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搬回親王府的消息瞬間傳遍京城,直到此時,那些官員們才猛然想起:似乎是從沈家被抄那天起,這親王府皇帝就以“留著有別的用處”為由,一直封存不動的。那時他們還疑惑,心想有什么別的用處呢?是為了賞人嗎?賞人好像也不用封存不動吧?如今才徹底明白,哪有什么別的用處啊?這親王府封存不動,分明就是等著它原來的主人歸來繼續居住而已。
想明白了這一點,讓不少官員腸子都悔青了,暗道自己若是能早些參詳透這一層,是不是也不會倒向明王爺?如今那平步青云受重用的臣子里,也該會有自己一席之地。只可惜世上沒有后悔藥賣,這種后知后覺完全幫不到他們什么,只能在家捶胸頓足徒嘆奈何。
沈家搬回來,周謙也是知道當日抄家時大部分下人都散去了,因此特意賞了一些下人過來。打擊明王勢力之后,有一些官員家被抄了,親屬都被發賣或是定罪,但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婢仆卻是重新編排了,賞賜給一些有功勞的臣子們為奴。沈家深受隆恩,得了十六房婢仆,加起來竟超過二百人。
這些婢仆也就罷了,又有原先因為親王府被抄給離開的下人,此時也都從四面八方趕來,要求重新為奴的。因賣身契都還在唐王妃處封存著,只是這當中也有不同:有些下人是在半途就溜走了,有些則是當日無奈之下不得不離去的,還有一些。是表明要和主子同甘共苦。卻因為沈家當日養不起。所以含淚被勸走的。那些半途溜走的見利忘義之徒,親王府自然不會再用。而這些無奈之下離去的,如今親王府起復了,只要對方想回來,自然都是要留用的,原本也就是他們最熟悉親王府的活計,干起來也是得心應手。”
重回親王府,頓時離庶民百姓的日子又是天高地遠了。只是經此一事,人人的心態都好了不少,那些驕縱的,紈绔的,愿意斗心機的,在經過這一場難處后,都改了性子,這倒是個好事兒,寧纖碧私下里覺著,這大概就是上天對沈家無辜遭難的一種補償了。
回來之后的事情千頭萬緒。也不用提。寧纖碧腳不沾地的忙了三天,別說研究藥物了。藥坊和百草閣那邊的事情都沒有一絲兒時間過問。也不止是她,唐王妃,薛夫人,孫氏盧氏,沈璧珍等都忙的人仰馬翻。
鄭黎如今成了王府的護院頭兒,沈家感激他當日不離不棄的行為,也不用他為奴,輕憐也得了自己的賣身契,卻仍是以管事媳婦的身份在寧纖碧身邊幫忙,不然的話,寧纖碧更不知道要累成什么樣子。
沈茂重新成為閣臣之首,當日只不過是偶然提拔的寧世泊也已經成為六部尚書中地位最高最重的吏部尚書,更成為他的左膀右臂。然而即便如此,大慶朝新舊兩位皇帝交替,明王一些殘余勢力還要繼續清掃。上至新皇周謙,下到刀筆小吏,也都是忙碌不停。
如此日夜忙碌,總算在十來天后,一切方慢慢上了正軌。說起來,沈千山這能者多勞的倒霉忙碌命,竟是只在親王府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上朝,和皇帝密議了兩個時辰之后,他就直奔郊外,一直到十幾天后,才終于滿身疲憊的趕了回來。
“累死我了,海棠,山茶,快拿毛巾來洗臉,還有,吩咐人給我預備熱水,我要沐浴,不然就這個模樣兒,你們奶奶回來了,非把我踹出去不可。”
一回到凝碧院,沈千山便大呼小叫起來。忽聽屋里傳來一個有氣無力地聲音道:“還海棠山茶呢?人家兩個早嫁給付明清了,海棠如今都有了身孕。”
“咦?阿碧你怎么會在?”
沈千山走進來,只見寧纖碧穿著一件家常的軟緞衣服,頭發還是半干的,也不挽髻,瀑布似得披在背上,看見他進來,便伸了個懶腰道:“什么話?我怎么就不能在?這里是凝碧院,是我的地盤。”
沈千山笑著來到榻上坐下,笑道:“我不是說這個,只是想著這會兒你不該正是忙的時候兒嗎?怎么倒躲在這里享清閑?”
“你個沒良心的。”寧纖碧坐起身,一臉悲憤看著沈千山:“我都忙十幾天了,還讓我忙,你想累死我啊?”
沈千山也嘆了口氣,攤手道:“就你累啊?你也看看你夫君我,都快累成爛泥了。”話音落,見蘆花領著幾個小丫頭捧了洗漱等物進來,玉兒則是捧著茶盤,他連忙洗了臉,這才長出口氣道:“天爺,總算是活過來了,這十幾天把我忙的,還以為沒法活著見你們了。”
“至于嗎?皇上讓你干什么去了?公爹是閣臣,大慶朝又是新舊交替之際,忙些也是應該的,只是你怎么又忙碌起來?”寧纖碧疑惑的問,不過還不等沈千山回答,她便明白過來了,瞪大眼睛道:“不是吧?皇上命你整軍嗎?這是…又要出征了?”
沈千山點點頭,問了蘆花熱水安排好沒有,聽說已經有小廝往這邊抬了,他才轉回頭對寧纖碧道:“做準備呢,這一年多,因為皇上對明王爺勢力的注重,所以軍方這面明顯放松了不少,所以如今我這剛放出來,太子哥哥…”說到這里,忍不住搖頭自嘲一笑,輕聲道:“該叫皇上了,所以皇上就命我立刻去整頓京畿大營,這之后還要陸續召來各地駐軍,邊關那邊,因為之前皇上重病和如今新皇登基的消息,金寧聯軍必然會在這混亂形勢下長驅直入,所以江老元帥這一次的主要任務就是誘敵深入,等到他們深入大慶之后,再一網打盡。估計這個過程怎么著也要兩三個月,所以我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在京城陪阿碧。”
“你確定這一個多月的時間是在家里陪我。而不是在郊外京畿大營忙碌?”寧纖碧翻了個白眼。仰面又倒在床上。不等沈千山說話便笑道:“不過也沒什么,你去忙吧,反正出征之后咱們就見面了。”
“這一次可不行,你不能隨我出征了。”
卻聽沈千山沉聲道,寧纖碧忙又坐起來,惱怒道:“怎么了?最難熬的時候都熬過來了,這一回怎么不許我陪你去了?”
沈千山苦笑道:“阿碧,如今可不是就咱們夫妻兩個。能任性妄為。你要是隨我上戰場,小平安怎么辦?他爹娘一下子都離開了,孩子心里會多失望啊?還是說,你打算讓他這么小的年紀就去戰場上體驗?我當日上戰場,那也是在十歲的時候兒。咱們兒子是肯定會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但也不用在這種地方吧?還有啊,當日咱們上戰場時,家里一切有你那好妹妹打理著,不管她是弄權也好跋扈也罷,她總算是把二房這一攤兒給拿起來了吧?如今她不在了。你不管家誰來管家?太太嗎?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太于這些不太上心在意的。不然當日也不會把管家之權交給你那妹妹。至于說將士們,你也放心好了,當日的那些抗菌藥物,如今也能大量生產了,我們隨身帶著藥物就好,用不著你在戰地上現做,心肺復蘇術也有不少軍醫都學會了。”
寧纖碧目瞪口呆,聽沈千山的話,這一次自己竟然真的是再沒有上戰場的理由了,當下她不由一下子又軟倒下去,帶著哭腔道:“怎么會這樣啊?嗚嗚嗚,我想白妹妹了,從十幾天前就想了。要是她這會兒還在,經歷著這樣重回云端的過程,肯定是全身上下都充滿了干勁兒啊,就算是一直忙到現在,也根本不會喊苦喊累吧?啊啊啊,我其實也不是很耐煩管家啊。”
沈千山來到她身邊,伸出手撫著她的臉蛋,笑道:“那也沒辦法,從此之后,這家里就要你一肩挑了。還是說,你要讓白采芝回來?那她肯定是巴不得的,李家如今的境況,不用問,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了。不過呢,你就死心了吧,別說我容不下她,就是老爺太太,王爺王妃,還有老祖宗,也都斷斷容不下這樣利欲熏心的女人,所以你死了心吧。”
寧纖碧鼓著腮幫子瞪沈千山,臉上就差沒寫“我很生氣”這四個字兒了:“拜托,我也只是這樣說說而已,你用不著給我上課吧?人生已經很艱難了,就不要把什么事都給拆穿了好嗎?很傷心的知不知道?”
“哈哈哈…”沈千山忍不住大笑出聲,一邊在寧纖碧小巧的鼻頭上刮了一下:“這就算是很艱難的嗎?如今親王府剛搬回來,宮里也有一陣子要忙的,所以還沒什么接觸。等到稍微有了閑工夫啊,估摸著宮里貴妃也好,皇后也好,宣召的旨意就要到了。”
“啊啊啊,不要說了,聽著都覺得頭痛。”寧纖碧用手捂住耳朵,卻見沈千山又掰起手指頭細數道:“嗯,也不僅僅是這些,宣哥兒要下聘了吧?他和五妹妹的婚事你這無論是做姐姐還是做嫂子,都得管到底啊。還有…”
“你趕緊給我去洗澡。”
寧纖碧大怒:這混蛋,風塵仆仆回來一趟,不但沒有半句甜言蜜語,反而說的全是讓自己煩心的話,如此夫君要他何用?干脆一腳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