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飛揚笑了笑,對程化言說道:“程秘書長,詳細經過是這樣的。你也知道我在望海縣的時候,與方夏陶瓷集團的合作比較多,所以對他們的情況還是比較熟悉的。方夏陶瓷集團的總部在粵東,粵東是大三角之外的國內第二大造船中心,方夏陶瓷集團這兩年在航運和造船方面都有投資,這一次他們原本是和韓國的大東船廠合作,希望在他們粵東投資的造船廠引入韓國大東船廠的資金、技術和業務,這件事情原本談得很順利,誰知道大東船廠的母公司突然爆出財務危機,牽連到原本運營良好的大東船廠陷入破產的境地,所以方夏集團與大東船廠原本的合作計劃只能中斷,之后方夏陶瓷集團甚至想直接收購韓國大東造船廠,從而大舉進入造船業的。”
“不過韓國那邊政策上有些問題,韓國人也不愿意將船廠賣給我們華夏資本,而且方夏陶瓷集團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與深入研究,也發現造船業這潭水太深了,貿然進入顯然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因此他們就改成了與同樣有意收購大東船廠的韓國本地企業韓國山水集團合作,希望協助韓國韓國山水集團完成對大東船廠的收購,在收購完成以后,繼續原來的合作計劃。”
“這個韓國韓國山水集團我也知道,他們在滬城有投資,洪省,ww☆w.城的時候,也跟他們打過交道,當時他們就透露出滬城的運營成本比較高,要在通城地區投資的意向。”程化言點了點頭,接過包飛揚的話插嘴說道,雖然包飛揚將整件事情說得極其復雜,細節也很豐滿。但是他并沒有輕信,反而故意說了一句似真似假的話。
包飛揚不由在心中暗自腹誹,這真是一只狡猾的老狐貍,抓住機會就使招,誰也不知道洪錫銘以前在滬城的時候與韓國韓國山水集團有何等關系、接觸到什么程度,就算沒有這回事。包飛揚也沒有辦法去找韓國山水集團確認,更無法現在當著程化言的面說出來,那豈不是又在打領導的臉。
包飛揚心中腹誹了幾句,臉上卻不動生色地對程化言笑了笑說道:“這個我倒是并不清楚,只是據方夏紙業公司的涂總說,在海州地區投資原本就是韓國韓國山水集團提出來的,方夏陶瓷集團原本的意向是在粵東地區的船廠上進行合作,粵東地區那里造船業的條件更好,產業鏈配套也更完善。不過韓國山水集團似乎并無意馬上進軍華夏國內的造船業市場,所以方夏陶瓷集團才向韓國山水集團方面提出在海州地區上一個造船業中間件項目,以供應山水集團韓國的船廠,降低其在韓國船廠的生產成本。”
“當然,這只是方夏陶瓷集團計劃的第一步,在韓國山水集團和方夏陶瓷集團未來在完成對大東船廠的整合以后,方夏陶瓷集團還會進一步地要求三方合資公司考慮在華夏地區投資整船制造項目,合資項目另外一個參與方北美塔克石油集團對方夏陶瓷集團的設想也非常支持。不過考慮到整船制造對產業鏈的要求比較高。我們海州地區的競爭力有限,可能達不到方夏陶瓷集團合資項目在造船項目上面的要求。目前按照方夏陶瓷集團的計劃還是放在粵東,由韓國山水集團、方夏陶瓷集團以及北美塔克石油公司一起注資粵東的船廠。”
程化言聽了這些話之后不由暗暗地皺了皺眉頭,這個情況與他們之前所了解的有些出入,程化言現在了解的情況就是包飛揚在海州地區市常委會提出來的,以及通城地區方面打聽到的一些情況。通城地區方面也缺乏這方面的途徑,打聽到的情況十分有限。因此主要還是海州地區方面在常委會上公開的那些。
程化言充滿疑惑地看了看鎮定自若的包飛揚,又轉過頭看了看好整以暇的薛紹華,然后重新轉過頭對包飛揚問道:“是嗎,韓國山水集團竟然還有一個整船項目?你們之前似乎并沒有提到?”
包飛揚迎上程化言疑惑的眼神,對他很肯定地點了點頭說道:“是的。韓國山水集團和方夏陶瓷集團以及塔克石油公司合資的這個整船項目與我們海州地區現在準備要上的造船中間件的項目其實并沒有什么關聯,所以之前我也沒有提到過,而且這還只是韓國山水集團與方夏陶瓷集團、塔克石油公司目前的計劃,未來怎么推進,還要看三方在海州地區合資項目上的合作情況。另外省里相關部門也并沒有向我了解這方面的情況。”
程化言垂下眼瞼沉吟了片刻,因為信息不對等,他也不確定包飛揚說的這番話真實性有多少,無從判斷,而包飛揚剛才的說法一下子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他想了想對包飛揚說道:“嗯,大概的情況我已經知道。王書記一直強調省里的產業發展要統籌協調,避免產業上的重復建設與惡性競爭,要形成合力而不是內耗,洪省長前兩天在通城地區考察的時候,在講話中特地就省內修造船業的發展提出,要著力打造通城地區的造船產業,使其與滬城形成國內乃至國際的造船產業中心。”
“洪省長認為,滬城擁有滬江等多家大型造船廠,以生產大型遠洋船只為主,而通城地區就要成為全國江河與近海船只的制造中心,以及十萬噸以下的副中心,要依托滬城的造船工業,形成造船配套產業基地,并且以造船業為抓手,推動通城地區經濟的升級改造,使其成為引領江北省經濟發展的引擎,這是涉及到全省經濟發展的大局。”程化言緩緩說道。
“海州地區市能夠銳意進取,從韓國引進造船項目,洪省長對此給予了高度肯定。但是從全省產業的統籌發展來看,省內的造船資源應當向通城地區集中,而且海州地區似乎也不具備發展造船業的產業基礎。”
程化言看著薛紹華,沉吟著斟酌了一番措辭最后說道:“洪省長定下以通城地區為重點的造船產業發展方向。并讓我做好協調工作,所以我今天就要向薛書記提個要求,海州地區市能不能主動讓出這個項目,并協助省里推動這個項目在通城地區落戶?當然,海州地區為此做出了犧牲,省里和通城地區方面也一定會有所考慮。如果有合適的項目,一定會推動到海州地區落戶,薛書記你覺得如何?”
薛紹華聽到程化言直接提出了這個要求,心中未免有些恚怒,這個要求實在是太過分了。他是海州市委書記,不是通城市委書記,不去和通城地區爭省里的項目,還勉強可以做到,可是哪里有把海州地區的項目主動讓到通城地區去的?讓海州地區的干部知道了。還不戳斷他薛紹華的脊梁骨?
程化言這偏架拉得也太明顯了吧?通城地區是親生的,那我們海州地區就是后娘養的?雖然知道程化言是秉承洪錫銘的意思,薛紹華心頭還是有些冒火。
按捺住心中的不滿,薛紹華有些為難地笑了笑:“本來秘書長提出這個要求,我們海州地區應該一體奉行、絕無二話,不過這個項目比較特殊,一來這是韓國山水集團主動提出來準備將這個項目落戶海州地區市的,當然我們可以將通城地區的官員引薦給對方。但是主動拒絕似乎不妥,其實借這次與韓國韓國山水集團的合作。飛揚同志那邊也做了大量工作,希望從韓國引入更多的合作項目,要是因為這個項目給韓國的外賓留下不好的印象,那未免會影響后續的工作。”
程化言微微一笑:“你們主動為投資商考慮,寧愿犧牲自己的利益,也要向對方提供更好的推薦。豈不是更能夠得到對方的好感?”
“秘書長說得是。”薛紹華笑著點了點頭:“不過,這外國人的想法可能和我們不一樣。秘書長你也知道,外商到我們這里來,我們都要用最隆重的禮節來招待,他們也享受這種待遇。為什么?”
“我們華夏擁有五千年的歷史和文化傳承。是禮儀之邦,但是這些外國人呢,他們發達也就是這幾百年的事情,用鄉下的話來說就是暴發戶,他們就非常享受這種禮遇,我們越熱情,他們就越高興,就可能會投資,秘書長您說是不是?”
程化言精明過人,已經看出薛紹華的這一番話沒什么好事,可是這個問題還真的讓他不好回答,說是吧,正好中了薛紹華的圈套,說不是的話,又不符合實情。
包飛揚不由暗笑,誰說到了薛紹華這個位置就不會耍賴,只不過薛紹華就算耍賴也不會像市井無賴那樣不顧形象地撒潑,卻依然能夠一番堂堂正正的說辭下來讓程化言無話可說。
程化言有些勉強地笑了笑,只好避重就輕繞開話題說道:“薛書記,你怎么能夠這樣說外商呢,他們來了,就是我們的客人嘛,暴發戶這個說法,不妥、非常不妥。”
“是是是,秘書長你說得對,我這么說就是打一個比方。反正很多外商都喜歡我們熱情接待,我們越熱情他們就越高興。可是現在我們卻對他們說,我們這里不適合你,那里才更適合,他們很可能就會不高興,對我們招商引資的誠意產生懷疑,從而影響我們在韓國那邊的形象。”薛紹華說道。
程化言深深地看了薛紹華一眼,他早就知道對方那番話沒什么好事:“也不能夠這樣說,只要我們是真心為對方著想,我想外商總會理解的。”
薛紹華苦笑著點了點頭:“是,秘書長說的當然有道理。”
不過就連程化言也看出來薛紹華的話有些言不由衷,因為換成他是薛紹華,就算他愿意讓出造船這個項目,恐怕也真的會有類似的擔心。薛紹華所說的這種影響,也確實有可能出現。
他垂下眼簾,笑了笑,緩緩說道:“而且,這件事也未必就要你們政府直接提出來嘛,聽說你們與方夏陶瓷集團的合作比較好,那就可以做通方夏陶瓷集團方面的工作。讓方夏陶瓷集團方面提出來嘛!”
“呵呵,秘書長說的也是一個辦法,不過韓國山水集團在韓國國內的影響力比較大,本來大家都是看到韓國山水集團要來海州地區投資,才對海州地區產生了興趣,要是最終韓國山水集團沒有來。對我們的招商引資工作也還是會有些負面影響。”
薛紹華說道:“二來正如秘書長剛剛所說的那樣,我們海州地區的修造船業實在太差了,海州地區作為全國前十的深水海港,竟然只有一座千噸級的船臺,這一點甚至連呂州都不如。進出港口的船只出了問題,通常只能夠去北邊的琴島或者南邊的滬城進行維修,這與海州地區港的地位極不相符,也極大影響了海州地區港的發展,很多遠洋貨輪就因為這個更傾向于選擇琴島港停泊。使得海州地區港雖然一直得到省里的大力支持,卻遲遲發展不起來。”
“所以,這次韓國的項目能夠落戶海州地區,我們也是希望借這個機會,提升海州地區的修造船能力,使海州地區港在這方面的短板能夠得到一定程度的彌補。否則的話,面臨其他港口尤其是琴島甚至呂州港的競爭,恐怕形勢會非常不妙。”
對于這一點。程化言倒是早有準備,畢竟他也知道海州地區不會輕易放棄到嘴的肥肉。那么在全省產業規劃這桿大旗之下,海州地區能夠提出的理由并不多,除了剛剛拿不上臺面的那一條,海州地區可以拿出來正大光明宣揚的也就是修造船業對海州地區港發展的重要性這一條。
程化言點了點頭,非常認同地說道:“嗯,薛書記這一點說得很重要。省里面也一直非常重視海州地區港的發展,對于這一點當然也有所考慮。省里的意思是海州地區港作為江北省唯一的深水大港,也要保證優先發展,洪省長也提出了通城地區要與海州地區進行統籌聯合發展,要以通城地區為造船基地。同時通城地區可以向海州地區提供支持,在海州地區發展大型的修船項目。”
“那當然好,不知道這個項目將以哪一種形式進行運作?”薛紹華問道,程化言的話同樣沒有出乎他的意料,省里總不能強迫海州地區做出這么大的讓步,除了全省產業規劃的大義,肯定也要給海州地區做出一些補償。
程化言說道:“聽說海州地區正在推動市屬幾家修造船廠進行整合,通城地區修造船廠可以參與投資合作,省里面也可以對相關的技改、基建項目進行支持。”
薛紹華知道,這就是省里面提出來的交換條件,用一個三千萬美金投資的項目,交換通城地區市修造船廠一筆幾百萬,但也可能只有一百多萬,甚至不足百萬的投資、相關的技術支持,以及省里的支持,從經濟上來說并不劃算。
而且海州地區失去的是外資項目,對于非常強調招商引資的地方政府來說,外資項目的意義是截然不同的。不但如此,海州地區還要放棄發展修造船產業的機會,雖然看起來海州地區的條件沒有辦法跟毗鄰滬城的通城地區相比,但是海州地區不能成為修造船業的中心,卻也有機會成為副中心,或者成為地區的中心,將修造船業發展到一定的程度,并成為海州地區的支柱產業。
放棄這個項目,聽從省里的安排,就是放棄這樣的機會,甚至進而影響到整個海州地區市未來的經濟發展。
顯然,這并不是一個公平對等的交換。
程化言的底氣在于,這并不是一個簡單的經濟交換,從大義上來說,省里有既定的產業規劃,海州地區是江北省下屬的一個地級市當然也必須按照這個規劃來做;從利益上說,海州地區是有損失的,但理論上如果得到省里的支持,這個損失是可以彌補的,比如省里在其他項目上支持海州地區。
不過程化言最大的底牌卻不是這些,深諳官場之道的他知道,歸根到底決定是由人做出的,而作為海州市的一把手,薛紹華需要考慮的不僅僅是海州地區的發展,還有他個人的發展,從這方面來考慮,薛紹華肯定不可能為了他一時的政績而違逆上級的意思,得罪了領導,切斷了自己以后向上發展的可能,這樣即使是他爭取到了這個項目,在當時得到了一些政績,最終卻并沒有為他個人未來的發展增加籌碼,反而成了一種阻礙和負擔,如果他是聰明人的話,肯定不會做出如此選擇。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