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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傻漢子

  說起來也可笑,這個家姓白,原則上判斷,叫做白承光的人主動權多些,可是,他自覺自己罪孽深重,當然不會把老婆孩子攆出去,于是灰溜溜兒的出了屋門,又百般眷戀的看了看抱在阿文懷里的“小老二”――白展堂,終于嘴巴訥訥的留下一句:“照顧好――你嫂子跟孩子――”,然后,出院門二十步,依著一棵樹齡僅僅兩年的楊樹根,坐在地上了。

  采蓮當場就哭得不行了,阿文也是眼滾淚花兒,掰著手指頭數數,這個大哥,其實也沒那么罪大惡極吧?除了把二哥打的鼻青臉腫那一回,真是讓弟弟們傷透了心,可那也不是他親自動的手,說不定他還真的沒弄清楚情況護衛就下了拳腳。

  被王爺脅迫著犯的錯誤,也不能全部算在他頭上是不是?

  采蓮“嗚嗚”的抽噎著,拽著阿文的袖子問:“你說,大哥真的不是咱的親大哥嗎?是咱娘替別人養的孩子?”

  對于打小就沒有爹娘的孩子來說,這事兒其實不重要,白承光對他們到底有多好,完全可以抵消不是親生兄妹兄弟的現實。

  采蓮繼續抽噎著去找嫂子聒噪,“小老二”看看小叔叔,又看看遠處樹下坐著的百無聊賴的那個男人,渾然不知這群傻大人在玩什么游戲。

  難道就這樣把大哥驅逐出家門?冬日的夜半,也在小樹底下安眠?

  護衛們一半人去了磚窯廠的職工宿舍,一半人留在這邊,睡集體的大通鋪,已經安置妥當。

  丫鬟們開始準備晚飯了,阿英家送來的鮮肉和臘肉,磚窯廠出產的反季蔬菜,足夠大家享受歸家后的第一頓大餐。

  終于把熱愛學習的“白展堂”熬累了,阿文把小家伙送到凡人堆里,跟兩個兄妹一起在暖烘烘的土炕上或躺或坐,自己,到底沒忍住,扒拉了一件厚棉衣,出了院門。

  白承光還在,腦袋擱在樹干上,閉著眼睛,不知道在回憶什么,或者,是在思謀什么。

  阿文把棉衣往某個落魄漢子身上一蓋,自己也盤腿坐下,冬日的黃昏,余暉尚在,西北風不算厲害,涼涼的,也能鉆透衣服的每一個縫隙。

  “過了年你早回京城,萬歲可能是生了氣,聽說,你是寫了封短信告假的?”閉著眼睛的白承光,這一刻,又不像一個值得人同情的憨厚泥腿子了。

  “嗯,我是因為――是因為萬歲打算――”。

  阿文的聲音未落,白承光就接上了話茬兒,嘴角哭的跟吃了三黃連似的:“我知道,我向萬歲請求賜婚,你嫂子不干――”。

  “你知道什么啊?”阿文忽然憤怒起來:“大哥你腦子被驢踢了?那馬家有什么可留戀的,值當的你要逼著嫂子嫁兩回?還得按照寡婦再嫁的名義,我告訴你,嫂子不可能嫁給姓馬的,皇帝也計劃著多給嫂子賞賜幾個男人呢,你還傻呵呵的琢磨什么好事兒呢?”

  白承光的眼睛,終于再也不能閉著了,雙手握成拳頭往自己胸口捶打:“是,我是傻!我腦子被驢踢了!”

  采蓮又戲劇性的從院子里奔出來,哭唧唧的抱住了大哥的雙手,聲淚俱下:“大哥別打自個兒――”。

  就跟所有的人都成了傷害這個傻漢子的罪魁禍首一樣,阿文羞愧的也跟著給自己的腦袋一巴掌。

  “嫂子說,你去找個地方睡覺,李叔那里,或者磚窯廠的宿舍,別在院子門口杵著――嫂子還說,打二哥的那回事兒,她不管,讓你等著自己跟二哥解釋…”,采蓮終于表述完了要傳達的話,一雙眼睛早哭成了鈴鐺。

  好好地一家人,出了個叛徒,就鬧成了這副鬼樣子。

  阿文長長的嘆了口氣,站起來,抖抖棉袍子,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大哥,你應該好好想想,老這么猶猶豫豫的,又想陪著老婆孩子,又想拉扯著馬家爹娘,既不丟棄馬尋歡的身份,又能擁有白承光的老婆孩子,這世上,哪有這樣便宜的好事兒?”

  姐弟倆互相拉扯著回了院子,曾經那樣熟悉的院門,重新涂過了漆料,就陌生的很了。

  最起碼,老實憨厚的白承光,此刻,是沒有勇氣去推開的。

  大黃可能非常納悶,為什么男主人要被關在外面,于是總在門縫里探頭探腦,還很是懂事兒的嗚咽幾聲,以示招呼。

  其實,越是寒冷,人就越是容易清醒。

  白家院子里,已經開始進行晚餐了。

  三個孩子勉強吃了點東西,就喝光牛奶去睡覺了,這一天下來,他們也累。

  阿文終于也可以睡一個比較早的好覺兒,善于“熬鷹”的白展堂,終于熬不過大人了。

  只可惜,院子外面還有一個讓人牽心掛肚的漢子,不知道他這一夜,是在哪里度過的,冷不冷,餓不餓,會不會得病…

  拍門聲響起來的時候,就連護衛們,都以為會是那個悲催的爺兒們――被媳婦趕出門的白承光。

  結果不是。

  阿文并不見喜悅的聲音,叫著:“大伯――”。

  采蓮跟阿圓剛剛洗漱完畢,不方便出屋,只能凝神聽聽室外的教誨。

  “你奶奶說了,明兒個,請郡主和你們一家都去老院吃頓飯,也帶著孩子們,免得――一家人再生分了――”。

  白家大伯頭一次把話說得這般流利,似乎,還拍了拍阿文的肩膀:“做了大官,這身上還是沒有二兩肉,回頭,叫你大伯娘多做幾個大菜,葷腥足足的給你吃…”。

  原本情緒低落的采蓮,一下子差點笑出聲來,多么難得啊,大伯娘也肯親自做飯給侄子吃了,老奶奶也肯請孫子孫女的到老院光臨了…

  阿文似乎也有些驚訝,半晌才聽到他的回應:“還是――別麻煩了,大伯,我明兒個給奶奶去磕頭送年禮,飯就不在那邊吃了,嫂子她們嘛,事兒也多,孩子們也吵,可能,也去不了――”。

  能考到探花郎的白承祖,不用囑咐就能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阿圓無言的一笑,給三個孩子拽拽被角兒。

  尤其是現在,都知道了白承光是哪兒來的種兒,跟白家奶奶就更不需要裝模作樣的表示親近了,明兒那年禮可以封的厚一些。

  采蓮鉆進被子,低聲的嘟念道:“有時候覺得自己其實活的很失敗,打小就沒人在乎,什么奶奶――從來就沒給過一個好臉兒,別說疼你了,連罵都得不著,權當咱是個死人。嫂子,我小時候甚至會想,要是,奶奶肯抱著我,哄哄我,哪怕就一次,這輩子,叫我去做什么都行,我再不埋怨…”。

  屋子里的油燈,被吹滅了。

  現在,白家荒地里找不到白色的石頭了,也跟著用起了油燈,黑黑的,熏得人總是流淚。

  阿圓的枕頭,就濕了一大塊兒。

  五個孩子長大的過程中,最缺少的,除了食物,還有最重要的親情。

  所以,白承光才會感動于馬家王妃和老夫人的關愛,而深陷泥潭舍不得拔出腿來嗎?

  所以,才堅決不肯丟掉馬尋歡的身份,讓他的父母親人去承受欺君的罪過?

  阿圓第一次站在了白承光的角度去反復思索,或許,真的不是傻漢子貪圖富貴榮華高官爵位,而只是,貪戀那一點點溫情而已。

  對自己,其實也并沒有那么絕情,金殿之上,曾經傷害,也曾護佑…

  阿圓就在這百般的糾結中睡了過去,阿文怎樣的在院子里徘徊,大黃怎樣的在院門口哀鳴,都變成了睡夢里的沉重夢魘,雖然揪心,雖然痛楚,到底,沒抵擋得了身體的疲累。

  遠程旅行就這點不好,怎么也得個三四天的功夫才能恢復過來體力。

  不像傻漢子,到底在戰場上吃過很大的苦,如今的星夜露宿,那就是毛毛雨,壓根兒不在乎。

  阿文在早餐桌上提了一句白家大伯的邀請,采蓮不吱聲,因為知道自己本來也不在白家奶奶的邀請之列,去不去都沒關系。

  阿圓又安排了幾樣禮品,現在揭開了真相,倒是不憎恨老人家了,就算是答謝白承光的異父異母一番養育之恩吧,京城里的稀罕絲綢,頭上的首飾,各樣拾掇一些,就算全了恩義。

  阿文帶了幾個護衛押車,給白家奶奶送孝敬去,到底,又煞白著臉回屋,對阿圓吐了一句:“嫂子,老這么在外面凍著,可不行!”

  然后又“咚咚咚”跑走了。

  現在,就連不明真相的護衛們,看向郡主的臉色都有些緊張,不理解原本那么爽利善良的郡主,怎么就狠得下心來,把自家男人關在了門外,不給吃不給喝還不給住,而且看樣子,竟然還想把這種“家暴”繼續實行下去。

  最毒婦人心啊!沒娶媳婦的幾個小年輕,幾乎要扼殺掉對妙齡少女的憧憬與懵懂之心了,這要是不開眼,也娶這么個喜歡折磨男人的女人進門,十冬臘月的,可活不了幾天!

  采蓮又哭的“哇哇――”的了,連早飯都不肯吃,說是嫂子再這樣做的話,自己今晚上也要露宿在外面,連被子都不蓋,棉衣也不穿…

  為什么整的就跟咱是理屈者似的?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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