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道友。”略微調息了一下,待胸口平息平穩了,靈玉出聲。
“嗯?”徐正的注意力已經轉到了另一邊,就這么提劍站著,似乎根本沒有防備她。
靈玉琢磨了一下偷襲成功的可能性,最后還是放棄了,但這不妨礙她用嘲諷的語調說:“你小時候腦袋是不是被門夾過?”
停頓了一下,徐正移過視線,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靈玉一臉無辜,繼續道:“或者,被驢踢過?還是,被石頭撞過?”
“…嗯。”出乎她的意料,徐正應了一聲,聲音有些含糊,卻沒有玩笑的成分。
靈玉反倒怔了一下,這么明顯的嘲諷,他不至于聽不出來吧?
下一刻,他轉回去,繼續關注那四個人的混戰,用一種不起波瀾的聲線說:“曾經因為沒背出口訣,被劍君摔出去,頭正好撞在燈柱上。”
靈玉目瞪口呆。劍君,昭明劍君?那不是他的長輩嗎?據說愛他若掌上明珠,怎么會這么粗暴地對付他?或者說,手誤?一個元后劍修,可能失手嗎?
徐正不再多說,因為勝負已經揭曉。
伏元青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明明很平凡的一張臉,卻流露出幾分風流意態。他劍指那位莫師弟,扭過頭,看著徐正,目光帶著挑釁:“徐師弟,你說的話,算不算數?”
徐正面色微沉,握著劍的手緊了緊,向前跨了一步。
就在靈玉以為他會動手的時候,他語氣平平地道:“自然。”
所有人面色松了下來,尤其是伏元青和那位莫師弟。
“不過,”兩個字,重新挑動起眾人的情緒,每個人都緊張地看著徐正。卻見他直視伏元青,“你想讓我裝看不見。卻是不可能。”
伏元青臉色微沉:“那你想怎樣?”
“很簡單。”徐正松開手,紫雷劍化為一道流光,躍入劍匣,“你所謂的信息,都是從我這里來的,憑什么我要讓你去獨占好處?”
伏元青瞪著他好一會兒。才道:“你要跟我一起去?”
“呵…”徐正不屑回答。
“…”伏元青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又看了看一臉茫然的段、莫二人,“你確定你不是在開玩笑?”
徐正道:“你敢冒著危險出海,難道我不敢嗎?”
“那他們呢?”伏元青向段、莫二人揚了揚下巴。
徐正轉過身,掃過他們:“你們意下如何?”
那位段師弟很快反應過來。不大在意地點頭:“徐師兄作主吧。”
另一位姓莫的卻有些躊躇:“徐師兄,劍君他…”
“劍君讓我來歷練。”徐正直視著他,“我并沒有忘記這點。”
莫師弟沉默了。片刻后,輕輕吐出一口氣:“好吧,只要徐師兄牢記劍君的吩咐,萬萬保重自己。”
“等等!”伏元青眉頭緊皺,“徐師弟,你帶著他們,我能信得過你嗎?”
“你有選擇的余地嗎?”徐正露出一抹嘲諷的笑,“你能活到現在。是因為我并不是那么想殺你,否則…”
伏元青目光微動,卻沒反駁。
“徐師兄?”那位莫師弟低低提醒一聲。
徐正不為所動。淡然道:“你緊張什么?無論是來戰場,還是擊殺叛徒,都是為了歷練。何者為輕,何者為重,我清楚得很。”瞥了他一眼,“劍君若是有心,他還能活到現在?”
莫師弟便閉口不言了。
靈玉聽著這番對話,心中恍然。她剛才還以為伏元青問的那句“算不算數”指的是徐正跟她說的,如果伏元青他們勝出,就放他們一條生路,直到此時才琢磨出來,他們之前早有約定。
她不禁出神,這事怎么這么奇怪呢?
徐正對伏元青到底抱持著怎樣的態度?敵對是顯然的,但他好像又不想要伏元青的命。比如剛才,伏元青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受傷頗重,他們三人聯手,便足以將他滅殺。但他沒有這么做,反而要將她拉進來,還刻意將她推到對立面——
靈玉心中一震,不由地多看了徐正一眼。
徐正敏銳地轉回來,冷漠地掃過她。
把她推到對立面就罷了,偏偏在關鍵時刻留手…
到底是他太自傲,故意給自己設下種種障礙,以達到歷練的目的,還是別有用心?還有昭明劍君對他的態度,那莫師弟刻意提醒他,讓他保重自己,就她打聽到的消息,昭明劍君確實對這個惟一愛孫寶貝不已,可他剛才說的小時候的事,又明顯對不上。
靈玉越想越覺得,這個徐正簡直像個解不開的謎團。是她想得太多了嗎?昭明劍君愛護他,但對他要求很嚴格。而他自己,自視甚高,所以總是人為地給自己設立對手?
或許,真的是她想得太多了…
靜默片刻,伏元青的目光緩緩移到了靈玉身上,心中一動:“程道友…”
對伏元青,靈玉已經很警惕了。雖然與他相交不多,但這個人的性格,她摸到了幾分。
嚴格來說,伏元青不是壞人,他不會隨便對別人起壞心,也不會像徐正那樣,把不信任擺在臉上。但,靈玉覺得,他比徐正更危險,因為徐正的情緒,是明明白白擺在臉上的,他卻可以一邊苦笑著,一邊毫不猶豫地把別人扯進自己的恩怨里,只要那對他有利!
就像剛才,伏元青一看到她,就毫不猶豫地讓徐正相信,他們之間有交情,好加重自己的籌碼。
惟利是圖。
當然,靈玉并不覺得這有什么,這世上大部分人都是如此,包括她自己。但伏元青的做法,已經涉及到她自己的利益,這就不一樣了。
所以,一聽伏元青喚她,她就警惕起來了。
只聽伏元青道:“程道友可愿與我等同行?”
此話出口,各人反應不一。徐正微微蹙眉,段、莫二人則帶了幾分不喜,靈玉短暫的愕然后,就變成了冷笑。
“伏道友,你就這么確定,我會站在你這邊?”
伏元青道:“雖與程道友交集不多,但看得出來,道友是個聰明人,這就夠了。”
靈玉沒有答話,心中狠狠地憋了一口氣。沒錯,如果加入他們的隊伍,她再討厭伏元青,還是會站在他這邊,因為,只有維持平衡,她才是最安全的。
但她不想讓伏元青太得意,所以,她看向徐正:“徐公子,你也這樣想嗎?”
出乎意料,徐正眉頭很快平復,道:“也好,這樣挺有趣的。”
“徐師兄!”他話音剛落,那位段師弟已然驚訝出聲。
“怕什么?連這樣的局面都應付不了,我們還做什么大事?”徐正瞥了靈玉一眼,一揮袖,一道劍氣從劍匣躍出,將他托上巨石,“兩天,最多兩天之后出發。”
說罷,他在巨石上盤坐下來,就這么閉目開始修煉。
伏元青長長吐出一口氣,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自己的同伴,低聲喚道:“顧師弟,你還好吧?”
這名外表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白凈少年輕輕點了下頭,就地坐下,吞服丹藥療傷。
看著這五個人療傷的療傷,調息的調息,靈玉感覺荒謬極了。這叫什么事?紫霄劍派的家伙,還真是惹人厭!
“程道友。”伏元青出聲喚道,無視靈玉的冷漠,含笑向她招手,“想必道友心中有許多疑問,在下愿為道友解答。”
靈玉磨了一會兒牙,最終還是舉步向他走過去了。
“伏道友有什么想說的,盡管說吧。”她在三丈外站定。
伏元青嘆了口氣:“道友何必如此?再怎么說,我們也是臨時同伴了。”
靈玉冷笑:“不敢,在下怕得很,背后被人插一刀,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伏元青不再勉強她,“好吧。”
他想了想,干脆從頭開始說:“八年前,星羅一別,在下僥幸逃得一命,一直在星羅潛心修煉。一年前,天下動亂,妖修入侵,方才出關。就在此時,我這位顧師弟就來投奔我了…”
伏元青簡略地把事情一說,靈玉不禁奇道:“你們紫霄劍派是怎么回事?專門出叛徒的嗎?”
這話說得直接,反正也不存在什么交情,靈玉一點也不顧慮他們的心情。
伏元青臉色微沉,但到底沒有發火,只道:“此事不便與道友詳說,道友只需知道,我們已經離開了紫霄劍派就是。”
“那你們還回陵蒼干什么?嫌命太長?”
“…”伏元青沉默片刻,道,“我手頭有一份遺府資料,因為陵蒼大亂,便決定冒險回來一趟。”
果然還是利之所趨。
“可惜,運氣不好,混進了丹心閣戰場,居然碰到了徐師弟。”
靈玉若有所悟,原來徐正他們在丹心閣,難怪,明明紫霄劍派不在白鹿庵的。
“徐正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本來就這么反復無常的嗎?”靈玉忍不住問。
伏元青目光復雜地看了上空的徐正一眼,淡淡道:“不瞞你說,我伴隨在他身邊十幾年,但還是看不透他。你這么說也對,他確實反復無常,劍君將他視若性命,予取予求,養成他這樣霸道的個性,凡事只從自己角度考慮,偏還自視甚高…”說到這里,長嘆一聲,“無論他干出什么事,我都不會覺得驚訝,因為他是徐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