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公公此刻內心失落了不少,還以為“小老二”只會跟自己親近呢,卻原來是個“人來瘋”,專門俘獲老年人的愛心!
老道士跟“小老二”對視了半晌,忽然轉向阿圓問詢。
“請問夫人,這孩兒姓甚名誰?”
阿圓一頭霧水,不明白懷中的孩子怎么就跟老道士監正大人扯上關系了,茫茫然答道:“這孩子――目前――無姓無名――”。
一股悲涼之感,襲裹了全身。三個孩子,至今還沒跟親爹見過面,連個名字都沒有取出來。
“無姓無名――無姓無名――哈哈哈――”,老道士縱聲大笑。
就連劍拔弩張的馬王爺,都被監正大人這一串莫名的笑聲給震撼住了。
小皇帝的臉上有了一種領悟般的表情:“監正大人是說,那段偈語――?”
“正是正是,老道一直不解,為何上一句是‘福瑞童子,無姓無名,’,現在看來,可不正應驗在了這個小娃娃身上?只不過,下一句偈語‘三星開泰,天佑大宋。’還要繼續推敲――”。老道士的眼睛熠熠生輝,神色舉止都有些激動。
這是欽天監的上上上任監正夜觀天象留下的偈語,保存在欽天監的寶匣內,一直到上上上任和上上任和上任監正西去,都沒有解出謎底。
誰家的福瑞童子會無名無姓?就算是沒起名字,那姓氏總是存在的吧?
偏偏這個娃兒的母親,大咧咧就直白告訴大家,我這個孩子,無名無姓。
尋常女子。就算是這孩子是私生無父,也絕對不敢承認的吧?
小皇帝忽然爆出一聲大叫:“朕懂了!朕懂了!”
偈語中言說,大宋王朝,只有等到了“福瑞童子,無姓無名,三星開泰,天佑大宋。”之時,大宋朝才能真正穩固安定。
“朕的監正大人啊。你不知道,這娃兒,乃是三胎同生,三胎同生啊!天佑我大宋朝的好時候,到了!”小皇帝手舞足蹈,從龍椅上跳下身形。奔到阿圓身邊,再次對著“小老二”上下端詳。
這個時代,對于上天的意愿最為重視。
老道士熱淚盈眶。連呼“萬歲萬萬歲”。
三胎同生,三星開泰,可不正應驗了那句偈語?
馬公公此刻恢復了精神百倍,湊到皇帝跟前繼續提供素材:“恭喜吾皇萬歲,朱陽縣當初的呈文上面,不就寫著‘雙子吉祥,天降甘霖’八個字嗎?那時候的大雨,就是蒼天要福佑大宋朝的預兆啊!還有這金石頭,不也是生育了三個福瑞才發現的?吉兆,都是吉兆啊!”
可不就是這樣?小皇帝原本郁卒了多少年的一口濁氣。終于緩緩吐出,既然天佑大宋。大宋江山穩固,那么,是不是就可以重新整肅一下朝綱,把自己晝思夜想的治國之策拿出來嘗試一下,再也不需要忍耐那些老臣們的陳詞濫調了呢?
老道士一樁心事已了,顧不得去查看那塊石頭到底是什么東西了。強按住內心的激動之情,對阿圓抱拳拱手:“請問夫人,另外兩個福瑞,在哪里?”
另外兩個福瑞,在哪里?
馬王爺,現在不是一個母親要向你討要自家的孩兒,而是一個國君在尋找福佑他的江山社稷的祥瑞童子,你還要不要咬緊牙關死不承認?
金殿之上,再次鴉雀無聲。
形勢驟變之下,一下子,都沒有回過神兒來。馬王爺一腳踢到了鐵板,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這一次,腳腫了破了還是小事兒,耽誤了大宋朝江山社稷的穩定繁榮,那罪過可就大了!
而且之前,那婦人狀告馬王爺搶掠孩子,還要奪石頭,莫非是早就知道了有這么一樁傳說,才下的手?
那可是圖謀造反殺頭滅族的大罪!誰還敢招惹?
原本跟馬王爺站到一起指責阿圓是妖婦的武將,也個個把腳丫子往旁邊挪了挪,最后,只剩下一個右尚書譚閔,還倔強的跟老死黨站在一起。
兩個人,差不多的年紀,交好的時間又長,自然關系不同凡響。
譚閔,就是譚七的爹了。那個被嚇瘋了的少年郎,雖然被老爹從大牢里面撈了出去,到底精神上已經難以補救,現在仍然被看守在家里,繼續吃藥治療。
譚閔,也是阿福的爹哦…
“啟稟吾皇萬歲,馬王爺一聲戎馬,對大宋鞠躬盡瘁,絕對不會做出有誤國民的事情,臣想,是不是這位夫人,被人誤導,對馬王爺產生了誤會,其實那兩個孩子是被歹人所擄,硬栽贓到了馬王爺頭上?”
譚尚書果然好口才!
另一邊的盧左尚書卻在心里打鼓,原本計劃好的要跟馬王爺接親,把掌上明珠嫁給馬尋歡將軍的,現在又冒出一個尋親的妻子,還有三個名頭響亮的孩子,這事兒――看起來需要再從長計議了。
老道士聞聽那兩個祥瑞被人擄走,不由大急,好不容易才盼星星盼月亮把偈語解開了,是誰這么不長眼?找死嗎?
皇帝眼中寒光頻閃,冷笑一聲:“譚尚書,你的兒子譚七,打小跟馬尋歡長在一起,不知能否看出來,現在的這個馬尋歡,還是不是原來那一個?”
上次看到阿圓的繪畫頭像,皇帝的心里就納悶過,怎么就跟馬王爺的模樣這般相像呢?而且,馬尋歡金殿受封時,那神態舉止,絕對跟原來的馬尋歡有本質上的不同,一個人再脫胎換骨,也不可能從氣質上從言行上發生這樣大的變化!
在兩個版本的訴說中,人們往往會選擇更加奇妙的那一個去相信,小皇帝的想法,就更加接近阿圓的指控。
現在的矛盾焦點,已經可以集中在馬尋歡是誰的問題上,如果真的像阿圓所說,這個馬尋歡其實是冒名頂替的,那么,兩個孩子的失蹤,就一定跟馬王爺有關系。
可是,如果證實了馬將軍就是馬尋歡呢?
那么阿圓就成了一個笑話,一連串的指控,都只能被當做是癡人說夢,人家堂堂一個王爺,好生生的,非得搶你家的丈夫做兒子干什么?更甭提會搶你家的孩子!
“宣馬尋歡將軍上殿!”
一道口諭,再次傳出金殿,傳出宮門…
“啊――啊――”,小老二肚子里餓了,鬧騰的時間太長,小孩子堅持的夠可以的了,銅鈴豹眼也開始合攏,小嘴巴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阿圓顧不得什么規矩禮節了,再次求助小皇帝:“萬歲,能否容民婦喂哺小老二,他餓了,也困了,喝些奶粉,就得睡一覺兒。”
福瑞娃娃要吃東西,當然沒什么不可以,那兩個找不到的情況下,這一個就更加寶貝。
馬公公干脆又跑了下來,招呼著宮女倒熱水,給阿圓賜座兒,按照阿圓的吩咐沏了滿滿一碗奶,香味兒四溢,神圣莊嚴的金殿之上,彌漫著一種溫馨的氣息。
阿圓左手攬著“小老二”的腦袋和肩膀,右手執一柄特制的彎角湯匙,一勺一勺喂哺“小老二”,小家伙微微的瞇著眼睛,滿意的吞咽下奶汁,直到碗中空空,才被母親直立起身體拍了個咯出來,重新斜倚在母親懷中,安穩睡去。
文武百官,就這么大眼瞪小眼的欣賞了一回福瑞童子的吃相,沒有人敢出聲驚擾,因為這娃兒的身份已經不同了,恐怕,要是需要殺掉自己才保得住小娃兒的性命,皇帝不會有絲毫的猶豫就能選擇。
馬王爺此刻的心情,說不上是難過還是高興,或者叫絕望。
那個跟自己肖似的孩子,喜歡馬公公那個太監,喜歡老道士那個牛鼻子,就是沒看自己一眼。
還有搶來的兩個孩子,自己把他們藏到了別院,甚至沒來得及瞧上一眼,年紀大了,越發喜歡兒孫繞膝天倫之樂,可是――
馬尋歡――不,是白承光,就在這樣溫馨的奶香味兒中,走進了金殿之上。
老天爺垂憐誰呢?沒促成將軍大人走那道宮門,與白老二和小五碧兒見面!
黑塔似的身坯,倒三角越發的明顯,身上的武將衣袍穿的一本正經,頭上戴著銀盔,頂上紅纓耀眼奪目。
銅鈴豹眼,甫一進殿就收斂了所有的情緒,按照起初學習過的禮節,叩地行禮,參見皇帝。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
其中一道視線,那么熟悉,那么森寒,森寒的讓白承光的心臟頃刻間凍住了,不再跳動。
他緩緩轉頭,終于望見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容顏。
阿圓其實變化了不少,身子豐腴了,容貌長開了,由一個青澀的村姑,成長成一個冷艷的熟女,妝容美麗高貴,姿態優雅端莊。
四目相投,時間在此定格,所有的紛紛擾擾,在此,暫時沉淀。
“我以為我會哭,但是我沒有――我只是怔怔望著你的腳步,給你我最后的祝福,這何嘗不是一種領悟――”。
為什么,在阿圓的耳畔,聽到了辛曉琪悲涼的歌聲?
“當我看到我深愛過的男人,竟然像孩子一樣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