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衛張張嘴沒有出聲阻攔,他剛才打聽過了,主子家里還真有一個不出息的弟弟,聽說是鬧了一點什么矛盾,不過誰知道什么時候就又是一家人了,這樣的關系還是不要多管了。
白承耀的幻想是見一見白承光就萬事大吉,最好的結局是根本不跟嫂子見面,他估摸著胡縣令也不適合見到女眷,果然,迎出來寒暄的真的就是白承光。
大哥這精神頭兒比上次還要旺,看起來夫妻兩個已經和好如初,白承耀躲在衙差后面偷偷瞧著,衙差們也沒資格登堂入室。
眼看著胡縣令跟著大哥邁進了院門,白老三的呼喚再也控制不住出口:“大哥——”!
這聲音一出就委屈上了,邋邋遢遢的臉上眼淚飆出,白承光站定身子回了頭,一臉的訝異一臉的震驚。
當年家里最牛氣的就數老三,只有他肚子里裝過點墨汁,干活兒也不怎么惜力氣,按說是能文能武的坯子,怎么就越混越回去了呢?
“你——是承耀?”說實話還真不敢一下子就確認,實在是那張臉根本沒清洗出來,過去的老三可是很講究的,自從不挨餓了,就經常更換衣服捯飭著洗臉。
“就是我啊大哥——嗚——”,邋遢漢子往前一撲,一把抓住了白承光的胳膊就把臉往上蹭,流浪了這么長時間實在是委屈…
胡縣令的一張豬臉掛著尷尬的笑容,原本想要跟郡主跟將軍攀下交情的。怎么闖出來這么一個掃興的叫花子?還哭哭啼啼的讓自己的主意無法達成。
白承光的袖子登時就變了顏色,也不知道這副尊榮得是積攢了多久的污垢,白承光也覺得心頭惻惻,拉著弟弟的手往里走。
“先去洗洗,換身衣服,吃了飯沒有?”
傻漢子忘記了身后還有一位客人,胡縣令是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心底里暗暗把這個叫花子又憎厭了一遍。
好在張大山是在京城廝混過的,目前的郡主府沒有管家。他便自動站出來把胡縣令往屋里迎,“幸福苑”的府邸實在有點小,客廳里僅僅能容七八個人就坐,丫鬟們都跟著郡主和小主子從側門去隔壁白老二家了,護衛們各就各位都不喜歡出聲,整個院子里都顯得冷清。
胡縣令一進門就看著這種座椅太洋氣了。矮墩墩的立在地上,屁股壓上去還有些彈性,軟軟的布藝沙發還是頭一次見,也難怪一下子就忘掉了主人拋棄自己的不愉快。
“您先坐著歇一歇,我去叫將軍——”,張大山其實不擅長陪伴陌生的客人。安置進客廳就往外跑。
將軍自己做主把白老三領進家里來了,也不知道郡主知道了會不會不高興。張大山決心以郡主為重,畢竟自己身為郡主府的護衛頭領,而不是將軍府的管事。
于是從側門溜進了隔壁,讓丫鬟告知郡主這邊的新情況,問詢一下該怎么應對。
院子里四個小娃子玩在了一起,丫丫比較小,也跟著哥哥姐姐們開始練跑…
屋子里李薇和郡主和綠柳采蓮都在呢。小丫鬟的通報立刻讓大家瞬間無語,李薇是一臉的嘲笑與不屑。阿圓是木然不在意,綠柳是一切以大嫂為主,采蓮握著拳頭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
誰家都有幾門窮親戚,只是這親戚當初作下的事情有點惡心,而且一個四肢健全腦子也不笨的大好青年,竟然越混越沒出息實在可嘆!
想當初三個孩子差點兒就見不到人世的太陽,孕婦也不見得能活的成,阿圓還真納悶,是什么勇氣促使的白老三一而再再而三的登門,難道他就不覺得尷尬?
齊阿圓是一個眼睛里不肯揉沙子的人,雖然人這輩子總會犯錯,誰都不是圣人,有些錯誤可以原諒。
但是最起碼這錯誤不包括對自身的惡意傷害,齊阿圓早就在心底里否認了白老三這個親人,再無知也不應該肖想毀掉她的孩子,有了那一次狠絕的背叛,足夠阿圓一輩子如芒在背!
采蓮囁嚅著終于開口:“嫂子,事情都過去這么長時間了,你就不要再記恨三哥了…”。
沒傷害到自己身上,誰提起來都可以很輕松,即便白老三當時確實想殺人,不也沒殺成嗎?一家人,別再計較,就當那些惡心事兒沒有發生好了。
李薇比阿圓先出了聲:“采蓮你說的好奇怪啊,等你以后成了家要生孩子,差點兒被人被親人給賣掉殺掉,你還能大仁大義原諒親人,繼續跟親人你好我好的過日子,你才有資格站在你嫂子面前說不要再記恨的話!”
綠柳也是同樣的表情,當了母親的懂得那種被背叛被算計的痛苦,丈夫曾經囑咐過她,對于嫂子的這段仇恨不要插嘴更不能插手,即便是善心大發,那自己偷偷的給點援助就是了,絕對不能妄圖把嫂子和白老三撮合到一間屋里,繼續和和美美的一大家子人生活到一起。
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種下的蒺藜也得各人去踩,這個世界上從來不出售后悔藥,痛哭流涕與捶胸頓足都不管用。
采蓮的眼淚疙瘩就掉了下來,也不一定是只為了李薇的話說的狠毒,嫂子連看一眼自己都欠奉的表情,也讓她覺得分外委屈。
為什么這兄妹倆都覺得委屈?白老三此刻已經梳洗了個干凈,再次抱著大哥嚎啕大哭,訴說著日子如何的艱難,沒地兒住如何的凄慘,甚至說到了至今沒有娶到媳婦兒,萬分孤單…
張大山實在聽不下去了,這是你哥還是你親爹?就算是哥也不是親哥哥好不好?憑什么要負擔你的人生吃喝居住還得娶媳婦?
“將軍,郡主說她很快就回來。讓您好好送走胡縣令和不相干的人…”。
郡主府的護衛可不是第一次回到朱陽縣,郡主過往的經歷都清楚明白,能讓這個想害死小主子們的歹人進門就算看了將軍的面子,要是再想蹬鼻子上臉,在郡主府得到一席之地,那可真是.蹬著梯子上天——沒門兒,等公雞下蛋——沒指望!
白承光恍然明白還有一個客人丟下了沒管,還有這個弟弟實在不討媳婦的喜歡,可惜把弟弟轟出門外的話他可說不出來。只能臉紅脖子粗的安撫白老三:“那我先去照應胡縣令…”。
臨回來的路上還想對妻子做個保證,做讓妻子滿意的丈夫,不違拗她的心意,現在剛剛回家就遇到了難題。
白承光是真心不愿意惹妻子生氣,可是曾經朝夕相處風雨與共的弟弟找上門來,還落魄成了叫花子的形象。難道還真的能打出去置之不理?
矛盾的白將軍心不在焉的應酬著胡縣令,胡縣令那張豬臉也不好看,既然相談不歡那就告辭吧,一縣之長也用不著這么沒臉沒皮的巴結這個過氣兒的將軍!
白承光把胡縣令送出門外,又看到了自家三弟還在院子里徘徊,剛剛還心存僥幸以為弟弟漲志氣獨自離開了。免得媳婦回家兩廂難為的慌兒…
這一次白承耀是鐵了心的要達到目的,何況剛剛大哥的表現也給了他無限的希望。你們吃香的喝辣的有好幾個地方居住,那郡主府聽說是京城里最有名的園林,憑什么就剩我自己到處流浪?從手指縫里掉一點出來總是應該應力的吧?哥哥弟弟妹妹們都去吃肉,不能不給自己喝湯!
就算是周圍的護衛看向自己的眼神那般鄙夷,白老三早就不在意了,光著腳的從來就不怕穿鞋的,就算是齊阿圓在這里也得滿足自己的要求。否則,絕對不能就此回去!
“大哥。你看,你們都富了,不能單苦著我一個人,最起碼你得給我一個家,一個像樣兒的房子,再娶個像樣兒的媳婦兒…”,早看出腳底下遲遲疑疑的白承光那張臉跟便秘似的了,不戳破這層窗戶紙他肯定不會先提出來,假模假式的讓自己梳洗換衣裳其實沒有意義,還是來點真金白銀房產女人才能滿意。
白承耀這種更加變本加厲的變化得一點兒一點兒說起,自從被逐離了迷糊陣,與他交往的人的素質就越來越低下,到得上一次白承光在迷糊陣曇花一現,那時候的白老三還有點骨氣,可惜再次流浪的生活,連下九流的硬漢子都不屑與他為伍了,交往的就變成了醉鬼賭鬼小偷小賊…
據說,想知道一個人一生能做出多大成就,只需要看他的朋友有多大成就,以此類推,白老三新添的心眼子,就是他的狐朋狗友們給出的道兒…
一個不能成立的理由,你多想幾遍多說幾遍就自然成立了,現在的白老三腰桿子挺得筆直,對白承光提要求的表情非常鄭重,就好像是曾經拖欠了他的東西,現在由他像債主討還一樣。
白承光被這幾句話轟花了眼睛,正午時分,白承耀沐浴在陽光下,兩雙細長的眼睛熠熠生輝,可是為什么從他口中噴出的話非常陌生?一句一句像尖銳的木刺,鈍鈍的扎進肉里…
隔壁的側門慢慢兒推開了,采蓮的身子在往后退,齊阿圓寒著臉跨過側門,李薇和綠柳隨后緊跟,側門沒有關閉,丫鬟們也跟著進來了,只有采蓮,躲在側門邊,一手握著拳頭堵著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