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夫人走了之后,葉清蘭稍稍松了口氣,笑著問顧惜玉:“我們到哪兒去作畫?”定國公府的園子大的很,適合作畫的地方也很多。
顧惜玉想了想,忽的笑道:“我們到水池邊去好不好?”
葉清蘭難得怔了怔。如果沒聽錯的話,顧惜玉說的水池,就是當年她曾經落水的那個池塘吧!因為那一次落水,顧惜玉失去了自信和笑容,而且后來一直都十分怕水。
“上一次去過白馬湖之后,我就不怕水了。”顧惜玉靦腆的笑道:“我悄悄的去過池塘邊幾次呢!”
葉清蘭啞然失笑,心里涌起一陣欣慰。她領著顧惜玉從孤僻內向的世界里一步一步的走了出來,這種成就感真是無與倫比。
只可惜,心理醫生這個職業實在不適合在古代大放光彩。催眠術更是絕不能讓任何人知曉。迄今為止,她也只在顧惜玉和崔婉的身上用過罷了。只有絕對信任她的人,才不會泄露她的秘密。
顧惜玉興致很高,拉著葉清蘭去了園子里。墨香等幾個丫鬟則忙著去準備畫案和筆墨。
午后的陽光分外的明媚,照在身上也有些令人不適的熱度。好在小徑兩旁種了不少樹木,投下片片陰涼。微風吹過,樹葉隨之輕輕擺動,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落在小徑上,斑駁不定,倒是多了幾分意趣。
顧惜玉口中的水池,是定國公府開府之時就建造的池塘,在定國公府的西北角,占地約有幾畝見方。因為是從府外引的活水源頭,所以這個池塘常年都清澈干凈。到了夏天的時候,池塘里滿是碧綠的荷葉婀娜娉婷的荷花,著實是一道美景。
顧惜玉落水的那一年。顧弘夫婦本想命人平了這個池塘。卻被定國公顧俢和阻止了下來。理由是這個池塘是特地引的活水而成,當年不知費了多少人力。就這么平了實在可惜。而且這個池塘的位置關乎定國公府的風水,萬萬不能隨意填平。
顧弘夫婦無奈之余,只能叮囑顧惜玉不要再隨意到池塘邊來。其實,就算他們不說,顧惜玉也是絕不肯再來了。這么多年來,這個西北角早已成了顧惜玉的禁地。
自從那次從白馬湖回來之后,顧惜玉的心結徹底解開了,偶爾會帶著丫鬟到池塘邊轉悠一圈。一開始還有些心驚膽戰的,幾次過后。膽氣倒是越來越壯了。
葉清蘭在池塘邊站定,忍不住贊道:“這里的景色真美。”
此時已近初夏,池塘里的荷花還沒開。只有星星點點的荷葉靜靜的浮在水面上。水面平滑如鏡,偶有清風吹拂,水面便蕩起層層漣漪。池塘邊種了不少高大的樹木,站在樹蔭里,欣賞著眼前的美景。真是一大樂事。
顧惜玉也難得的有些感慨:“這里確實很美。”可在不久的以前,這里還是她噩夢的源頭。每每想起,她就覺得渾身冰涼,恨不得永遠都不再靠近半步。
真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天,她心情平和的站在這里…
“惜玉表姐。你當年落水是在哪里?”葉清蘭仔細的留意著顧惜玉的面色變化。
提到當年落水的事,顧惜玉臉色隱隱有些蒼白,不過。神情倒是很鎮定,伸手指了指:“就在那邊。”
葉清蘭看了過去。那里有一塊方方正正的青石板,也不知歷經了多少年的風霜,石板的棱角都被磨的差不多了,還生了些青苔。
“那年我六歲。偷偷一個人蹲在石板上,伸手想摘一支荷花。”落水的事情在顧惜玉的心里留下了極深的陰影。即使過了這么多年,也依然清晰無比歷歷在目:“就在我已經快伸手夠到的時候,身后忽的響起了一個聲音。我被嚇了一跳,腳下一滑,就跌進了池塘里。”
其實,池塘邊不算深。只因為顧惜玉是六歲的孩童,又嗆了水,所以根本無力掙扎。那個時候的沈秋瑜,只要伸出手拉顧惜玉一把,顧惜玉也不會差點溺斃。
可惜的是,沈秋瑜卻在關鍵的時候起了壞心…
葉清蘭悄然握緊顧惜玉略顯冰涼的手,低聲安撫道:“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別再想了。總有一天,沈秋瑜要為她做過的所有事情都付出代價。”
如果不是沈秋瑜,前世的顧熙年也不會落了個家破人亡的結局。顧熙年重活一世,必然早已有了復仇的計劃。以前她只是閑閑的看熱鬧,可照著這個情勢發展下去,她遲早也會被卷進這個漩渦里…
想及此,葉清蘭的心里涌起一陣復雜又微妙的感慨和唏噓。自己的男朋友有個前女友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前女友心計深沉毒辣,而且還對他余情未了。更可怕的是,他也不肯放過她。這樣的恩怨糾葛,大概是不死不休了。她若是真的嫁給了顧熙年,想置身事外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從一個打醬油的路人,一躍成了狗血言情劇的女一號,今后必然要和反派女一號作斗爭。這種復雜又糾結的心情,真是難以用言語來描述!
顧惜玉對葉清蘭微妙復雜的心事一無所知,低聲說道:“其實,我現在已經不想追究當年的事情了。我只希望大哥能放下沈秋瑜,肯娶妻生子。不要再惦記著她了。”
葉清蘭默然片刻,然后嫣然一笑:“惜玉表姐,相信我,這一天不會太久的。”話語里滿是自信。
顧惜玉沒有多想,只笑著點了點頭。
丫鬟們將畫案布置在了一棵樹下,涼風習習樹葉嘩嘩搖動,涼爽宜人。
顧惜玉在畫案前坐了下來,細心的調色。葉清蘭坐在一旁,笑著問道:“你今天要畫什么?”
顧惜玉認真的想了想,才笑道:“我想畫池塘。”
葉清蘭抿唇一笑。顧惜玉果然已經徹底將陰影驅逐出了腦海,今天的舉動足可以證明這一點了:“好,你認真畫,我在這兒陪你。”
顧惜玉作畫的速度不算快,卻十分專注仔細。往日里畫一幅畫像,至少也需要半日的功夫,再算上之后的上色修繕,得花上兩三天的時間。此刻畫池塘,也是這個習慣。先細細觀察許久,然后才開始落筆。先簡單幾筆勾勒出池塘的輪廓,然后慢慢畫出池塘周圍的花草樹木,還有池塘里的荷葉等等。
丫鬟們三三兩兩的站在不遠處低聲閑聊,葉清蘭則坐在顧惜玉的身邊,氣氛十分安謐。漫長的下午,就這么慢悠悠的溜了過去。
顧惜玉作畫的時候不慣說話,葉清蘭便也不出聲打擾她。偶爾覺得累了,就起身隨處走一走看一看。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忽然隱隱的傳了過來。夾雜著放肆的說笑聲,陡然打破了原本的寧靜。聽到那個熟悉的放肆聲音,顧惜玉皺了皺眉頭,放下了畫筆,小聲說道:“是七堂兄來了,真是掃興。”
葉清蘭笑著安撫道:“我們等等看,說不定他只是繞一圈就回去了。要是他不肯走,我們就收拾一下回去,明天再來畫好了。”
顧惜玉乖乖的點頭應了。
機靈的墨香早已搶著迎了上去,恭恭敬敬的行禮:“奴婢見過七少爺,見過謝少爺。”
穿著墨綠緞袍的英俊少年是顧永年,站在他身側的少年是吏部尚書謝大人的獨子謝鵬。謝鵬穿著杏黃色的袍子,一張臉收拾的比女子還要干凈幾分。眼神靈活,又透著幾分輕浮。人以類聚物以群分,這句話半點都不假。顧永年也算交友廣闊了,基本上全京城出了名的貴族紈绔子弟,都和他是好朋友。
顧永年在這兒見到墨香,也頗有幾分意外:“你怎么會在這兒?”不待墨香回答,便嘲弄的笑道:“該不會堂妹也在池塘邊吧!”
顧惜玉怕水的事,定國公府上下沒人不知道。
墨香聽著顧永年嘲諷的語氣,心里很不舒坦,面上卻硬是擠出笑容來:“小姐在池塘邊作畫呢!”
顧永年挑了挑眉,咧嘴笑了:“哦?這倒是新鮮。她不是最怕水的嗎?怎么也敢到池塘邊來了?”
墨香陪著笑臉:“這個奴婢也不清楚,不過,小姐有這個雅興,自然是好事。”邊說邊瞄了謝鵬一眼。她特地上前攔著顧永年,自然是不希望有外人見到自家小姐。雖然她弄不清楚這個少年是七少爺狐朋狗友中的哪一位…不過,能和顧永年玩在一起的,能有什么好人?
顧永年雖然行事放蕩不羈又輕浮任性,總算還知道護著自己的堂妹,聞言聳聳肩:“既然堂妹在這兒,那我們就換個地方。”
正要抬腳走人,謝鵬卻忽然笑道:“顧兄,都已經到池塘邊了,就這么走了多可惜。不如我們現在過去,順便和顧小姐打個招呼好了。”
他來定國公府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只可惜從未見過這位顧小姐。早就聽說這位顧小姐生性孤僻異于常人,偏又生的十分美麗。他早就心癢著想見一見了。今天有這么好的機會,錯過豈不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