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主任,我不負責經偵這一塊,所以這個案子并不是我經手的,當然我對振興建筑公司的案子也有一些了解。”趙成葉沉吟著說道:“我原來并不清楚,后來看到王振興每年都要來,才聽人說起,我就特地了解了一些情況,他那個案子確實是有人舉報,而且是事主舉報,事主一直不肯撤銷舉報,原則上來說,我們也確實不能夠隨意撤銷案件。”
包飛揚看了趙成葉一眼:“聽說兩年前紀委曾經督辦過這個案子,不知道調查結果如何?”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趙成葉端起茶杯,低頭抿茶。
看到趙成葉的樣子,包飛揚就知道對方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雙方交淺言深,趙成葉身為東湖分局的副局長,不可能見面就將一些關鍵信息告訴包飛揚。
不過趙成葉的話里也透露出一些其他方面的信息,比如經偵和紀檢、督察都不在他的管轄范圍內,如果真出了問題,趙成葉受到牽連的可能性并不大。
而趙成葉點出這一點,說明他也不是沒有想法,只是他跟包飛揚還不熟悉,他也不可能就貿然表明態度。
包飛揚之所以找趙成葉而不是其他人,也是因為海州市政法委書記董允虎的推薦,董允虎以前曾經在省廳工作的時候▲,與趙成葉有過接觸,兩人也算認識,但也不是很熟悉,只能起到一個簡單的引薦作用。所以剛剛見面以后,趙成葉很熱情。包飛揚也就沒有提董允虎的名字。
包飛揚要在東湖分局找關系的話,當然會有很多種方式,不過他暫時還不想大動干戈。所以只是先找了趙成葉。
聽到趙成葉這樣說,包飛揚點了點頭道:“來省城前,市里董書記跟我說,有什么事情可以找趙局,這件事說不得還要麻煩趙局幫忙問一下。”
趙成葉抬頭看了包飛揚一眼:“噢,包主任跟董書記很熟悉?”
董允虎是海州市政法委書記、副廳級,比趙成葉高了兩級。兩人的關系并不算很親近,業務上也沒有多少交集,平常來往并不多。但偶爾也有些聯系,趙成葉一聽就知道包飛揚說的是董允虎。
“董書記說趙局胸中有溝壑,一直想著能夠跟你再度合作呢!”包飛揚笑了笑,說道。
有了董允虎這個大家都熟悉的人。兩人之間的關系似乎一下子近了不少。但畢竟趙成葉跟董允虎也并沒有很密切的關系,趙成葉想了想才道:“大概前年的時候,市里曾經問起過這個案子,我們內部也調查了,具體的情況我確實不是很清楚,好像那些扣押的財物有些對不上,似乎當時的移交手續有些問題,連局里都弄不清楚是省廳移交分局出了問題。還是局里保存有問題,一些記錄比較混亂。資料又不全,所以就一直拖著,沒能夠弄清楚。”
“包主任,你看這樣好不好,這事一下子也沒有辦法弄清楚,我馬上向分局領導匯報,涉及到全省招商引資工作的大事,局里一定會高度重視,并對這個案子展開調查,爭取捋清扣押財物的去向。”趙成葉看著包飛揚說道:“一旦有什么進展,我再向包主任你匯報,你看行不行?”
趙成葉將姿態放得很低,事實上他也確實沒有權力決定這樣一件重要的事情。
包飛揚馬上點了點頭:“沒想到事情會這么復雜,具體如何處理,當然由你們局里決定,我等趙局你的消息。”
“謝謝包主任的理解。”趙成葉說道,他并不相信包飛揚對此沒有預料,因為這件事是明白著的,包飛揚認識王振興,肯定從王振興那里了解到基本的情況,王振興每年都要多次上訪,甚至紀委都督辦過這件事,最后還是沒有解決,其中當然是有原因的。
個中的原因,顯然也不像趙成葉對包飛揚說的那么簡單,只是程序混亂與資料缺失,明顯還要涉及到一些人,只是趙成葉在沒有摸清楚包飛揚的意圖前,也還不會向包飛揚和盤托出。
當然這些信息也足以讓包飛揚明白振興公司的案子是有問題的。
不過趙成葉也不希望包飛揚將這件事情鬧大,畢竟真要是追究起來,就算他并不分管經偵,但是作為分局副局長,他還是難辭其咎。所以對趙成葉來說,最理想的情況莫過于通過包飛揚推動對這件事的調查,但是又控制在一定范圍內,這樣查出問題以后,他才能夠順勢上位。
所以趙成葉才要將事情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上。
離開東湖分局以后,包飛揚將情況告訴王振興和武前輝:“趙局答應向局主要領導匯報,等他們調查有進展,會再通知我們,我不能夠在鳳湖停留太長時間,明天就要回去,這邊有什么情況,你們多注意一下。”
武前輝不禁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包飛揚,這個結果其實跟他們以前來東湖分局得到的答復差不多,難道說趙成葉表面上熱情,但實際上還是敷衍了事?
“包主任,趙局真能夠保證東湖分局一定會徹查這件事嗎?要是分局其他的領導不同意怎么辦?不會還是像以前一樣,說是要調查,結果查來查去,還是不了了之?”武前輝問道。
包飛揚搖了搖頭道:“不會,這一次分局一定會調查清楚的。”
包飛揚很有信心地說道,他相信不管分局的哪位領導,都不會繼續將這件事當成一件小事,畢竟包飛揚說得很明白,這件事已經影響到海州市乃至江北省招商引資的環境。
更重要的是包飛揚的插手,包飛揚現在只是向東湖分局了解情況。這是給東湖的面子和機會,如果他們不能夠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那么包飛揚就會將這件事向省里匯報。那東湖分局甚至東湖區委區政府面臨的壓力就會非常大,畢竟現在省委和省府的那兩位當家人都不是好糊弄的。
只是這些細節包飛揚不能夠公開說出來,武前輝顯然也并沒有釋疑,只是鑒于剛剛在東湖分局見到的情況,他并沒有輕易提出質疑,反正他們一開始也沒有對包飛揚抱有太大的希望,再等一段時間。看看情況也可以。
王振興一直沒有怎么說話,似乎這件事跟他關系不大,這時候他才笑了笑說道:“包主任。你看為了我的事情讓你跑前跑后,晚上就讓我請你吃頓飯,以表謝意吧?”
“不用了,下午我還有事。晚上大概也身不由己。”包飛揚擺了擺手。回頭看了王振興一眼:“老王,等這邊的案子結束,你被扣押的財物發下來,不知道你會有什么打算?”
“打算?”王振興不禁微微一怔,這些財物被扣押了六七年,這些年他每年都要跑幾趟,每次都沒有什么結果,他也幾乎都放棄了。這些年也做些小生意。還是建材方面的,多是居中聯絡、轉手貿易。交易規模并不大,也就賺點錢供女兒上學,另外將以前欠的一些債還掉,日子雖然并不如從前富貴,卻也安穩。
以前他還想過,如果能將那幾百萬要回來,他還能夠東山再起,后來這樣的心思也漸漸淡了,畢竟那樣的經歷他也不想再來一次,甚至這幾年他也不去考慮那幾百萬還能不能要回來,自然也就沒有再去想錢要回來以后要干什么。
所以突然聽到包飛揚提出這個問題,他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包主任,這個事情八字還沒有一撇,局里調查的結果怎么樣我們還不知道,現在就考慮這個問題,是不是有點太早了?”武前輝看到王振興的反應,就知道他并沒有準備,于是開口說道。
包飛揚看了武前輝一眼:“看來武老師還是沒有信心。”
武前輝搖了搖頭:“我不是不相信包主任你,而是類似的情況我們遇到過太多次了,有一年我們甚至驚動了紀委,紀委書記親自批示要求查清楚這件事,并妥善處理,最后還是不了了之,我們不能不擔心這次也出現類似的情況。”
包飛揚沉吟了一下,武前輝的擔心他能夠理解,出現那樣的情況也并不是沒有原因,想要拿回這幾百萬肯定要觸動某些人的利益,到底會有哪些人牽扯到里面來,他現在還不清楚,包飛揚今天來這樣一出,最基本的目的還是要打草驚蛇,只有這件事真正運動起來,才可以看到藏在幕后的某些真相。
包飛揚對揭示真相的興趣并不大,畢竟他還不是紀委干部,而且水至清則無魚,他連海州開發區的事情還顧不過來,不可能還要操心省公檢法系統的廉政問題。但是他認為政府可以在一些事情上存在瑕疵,做得不夠完美,甚至存在問題,但是不能夠損害普通老百姓,特別是個體的利益,因為五六百萬對省里來說可能并不算什么,完全可以消化掉這樣一筆壞賬,但是對王振興來說,沒有這五六百萬,他這輩子就毀了,就會變得完全不一樣。
包飛揚相信,這一次東湖分局一定會給出一個合理的答案,因為破壞招商引資環境這個大帽子,在現在這個環境中,是誰也承擔不起的。
至于東湖分局到底會怎么做,又會發生什么樣的變化,那就不是他要關心的事情了,他相信趙成葉等人會抓住這個機會。
“你們謹慎是對的。”包飛揚點了點頭說道:“不過謹慎并不代表不可以提前計劃,老王你十年前就能創下千萬資產,現在的政策與經濟環境這么好,老王難道就不想重新大干一場?”
王振興有些苦澀地笑了笑:“包主任,說句實在話,這些年我也不是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當年我是白手起家,現在經歷得多了,重新再來一次只會做得比以前更好。”
“不過我這心里始終有些疙瘩,放不開。”王振興搖了搖頭:“我為什么一直堅持不懈每年來要錢?一來是武老師說只有每年都要,才不會過訴訟期限;當然要不回錢,其實過不過期限都沒有關系,不過武老師又說當年的冤假錯案都能夠平反,我的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
“我每年堅持這樣做其實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看一看政府對待我們商人的態度是不是會發生變化,我知道這樣的想法未必正確,這些年國內經商的環境確實越來越寬松,但是我的事情背后牽扯比較廣,未必就能馬上解決,但是一年又一年得不到解決,我也確實有了放棄的心思。”
包飛揚點了點頭,對王振興的想法表示理解,王振興這個人在發家的過程當中也與地方官員有來往——這是無法避免的,因為在華夏這樣一個政府非常強勢的環境中做生意,不跟官方打交道就想將生意做下去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但是王振興在交往的過程中,一直非常恪守分寸,就是因為他意識到這種風險,然而他最后還是因為這個原因,差點身陷囹圄,雖然個人逃過一劫,但是辛辛苦苦十幾年,努力打拼、戰戰兢兢積累的財富卻也幾乎化為烏有,這讓他不能不灰心,并且充滿疑慮。
“朱總,你放心,這一次你的事情一定能夠得到圓滿的解決。”包飛揚非常認真地對王振興說道:“同時,我也要請你去海州看一看,看看海州現在的投資環境,如果你還有雄心和熱情,海州歡迎你再來投資。”
包飛揚向王振興伸出手臂,用力握了握對方的手掌。
看著包飛揚坐上車離開,武前輝轉過頭看了看王振興:“怎么樣,老王,有沒有興趣去海州看一看?海州我沒有去過,不過望海倒確實是一個投資的好地方。”
王振興似乎剛剛回過神,他有些落寞地笑了笑:“看看又能如何,時代不一樣了,現在已經是年輕人的天下。”
“老王,你可不是一個輕易服輸的人啊,這還沒到知天命的年齡,你就認輸了?”武前輝追上王振興,在他耳邊不停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