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齊然結束和隆昌發的通話,宋家的氣氛就已變得很微妙。王秀云滿臉焦灼,兩只手在圍裙上擦來擦去,宋仁義斜倚在炕上,疑疑惑惑的瞅著齊然,想從他臉上瞧出點什么。
隆昌發和齊然的關系有電話里那么親近嗎?也許他裝出來的熱情,其實有意推脫,磨磨蹭蹭的不肯過來幫忙?甚至,電話那頭的,究竟是不是平井鎮派出所的隆所長本人呢?
本鄉本土的村里人,每家每戶總有幾個在鄉里甚至縣城當干部的親戚,可惜如果關系不是很親近、你自己又一窮二白,真有事求到人家頭上的時候,往往是當面答應笑呵呵,背后給你一直拖。
宋家兩口子不是三歲小孩了,幾十年人情世故什么沒見過,也難怪他們疑神疑鬼。
王秀云扯了扯女兒的衣服,朝她使個眼色。這下真的是焦灼又無奈,哪有主人催客走的道理?可眼下偏偏又沒別的辦法。
宋剪梅想了想,看看齊然還氣呼呼的犟著脖子,她咬了咬嘴唇:“齊大少爺,你還是先走吧。知道你家里有關系,可一時半會兒用不上,等陳二賴子帶人過來,你們就麻煩了!”
少女自己也不知道,明明心里面并不討厭齊然,為什么要用這種酸酸的語氣和他說話?
齊然考慮的時間很短,微笑著搖搖頭:“沒事兒,待會兒我和陳二狗講講道理,這貨從小欠爹媽管教吧?我得教教他小學生行為守則。”
噗嗤一聲,魯茜茜先咧開嘴笑了起來。
宋剪梅白了齊然一眼,終究忍不住皺著小鼻子偷笑,想想齊然之前的光榮事跡,倒也不擔心這小魔頭會吃虧。
魯俊浩倒是很想走,看看表弟表妹都沒離開的意思,更不愿在宋剪梅面前露怯,就朝齊然使眼色:喂。你行不行啊?
齊然非常淡定,平井鎮到這兒二十多公里,隆昌發過來最多半小時,就算跨鎮執法隔了那么一層,堂堂派出所長對付小村霸,那也是殺雞用牛刀了。
就不知道云山鄉派出所這邊出了什么任務,居然把在編的警察全部派出去了。否則也用不著這么麻煩,隆昌發一個電話就能平事兒…
齊然正尋思著,外面就傳來吵吵嚷嚷的叫罵聲,好些人嘴里不干不凈的,吵著要齊然他們滾出來。
宋仁義癱在床上,老宋家在本村也有不少沾親帶故的。所以這伙人總算沒打進門來把事情做得太絕。
齊然抬腿就往外走,宋剪梅哎了一聲,最后沒說什么也跟著出去了。魯俊浩稍微猶豫了那么一下,看見魯茜茜也在朝外走,趕緊追上幾步把她撥拉到身后,自己頂在前面。
王秀云也要跟著出去,齊然回頭笑笑:“阿姨。你留家里照顧宋叔吧,就不用出來了。”
外面院壩站了五六個人,從十七八到二十七八都有,橫眉毛豎眼睛一看就不是勤勞樸實的冇農民兄弟,而是鄉里面偷雞摸狗踢寡婦門挖絕戶墳凈干缺德事的那號角色。
看見宋剪梅緊緊跟著齊然,陳發財肚子里無名火蹭蹭蹭的往上竄。
這家伙以前也有個媳婦,被他活活氣跑了,這些年玩站街女玩膩了又想正兒八經的成家。就把主意打到了宋剪梅頭上。在他看來雖然年歲相差大了點,可宋家一貧如洗,宋仁義又窩囊,他有錢又有勢,只要軟硬兼施,還怕小美人不是自個兒碗里的菜?
就連去年暑期介紹宋剪梅去流金溢彩打工,他也沒安什么好心。
沒想到冒出個男同學。好像和小美人走得很近,幫過宋家的忙,大過年的還跑家里來了,這…不是擺明的嗎?
那句話掉書袋咋說的?對。嬸可忍叔不可忍!陳二賴子決定不惜一切代價維護主權完整。
他往前兩步,抬起胳膊氣勢洶洶的指著齊然鼻尖:“哎唷~~”
兩邊的人都愣了,這是唱的哪出?
陳二賴子揉了揉胳膊,老臉一紅:“媽的,剛才小王八蛋偷襲我,挨他鑿了一下,現在還他媽又酸又脹。”
噗嗤一聲,這邊宋剪梅和魯茜茜都笑起來。
“笑,笑什么笑!?”陳二賴子出師不利,臉皮臊得慌,看到宋剪梅笑的樣子,心里又癢癢得像有千百只螞蟻在爬。
跟來的幾個二流子見不是個事兒,就七嘴八舌的提勁燒虛火:“陳哥,還廢什么話?動手教訓小王八蛋吧!”
院壩上的空氣凝重起來,魯俊浩不由分說就把妹妹護在身后,宋剪梅緊緊咬住嘴唇,扶著丈夫倚在門口的王秀云,臉色也瞬間變得煞白。
齊然笑了,若無其事的踱了兩步,一臉的淡定從容,根本就沒把陳二賴子這伙人放在眼里:“我說,你們還是消停些,免得等會兒后悔。真動手了,你們全都吃不了兜著走!”
魯俊浩吃驚,魯茜茜更吃驚,熟悉的齊然好像突然變了個人,說話的口氣和以前完全不同了,身上隱隱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宋剪梅就一點也不奇怪,瞥了齊然一眼,哼,這家伙在學校裝得挺老實,校外橫行霸道的時候,大概就是現在這幅模樣吧?
還別說,陳二賴子真的不敢輕舉妄動。他以前也見過陳維亞,當然是像條狗似的在人家面前搖尾巴,此時感覺面前的少年年紀雖小,身上的氣度竟不遜于陳維亞那種大人物。
“你別在這兒癩蛤蟆打哈欠——口氣大!毛還沒長齊全,也敢在老子面前充大頭!”陳二賴子咋咋呼呼的罵著,為表示自己不虛火,還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真的嗎?齊然笑得更開心了,拿出手機撥通隆昌發的電話,跟他說了兩三句,然后把電話遞給陳二賴子:“平井派出所老隆有話跟你說。”
陳發財猶豫了兩三秒鐘才接過手機,那動作就好像不是拿手機,而是用手捧著燒紅的炭。
隆昌發的聲音大得簡直就是在咆哮:“陳二賴子?我平井派出所隆昌發!我警告你,現在不能動一根手指頭!絕對不跟你開玩笑!”
明明是雪后初晴的天氣,這通電話打完,陳發財后背都被汗水浸濕了。的確隆昌發不是本鄉的派出所長,甚至都不在一個縣區,但平井鎮和云山鄉是鄰居,兩邊政府的關系不錯,而且從云山去市區要繞道平井,隆昌發真的動了火氣,怕不有十七八種手段來收拾他。
怎么樣?齊然笑嘻嘻的,那笑容就像一記大耳刮子,扇得陳發財臉皮通紅。
“就、就算你和隆所長有關系,他也管不到咱云山鄉,”陳二賴子死鴨子嘴硬,明明心頭在打退堂鼓,在兄弟們面前還要癩蛤蟆上高速——愣充小吉普。
也許他裝得太像了,那些二流子小兄弟里面有兩三個沒領會到這層意思,只當他還要玩真的,立馬就慌了神,抱腰的抱腰、拉胳膊的拉胳膊,不住嘴的勸:“二哥,隆所長發話了我們再怎么都要給個面子,你先消消火,千萬莫沖動。”
還有人不清楚前因后果,沖齊然賠笑:“對不住,對不住,今天陳二哥酒喝得有點多,他亂說的話小兄弟就莫告訴隆所長了。”
村里面的地痞二流子,聽到派出所所長,那真是賽過老鼠遇見貓,魂都嚇飛了半截。
陳發財肚皮都差點氣破,明明冇是見好就收、趁勢轉舵的戲碼,硬生生被這群豬隊友搞成了趴地討饒,你妹,怪不得只能蹲在村里偷雞摸狗,一點都上不得臺面…
這時候一個穿中山裝、外罩軍大衣的老頭從路上走過來,陳發財堆起笑叫了聲舅舅,老頭就皺皺眉:“老二你又在欺負人?散了散了!鄉里通知有大領導過來視察呢,別給我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