驚訝。
我擔心地低落目光:“還有一男一女,不知道他們現在怎樣了。”
靈川靜靜站在我的面前,久久沒有說話,他站了一會兒,才說:“一下子掉下三人,從未有過。每次有人掉落,確實天有異象。但因為一直只有一人,所以在修找到你后,我們再未進行其它搜尋,不過至今沒聽說有人發現外來人尸體,說明他們還活著,而且活在百姓之中。”
靈川的話讓我燃起了希望,我看向他,他的神情似乎因為是我的事而尤為認真:“我靈都不曾發現,你既然在安都也未有發現,那他們很有可能在別國中。”
“那就好。”我徹底安心了。
他緩緩伸手,似是帶一分憂郁地握住我的雙手:“那瀾,如果你想找他們,我可以為你去別的王處幫你打聽。”他認真的神情像是在對我做出重要的承諾。
靈川和別的王不同,靈都的王權也與別的國度不同。靈都是圣域,靈都王只是河龍的侍從。所以靈川身邊只有亞夫一個侍者,亞夫管理著靈都為數不多的侍衛。
靈川沒有別的王所有的探子,或是心腹,所以他如果想幫我做什么事情,只能親力親為。
我笑了:“沒關系,靈川,我會自己去找他們。”
“你想去別的王那里?”他倏然緊緊握住我的手,灰眸收緊。他以為我將計就計,跟著別的王去他們國度,溜達一圈。
我得意地笑了起來:“我有那么笨嗎?”
靈川有些緊張的神情放松下來,認真看我,我繼續道:“等你告訴他們我死了,他們自然會把我忘記,然后我會扮成游走商人偷偷去他們的國度打聽。”
靈川的神情在我的話中平靜下來,唇角少有地浮起一絲淺淺地笑容,他眨了眨眼睛,拉起我的手:“后天涅梵來時,我即告訴他你死了。”
“后天?!”竟是不知不覺地已經到了最后的日子,或許打算要留在這里,才沒有去留意日子。
想我在安都,安歌雖然喜歡我,但也無法幫我脫困,那時事情鬧得很大,而且還有安羽。沒想到對靈都本來不抱有任何希望,卻給了我這樣一個大大的驚喜。
靈川“養”死人的過往讓我死在靈都變得一點也不可疑。不過,現在知道明大叔不是被靈川養死的,難怪靈川會對明大叔的死抱有一分內疚,一直不愿提及,他一定是在后悔沒有阻止明大叔攀爬天瀑。
靈川在面前一直注視我,他平靜專注的目光讓我一時發愣:“怎么了?”
他眨了眨眼睛,淡淡地笑道:“你在我身邊沒感覺時間飛逝,我很高興。”
我怔了怔,在他那依然溫熱的目光中臉發紅起來,匆匆低下臉抱緊明大叔留下的遺物,對他說:“我們回去吧,這里太冷了。”
“恩。”
靈川再次背起我,我們開始和白白他們一起返回。
路上我依然被包裹在白色的斗篷,很溫暖,心里,也暖暖的,靠在靈川的胸膛上,聽到了他里面有些紊亂的心跳,時而加快,時而漏拍,漸漸的,隨著風雪的再次來臨和駝鈴的響起,變得平穩。
我在靈都的日子,終于沒有終結。
“那瀾那瀾,靈川呼叫那瀾,那瀾請回話。”
“恩。”
“那瀾,能再陪我回山洞嗎?我想看阇梨香留下的畫。”
“好。”
“謝謝。”他在這一聲謝謝后,將我深深擁緊,我的心因他這緊緊的擁抱而亂,我不知道我給靈川帶來了什么,給他又能留下什么。我無所顧忌地和他親近,與他為友,我卻忘記了當我離開時,給他留下的傷。
難怪在我說我始終會離開時,他如此地低落。
當我走了,又有誰來陪伴這個又老…又孤獨的…呆子呢?
我是不是不該開始?沒有情,就沒有傷,所以阇梨香才不再愛任何人,因為沒有愛,就不會有面對他們離去時的痛…
“靈川靈川,那瀾呼叫靈川,靈川請回話。”
“恩。”
“靈川,如果我離開,你會傷心嗎?”
“會。”
我沉默了,心里有些抱歉地在斗篷里伸出了雙手,抱住了他的身體,他的身體微微一怔,我抱歉地說:“對不起。”
他的身體越來越緊繃,他沒有任何回話,只有胸腔里的心跳,越來越沉重…
“鈴——鈴——”我們在駝鈴中離開了天瀑,走出了霧墻,當靈川取下我的斗篷放回雪駝身上的背囊時,霧墻外隱隱約約走入了一個黑色的身影。
我和靈川一起看去,亞夫從雪霧中走出,面無表情地看我們一眼,單膝下跪在靈川的面前:“王,請回圣殿,您不能忘記服侍河龍的職責!”他發沉的話音,更像是在警告靈川馬上回到圣殿,完成他的責任!
靈川看他一眼,直接拉起我從他身邊走過。
“王!”亞夫情急地伸手拉住靈川的衣擺,牢牢抓在手中,“您不能一錯再錯!您因為這個魔女而忘記您神圣的職責,已是大錯!您快要失去做圣者的資格!”
“那你來做王。”靈川忽然并不稀罕地說,亞夫在他淡然的話中驚詫地揚起臉,黑眸之中是深深的痛心,他捏住靈川的手顫抖起來:“您怎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您是靈都最圣潔之人,您是前任靈都王的希望,您怎能…”
當亞夫說出前任靈都王時,靈川眸光驟然寒冷,拂袖之時,一股銳利的寒氣倏然隔斷自己的衣擺,只剩下一片碎片在亞夫手中隨風輕顫。
亞夫面色蒼白地顫抖地拿著那一片破碎的白布,身體搖曳了一下,跌坐在了蒼茫雪地之上,長直的黑發在風雪中狂亂地飛舞,遮住了他恰似絕望的容顏和失神的雙眼。
靈川直接拉起我大步離去,我轉臉看跌坐在雪地中的亞夫,風雪揚起他的發絲和衣衫,讓他如同一團黑色的火焰在風雪中燃燒起來,讓人心里莫明生氣一股戰栗。
“別看他,他入魔了。”靈川的話是那么地一陣見血。亞夫是入魔了,他中了“圣潔”的毒,和前任靈都王一樣,瘋狂地執著于“圣潔”,牢牢把靈川綁住,我此刻才明白,他們不是要把靈川綁在身邊,而是那座…
我揚起臉,望向離這里并不遠的圣殿的方向,他們是想把靈川永遠囚禁在那座看似圣潔潔白的宮殿里。消磨他的理想,毀滅他的人生,讓他成為那座宮殿里,另一個圣潔的雕像。
當我們回到山洞時,亞夫也追了過來,但是,他沒有靠近,一直低臉遠遠注視我們,白白讓白猿站在崖邊,不讓亞夫的飛艇靠近。
即使如此,亞夫也依然沒有離去,在崖邊等候靈川,然后把他帶回那座宮殿。
靈川在石洞里認真地看阇梨香留下的壁畫,我走出山洞到亞夫的飛艇前,亞夫陰沉陰歷地注視我:“你這個魔女!”
亞夫真是恨我極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