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
卻不料沈千山剛被妻子踹下,這一幕就被蘆花抱進來的小平安看在眼中,小家伙本來是過來報喜的,聽蘆花說自己的第五顆牙冒頭了,他不知道這代表著什么意思,卻依稀記得每次發牙時娘親好像都很高興,也給自己做好吃的。所以迫不及待就要過來,因為走得還不穩當,才被蘆花抱著進來。
當下看到這景象,蘆花尷尬的就要退出去,卻聽懷里的小家伙喊起來:“娘娘打的的…娘娘打的的,娘娘不好”一面說著,就朝沈千山伸開小胳膊。
“好啊你個小東西,我喂了你這么長時間,你爹才和你見了幾面?如今連爹爹倆字兒都叫不清楚呢,就給我向著他了?”寧纖碧跳下床,卻見沈千山一把抱過兒子,假裝緊張道:“不好了兒子,你娘要河東獅吼了,走,爹爹趕緊帶你去洗澡,等洗完澡,你娘就該消氣了。”
一邊說著,爺倆一溜煙兒跑了,直出到房外,小平安那咯咯咯的笑聲還傳進屋里。寧纖碧也忍不住好笑,復又慢慢躺在床上,閉了眼睛,只覺心情寧靜幸福,雖然總還有些許不如意,例如日后自己就要管起這二房的事,例如丈夫沒多久就又要出征,自己還不能和他一起去。然而比起上一世,這一世真是已經心滿意足了。
是夜夫妻兩個自有無盡恩愛,依照沈千山想法,這一別經年。轉瞬又要分別,只恨不能將這一夜盡付了才好,奈何神倦身疲,寧纖碧這些日子也累壞了,因此歡愛一番,不到三更時分,便相互依偎著睡著了。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高樓平地起,幾家流落在街頭。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夫妻團圓聚,幾家流落在街頭…”
正是夕陽西下時分,大街上行人如織,個個都是神色匆匆,忙碌奔波了一天。哪有人不盼著歸家?因此雖然一個老頭兒和一個小女孩兒窩在墻邊角落里唱著小曲兒,卻也沒有多少人肯向他們看一眼,更不用提上前聽曲兒賞錢。
小女孩兒嗓音十分婉轉動聽,只是翻來覆去就唱著這么一首曲子,許是唱的時間長了,因此嗓音有些啞。她有些怯怯的看著來往行人。而老頭兒面容則是古井不波,只拉著那把破舊二胡。由他眼睛的呆滯目光,可以推測這該是個盲人。
“奶奶,咱們回去吧。再晚了爺又要惱了。”
卻也不是所有人都看也不看那里一眼,香桐和香藥此時便扶著白采芝小聲勸了一句,卻見主子看著那小女孩兒怔怔流下淚來,喃喃道:“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高樓飲美酒。幾家流落在街頭。回去?回去做什么?挨打罵嗎?我們如今的境況,和流落街頭又有什么兩樣?還不如流落街頭自在一些呢。”
香藥也垂淚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啊。奶奶就忍耐些吧,爺又不肯寫休書,定要將奶奶拘在手里,何況太太也在那家里,若是不回去,咱們即便能走,太太又往哪里去?”
白采芝眼淚如斷線珠子般落下,喃喃道:“我當日,是要和母親一起出來享榮華富貴的,卻不料竟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我回去也難見母親…”不等哭完,忽見一輛馬車在那一老一小面前停下,接著從車里出來一個苗條少婦,只見其身穿白底繡著芙蓉纏枝圖案的華貴薄緞衣裳,頭挽高髻,上面雖只插著兩只珠釵一簇金花,觀其造型卻是不俗。
“這是哪位少奶奶竟在這個時候兒出來?奇怪,看那背影有些眼熟啊。”香桐看了香藥一眼說道,忽覺身旁主子身形一震,她連忙看向白采芝,就見對方一雙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大,連身子都抖顫了。
“奶奶…奶奶你怎么了?”
香桐香藥嚇了一大跳,連忙詢問,卻見白采芝也不答話,甩脫她們兩個便緊走幾步到了近前,兩個丫頭也忙跟上去,到這里卻能清清楚楚聽見這少婦和那老人的對話了。原來卻是問老人和小女孩的年紀家世。
及至此時,香桐香藥也終于聽清了這人的聲音,終于明白為什么白采芝會是這么個神情了,哪里是什么奶奶?分明是沈千山從前的小妾輕憐,聽說她后來被寧纖碧做主嫁給了鄭瘸子,奶奶為此還很是嘲笑了一番那個女人的狠辣虛偽,卻不料今日相見,這輕憐竟是打扮的和富家少奶奶一般,還坐著這樣華麗的馬車,那鄭黎不過是個瘸子,倒是從哪里能掙出這樣一番氣派?想來還是靠著沈家,所以沈家恢復了親王府的頭銜后,他們這雞犬也跟著升天了。
此時便聽輕憐笑道:“怪不得你們不知道,原來是剛從外地來的。你們既不信我,不如就找人打聽打聽,這大街上隨便找個人打聽就好,都知道我們善濟堂的,我夫君原本是孤兒,從小若不是被一個好心的老太太收留,早餓死了,所以他如今立志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替那些無人照管的孤寡老人養老。現在我們那善濟堂已經有幾十個老人了,就是京城里那有些身家卻無兒女的老人,也愿意投到那里去。孤兒們也可以去,只是孩子們要慢慢學習做事,總得讓他們將來能養活自己啊。你們若是打聽準了,我明日還過來,要想去便帶你們過去。”
老人和小女孩兒都不答話,輕憐見他們十分防備,也沒有辦法,正要轉身離去,忽然就聽身后一個動聽的聲音道:“老伯,這位夫人說的沒錯,那善濟堂就是咱們京城最好的孤寡老人養老的地方兒,你也不用怕被騙,這位夫人乃是睿親王府的人,睿親王府沈家的名聲,你總該聽說過吧?今日你們遇上了她,乃是天大的運氣。”
輕憐愕然回頭,就見白采芝和香桐香藥靜靜站在身后,三個人完全沒有了一年前的光彩照人,雖然還是努力的挺胸抬頭站在那兒,然而讓人看著便覺透出一股憔悴落魄來。且身上穿的衣裳竟有三四個補丁,料子也是粗布的,這種情況,輕憐真是連想都沒想過,一時間怔怔看著她們,竟說不出話來。
白采芝看著她驚訝樣子,搖頭苦笑一聲道:“不必看了,我當日勢利眼,這是我應得的下場。你如今倒是發達了,鄭黎在親王府最難的時候都沒有離棄,如今那里自然是把他當做心腹來看待了?不過即便如此,你也不用嫁給他吧?六姐姐一向最喜歡你安分隨時,你又是這樣才貌雙全的,即便不嫁給鄭黎,也能找個好人般配啊,我心里一直覺著你可惜了的。”
她這樣和和氣氣的說話,倒讓輕憐不知該怎么說好,因淡淡道:“是我自己要嫁給鄭大哥的,如今我的生活很如意。不勞姨娘…不勞夫人替我可惜。”
“原來如此。”白采芝點點頭,想了想又澀聲道:“大長公主和太太…還好嗎?聽說爺又要上戰場了…”不等說完,便聽輕憐飛快道:“自然很好,沈家都重新住進親王府了,還有什么不好的呢?就是世子爺上了戰場,也沒什么,當年那么危急的情況,世子爺不也是所向無敵?人人都說他是戰神下凡,難道夫人沒聽說過?”
“別諷刺我了好嗎?”白采芝再次苦笑:“我現在這個境地,還算得什么夫人?”
輕憐心說那都是你自找的。不過看白采芝如今也算是得到了報應,更何況對方如今這境況的確是可嘆可憐,她又不是喜歡落井下石的人,因此到底也沒有再往對方的傷口上戳刀子,微微點一點頭就道了別。
“奶奶…”
香藥香桐看著白采芝的目光似是又泛出幾縷光彩,她已經許久沒有過這樣振奮的模樣了,都不由得有些擔心,以為主子是被氣壞了。正想仔細問問,卻見白采芝緊走幾步,因連忙跟上去,一直到了家門口那條小巷子里,見四下無人,方聽白采芝小聲道:“你們覺得,剛剛輕憐對我的態度如何?”
香桐香藥面面相覷,不知道她這樣問是什么意思,只得小聲道:“還…還好。”
“還好,她對我的態度還好。”卻聽白采芝喃喃念出聲,忽的握了下拳頭,堅定道:“是的,她對我的態度還好,沒有冷嘲熱諷也沒有不屑一顧,還是如同從前那般待我。既然她是這樣的,焉知別人不也是如此?若…若是時間長了,或許我還能得到機會,只要靠上親王府,這李家就算要拿咱們回來也不敢,到那時…”
“奶奶。”香桐和香藥眼見著白采芝越說越興奮,竟似完全都沉浸在這個美好想象中去了,不由得齊齊發一聲喊。
白采芝幻想著的美夢被打斷,十分不悅,看著她們兩個道:“怎么?你們覺著不可能?呵呵,沒去試過又怎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