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的太監終于來到官驛。
蘇天成已經在官驛等候五天時間了,他幾乎要失去信心了,當初跟隨范景文和王道直來到京城,本來就是猜測這是皇上準許的,可能會召見自己,來到京城之后,馬上給朝廷上奏了折子,請求見到皇上,看著時間一天天過去,這種猜測開始出現了漏洞。
好在太監終于來了。
蘇天成很是高興,塞給了太監十兩黃金。
或許是這十兩黃金的作用,一路上,太監的臉上,一直都帶著笑容,雖然話語很少,但關鍵的要害說出來了,原來自己到紫禁城,是在養心殿覲見皇上。
這可是不一般的安排了,能夠在養心殿得到召見,一般都是朝廷三品以上的高官,才有這樣的榮耀,而且在養心殿交談,氣氛顯得隨和一些。
早朝已經結束了,蘇天成跟隨太監,直接倒了養心殿,一路上,沒有誰阻攔。
在養心殿外面,等候了大約半刻鐘的時間。
溫體仁等內閣大臣從養心殿出來的時候,看見了蘇天成。
溫體仁的臉上,帶著親切的微笑。
“蘇大人,到京城來了。”
“稟大人,下官到京城來,吊唁徐閣老,想著機會難得,拜見皇上,還要多謝大人成全。”
溫體仁的笑容凝固了一下,這個凝固的表情,一閃而過,稍不注意,根本就不可能知龗道的,不過,這個凝固的表情,已經提醒了蘇天成。
“呵呵,好啊。到京城來了,確實是要拜見皇上的,不過皇上事情繁雜,蘇大人能夠有這樣的機會,實屬難得,這也體現了皇上對蘇大人的看重啊。”
“下官明白。一定盡心竭力。”
朱由檢的臉有些紅,看樣子是遭遇了什么爭論的,能夠讓朱由檢有著這樣的表情,也不是簡單的事情,想到剛剛出龗去的溫體仁,他忽然覺得,朝廷自此多事了。
“臣江寧縣知縣蘇天成,拜見皇上。”
見到了朱由檢,自然是要跪下的。天地君親師,這方面,蘇天成沒有什么不適應的,就說幾百年之后,見到了上面的領導了,雖然說沒有下跪磕頭,但內心那種卑躬屈膝的態度,比之下跪還要厲害的。如今見到了朱由檢,雖然說跪下了。但內心的感受,是完全不相同的。
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到朱由檢,這是第一次。
按照正史的記載,朱由檢是非常不堪的,才大志疏,好大喜功。急功近利,生性多疑,自身的性格缺陷,導致了大明朝的滅亡,似乎下面的大臣。全都是忠心耿耿的,特別是東林黨和復社的一幫大臣,因為遭遇了打壓,不能夠施展才華,無力回天了。
可笑的是,東林黨的黨魁,在大明朝滅亡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投降了滿清。
記敘歷史的,是明朝的遺老,這些人,為了擁護東林黨和復社,為了卸去自身的罪責,能夠怎么樣的描述歷史,這是不用多猜測的。
很少呆在朱由檢的身邊,也從來沒有直接的進諫,上次斬殺紫金梁及其手下,不過是激動之余說出來的話語,所以說,蘇天成不是太了解朱由檢。
但是,憑著自己的親身經歷,看見大明朝各地出現的情況,近距離的接觸了張溥、錢謙益、黃道周、孫傳庭等人,蘇天成相信,朱由檢絕不是某些正史記載的那樣不堪。
朱由檢登基的時候,不過十六歲,這樣的年紀,能夠知龗道多少的事情,能夠做出來什么樣英明的決定,還不是要依靠下面的大臣,在剿滅魏忠賢的事情上面,朱由檢體現出來了不一般的決斷,僅僅從這一點出發,朱由檢就是不錯的。
“平身吧,這里不是大殿之上,不需要有那么多的禮節,王公公,給蘇愛卿遞個凳子。”
“臣還是站著說話的好。”
“呵呵,蘇愛卿就不要推辭了,要說你的性格,朕也知龗道一些了,桀驁不羈啊,想那南直隸、應天府,諸多的官吏,沒有誰敢于有這么大的動作,偏偏你做了,而且還堅持自身的意見,絲毫不屈服,僅僅這一點,就不簡單了。”
蘇天成很快坐下了,朱由檢這么說了,他就沒有必要客氣了。
“蘇愛卿,江寧縣發生的事情,朕都知龗道了,你想著到京城來,肯定是有不少話想說的,到了這里,就不要遮遮掩掩的,想到什么就說什么,朕不會責怪,你不會因言獲罪的。”
“臣這次能夠見到皇上,也是想著闡明諸多觀點和想法的,皇上就是不這樣說,臣也要把話說透,若不然,臣就是欺君了。”
“蘇愛卿,什么事情啊,有如此的嚴重啊。”
朱由檢顯得很是嚴肅了,看著蘇天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臣要稟報的事情,渠清澤的奏折里面,都說的很清楚了,臣首先要請罪,臣與渠清澤之間,相互信任,都是為了我大明朝的興旺,盡心竭力,臣得到了渠清澤很多的幫助,特別是這一次,臣與東林書院、復社之間的糾葛,渠清澤是完全支持臣的,臣懇請皇上,不要責罰渠清澤。”
朱由檢點點頭,臉上帶著微笑。
“蘇愛卿放心,誰忠心,是奸詐,朕還是知曉的。”
“臣今日所要說的話語,恐怕會冒犯皇上,若是臣有說的不對的地方,懇請皇上贖罪。”
朱由檢再次點頭,但沒有說話,先前他專門說到了這方面的事情,可蘇天成還是提出來了,可以預龗見,蘇天成所要說到的話語,一定是不簡單的。
“具體的事情,臣就不羅嗦了,皇上已經知曉了,臣今日想著說說自身的感受,臣還要提出來建議,懇請皇上恩準。”
“臣以為,我大明朝的文武官員,存在了三大誤區,導致皇上感覺到,難以實現中興的夢想,導致了我大明朝流寇肆掠,導致后金的騷擾。”
“其一,皇上的威信被動搖了,重點的體現,就在于袁崇煥擅殺毛文龍。”
“依照我大明朝的規定,征戰期間,武將雖然受到了文臣的管制,但文臣手持尚方寶劍,想要斬殺高級武將,是要經過皇上準許的,如此武將能夠有起碼的安全感,可袁崇煥殺了同樣手持尚方寶劍的一品武官毛文龍,令武將人人自危,袁崇煥的品秩不過是二品,居然能夠殺掉一品的武將,就不要說其他的武將了。”
“我大明內憂外患,流寇騷擾,后金侵襲,急切需要文武將領齊心協力,護衛我大明的江山,可如今的情形,萬難做到,文臣武將相互猜忌,勾心斗角,長此以往,后果不堪設想。”
“其二,文臣武斷,決策之時,都是為自身的利益考慮。”
“皇上剿滅魏忠賢,大快人心,此乃是千古難逢機會,執掌朝政的文臣,本應該在這個時候,忠心耿耿,為皇上盡力,治理好國家,可他們的做法,實在令人齒冷。”
“臣無意給魏忠賢辯解,可有一件事情,臣還是斗膽要說的,魏忠賢出身農民,他知龗道農民的疾苦,所以說,征收賦稅的時候,絕不增加農民的負擔,主要是針對官僚士紳的,如此一來,府庫還是基本充盈的,河南遭遇災害,能夠免去田賦,內庫撥款賑災,而且還維修了黃河。”
“看看文臣做了一些什么,崇禎元年以來,他們推行的政策,禁海,不征收海稅,撤掉鹽稅、布匹稅,令府庫大為空虛,他們保護士紳富戶的利益,卻增加了農民的賦稅,最為關鍵的是,不管各地是否有災害,農民的賦稅照舊,一錢銀子都不少,臣本來以為,田賦不能夠算是很高,老百姓是能夠承受的,可是各地的官府,從來沒有想到,拿出來銀子,整修河道,治理溝渠,想到的就是索取,令農民的生活,雪上加霜。”
“其三,文臣武將,包括士紳富戶,一味的講求索取,不思奉獻。”
“臣計算過我大明朝的賦稅,每年的賦稅總額是三千七百萬兩,這些賦稅中間,來自于商貿的鈔關稅、商稅、番舶抽分、房地契稅、竹木抽分、礦銀、漁課合計不到九十五萬兩,占賦稅總額的2.55,其中長途販運的大商人和海商繳納的鈔關稅和番舶抽分僅僅四十一萬兩,占賦稅的1.1。誰不知龗道,這兩大項,是富得流油的行業。”
“操持長途販運和海上貿易的,就是士紳富戶,他們一面享受著皇上給予的恩賜,一方面為了自身的利益,無所不用其極,根本不在乎國庫的空虛。”
“臣在江寧縣市舶司安排了官吏,征收鈔關稅和番舶抽分,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一律按照市舶司的要求進行征收,半年時間下來,征收的賦稅,達到了一百二十萬兩白銀,僅僅江寧縣一地,就是如此的情況,可見我大明朝其余各地,會是什么樣的情況。”
“臣在江寧縣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抑制士紳富戶的利益,最大限度的均衡財富,臣以為,農民能夠有飯吃,沒有誰會想著造反,有些時候,因為官府的壓迫,導致農民不得不走上造反這條不歸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