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家從來就不擅長領兵作戰,別看從麋竺開始就能騎善射,那只是個人愛好罷了。(無憂)有一身好武藝,不代表就是個好將軍。麋家最擅長的還是做生意,而且是大生意。
不過,常在江邊走,難免不失足。麋竺投資劉備,將整個家產都投了進去,結果一著失算,幾乎全軍覆沒。麋夫人死后悄無聲息,麋芳又無能,丟了江陵,害得關羽走投無路,很自然的成了荊州之戰的替罪羊。
麋竺病死,麋威在蜀漢朝堂上沒有前途。麋芳投降,在吳國依然沒有前途。所以麋威當初才冒險投資魏霸,把所有的賭注都投到了魏霸身上,這一次,他沒有賭輸,終于把所有的本錢都賺了回來。
麋芳當年走南闖北的做生意,對東海的形勢再了解不過,當里可以停船,哪里能夠補給淡水,哪時能安營扎寨,攻大軍周轉,他一清二楚。他和諸葛直一起,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選定了三個重要的補給點,其中一個就在樂安郡北面的海灣中。
這個海島原本叫瞎兒島,上面住著一伙大約百十年的海盜,領頭的姓管,大號管虎,說起來還是當年鬧黃巾時青州大帥管亥的后人。四十多年過去了,當年的黃巾大旗早就消失在歷史風塵之中,這伙人現在就剩下打家劫舍,搶點過往的船只,再不夠,就只能自己下海打漁謀生。
在諸葛直率領的水師面前,他們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就投降了,換上了交州水師的制式戰袍,登上了中型戰船,拿起了軍餉,做起了斥候。諸葛直嫌瞎兒島這個名字不好聽,以其在渤海灣中位置靠南,處于夏的位置,改成了夏島。
由夏島溯淄水而上,行約兩百多里,有一處大澤,叫巨淀。巨淀里也有一伙水賊,頭目叫梁靜,和管虎原本是一伙兒的。管虎降了,梁靜也很自然的就降了,他的水寨也就成了麋威最近的接應點。梁靜手下有一些精明的兄弟,原本就隱跡在臨淄各市經商,既為寨子里做耳目,提供日用必需品,也倒賣一些搶劫來的貨物,現在也自然成了麋威的手下。
臨淄自戰國以來就是天下聞名的大市,而市井從來也是藏污納垢之所,所以麋威化名鹿岱,帶著幾十個海盜手下,在臨淄市里呼風喚雨,之前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蛛絲馬跡。即使是他們玩了這么一出之后,官方也只知道是一個姓鹿的巨商在搞鬼,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們也不清楚。既然市場已經恢復了平靜,也就沒人再去關心這件事了。
可是王凌等人卻感到了森森的寒意。市場上的統計數目不可知,只知道布市恢復了正常,對方沒有帶走多少生絲,倒是糧食、肉類以及兵器所用的銅鐵皮漆被人掃得差不多了。這些都是戰略物資,王凌連魏霸的影子還沒有看著,就已經被對方割走了一塊肉。
剛剛趕到的田豫父子聽說了這個消息之后,臉色也有些難看。青州兩面臨海,海岸線很長,東西長達千里,對方隱藏在海島上,行蹤不定,他們的防守任務可不輕。
“事情倒也沒有這么復雜。”王基打破了沉默,“魏霸既然向公孫淵指明要取營州,最終的目的必然還是營州。深入青州,他取了也未必能守得住。攪亂臨淄市場,不過是籌集物資,擾亂民心罷了,都是旁門左技,不足為患。我們主要守備的目標,還是放在東萊為好。從他們水師強悍的特點來看,重點應該是芝罘島到長島這一線。”
田豫看著地圖,默默的點了點頭。所謂營州,不過是東萊沿海的幾個縣,從公孫度時代就失守了。易得易失,曹魏又沒有強大的水師,與那些海盜組成的遼東人糾纏不清,所以也一直沒有真正想收回來。魏霸威脅要取營州,是要給公孫淵一點厲害看看,他還不至于深入青州作戰。
所以,正如王基所說,守好芝罘島到長島這一線,任務就基本完成了。下海,魏霸完勝,上了岸,魏軍有步騎兩萬,兵力、兵種上都有足夠的優勢。
正在田豫釋然的時候,田復撇了撇嘴,將田豫拉到一邊:“父親,我看不盡然。這個王基沒見識過魏霸的手段,他太想當然了。”
田豫看了田復一眼,沒有說話。這么多人里面,田復是唯一和魏霸有過近距離接觸的,怎么和魏霸交戰,他最有發言權。
“魏霸狡猾如狐,兇猛如虎,他說取營州,一定會來取營州。但是…”田復頓了頓,加重了語氣:“不代表他不會趁機取青州。只要有可能,他是不會介意將半個青州甚至整個青州收入囊中的。大將軍讓我父子來馳援,大概就是出于這種想法。”
田豫沉吟片刻,點了點頭。魏國戰將中,和魏霸交手次數最多的就是大將軍父子。他派騎兵增援青州,大概也是擔心青州有失,而不是東萊的幾個縣。
“我們小心些便是了。”田豫滿意的拍拍田復的肩膀,回到案前,對王凌說道:“王使君,不管魏霸的目標在哪里,我們都要做好準備。我們的任務就是協助使君守住青州。春夏之際,戰馬羸弱,使君,你是否能將草料撥付給我,如果沒有足夠的精料,戰馬很難保持體力,無法完成馳援的任務。”
王凌和王基交換了一個眼神,不免有些懊惱。戰馬在這個時候光吃草是不行的,要吃豆子等精飼料。豆子不僅戰馬可以吃,人也可以吃,普通百姓以豆為主糧的不在少數。前幾天收到消息,說有人大量收購糧食,甚至連豆子也不放過的時候,他們還以為魏霸饑不擇食,現在才知道,對方很可能早就估計到會有騎兵馳援,所以先把豆子等戰馬必須的精料收購一空。
好在田豫只帶了三千騎兵來,三千騎兵,也就是四千多匹戰馬,想想辦法,還是能湊得齊的,只是不免要下些狠手,強征硬派了。強征硬派,自然會引起民心不滿,大戰當前,如果沒有必要,他們是不會這么做的。現在被逼到這個份上,也是技不如人,怨不得誰。
隨著王凌下令征收馬草、豆料的命令傳到各縣,魏霸還沒有露面,青州各郡縣已經感受到了戰前的氣氛。
魏霸走到船舷邊,看著那個巨大的海島,非常滿意。這個海島夠大,即使駐扎數萬人馬也有足夠的周旋余地。離大陸較遠,水師可以輕易的阻擊敢于渡海攻擊的魏軍水師,安全性有保障。山上幾座不算很險峻的山,中間有一道南北走向的山溝,將整個海島分成東西兩個部分,正好把軍事區和屯田區分開。
“不錯,這個海島非常不錯。”
麋芳笑道:“將軍有所不知,當年我兄弟在東海經商的時候,大部分貨物都不上岸,就在此地轉運。這里雖然不是麋家的祖產,卻等同于我麋家的私邑。島上的那些百姓,大部分都是我麋家的人。”
魏霸微微一笑:“那么,你把這個島拿出來做駐地,豈不是虧了?”
“將軍,當年先帝在徐州的時候,我麋家僅是童仆就獻出了兩千人,又豈是一個荒島可比。只是現在,我麋家也只有這個荒島了,還希望將軍不要嫌棄。”
魏霸沒有接他的話頭。麋家對劉備的怨念不是一般的大,細說起來,這件事劉備雖然做得不厚道,可麋家也未必就沒有責任,只是現在不是和麋芳討論誰的責任大小的問題。麋家把賭注投在他的身上,他當然也要承諾麋家一個大好前程。
“將軍放心,我只是暫借,到時候這片島還是你麋家的。”魏霸笑道:“當然了,利息也許會少一點,還請將軍到時候不要失望才好。”
麋芳哈哈大笑。這個島本來就不是麋家的,根本談不上借與不借,以魏霸的實力,他要拿去,麋家也沒有什么辦法可想。魏霸說這話,卻是已經將這個島封給了麋家,這可是一個很豐厚的回報啊。這個島的面積超過一個縣城,少了不能少,也是萬戶侯。
魏霸果然夠大方。當然了,他這么大方,也是因為他的胸懷不一樣,他眼里的天下不一樣。只有眼界大了,胸懷才能寬廣。麋芳沒有參與成都的那場盛會,但是他收到了一本書,也不禁為書中描繪的天下所激動。
他不是想征服天下,而是想把生意做遍天下。麋家的心管里流淌的是經商的血,他們對權力渴望來自于對財富的渴望。純粹的當官,從來不是他們的最終目的。
“將軍,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駐軍的事,將軍手下能人眾多,也不需要我幫忙。”麋芳很謙虛的說道:“我想上岸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找一些親朋故舊,也能打探一些消息。”
魏霸沉吟片刻,點點頭。“那將軍可要注意安全,兩軍交戰,沿途盤察得可緊。”
麋芳仰天大笑:“將軍放心,我雖離鄉多年,鄉音卻是未改。上了岸,扮作一個經商失敗的商賈,誰能認出我來?”
魏霸也不禁宛爾一笑。麋家在外面轉了一圈,可不是連本都蝕了么。麋芳這話雖說是玩笑,未嘗不是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