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昊和董天章、楊來禎二人在客廳里聊了有個把時辰的光景,到他們手拉著手走出客廳的時候,管家劉福看到三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滿意的笑容,尤其是董、楊二人,臉上的每一根皺紋都舒展開了,一看就知道他們肯定是得了天大的便宜。
“劉福啊,蘇百戶年紀雖輕,但前途無量,你給蘇百戶做事,日后的榮華富貴是少不了的,你可要好好把握啊。”董天章用手拍拍劉福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對他吩咐道。
“董掌柜放心,以后蘇老爺就是我劉福的再生父母,劉福定會盡心侍候。”劉福連聲說道。從董天章的吩咐中,劉福可以聽出,蘇昊肯定是已經答應接受這座宅子以及他們這些下人了,也就是說,以后蘇昊就是他們的主人了。
“呃…劉伯,如果咱們非要攀上點親戚的話,我寧可你把我當成親侄子,再生父母啥的…你也不怕折了我的陽壽?”蘇昊哭笑不得地糾正道。
劉福倒是從善如流,聽蘇昊這樣一說,馬上就改口道:“是的是的,小老兒失言了,蘇老爺怎么說,就怎么行吧。”
蘇昊又轉過身對董天章和楊來禎說道:“二位掌柜,這所宅子,改之就笑納了。今日所談之事,容我再與家里人商量一下。不過二位放心,只要大家愿意精誠合作,賺錢的機會,是不會少的。”
“哈哈,那我等就靜候佳音了。”董天章、楊來禎哈哈笑著,拱手告辭離開了。
送走兩個商人,蘇昊回到宅子里,把情況簡單地向徐光祖和陳觀魚說了一下。對于董天章想與自己合作造槍賣給兵部的事情,他也沒有隱瞞,因為他知道徐光祖久在兵部,對此事應當會有一些獨到的看法,而且徐光祖不是官員,不會有什么官場上的忌諱。
果然,聽蘇昊說完這件事,徐光祖皺了皺眉頭,說道:“這二位是什么來頭,我不太清楚。不過,造槍這種事情,還是謹慎一些為是。商人逐利,只要有人愿意給錢,他們什么事都愿意做。改之所創的這種燧發槍,是兩軍陣前的利器,若是落到蒙古人或者倭人手里,只怕對我大明不利啊…”
“嘶…”徐光祖此言一出,蘇昊先倒抽了一口涼氣。他先前拒絕董、楊的要求,只是出于對自身安全的考慮,徐光祖這樣一說,他才想到這其中還有另一層隱患,那就是一旦把造槍的技術交給董、楊這樣的商人,他們是完全有可能把槍賣給外敵的。
在當年,大明的科技水平比周邊的蒙古、日本都要高得多,蒙古、日本要與大明作戰,在武器的裝備水平上相差甚遠。但有些大明的商人,出于逐利的考慮,往往甘犯殺頭的危險把先進武器走私給那些敵人,這樣的事情,蘇昊曾經聽陳道介紹過。燧發槍的先進程度,又遠甚于大明現在的火器,若是這樣的利器落到蒙古人或者倭寇手中,對明軍的威脅是可想而知的。
“多謝徐叔提醒,改之差點犯了大錯。”蘇昊說道。
徐光祖嘿嘿笑道:“這樣一來,是不是這宅子人家就要收回去了?”
蘇昊道:“這倒不至于,我一開始也沒有答應和他們合作造槍的。我手里還有其他的一些買賣,都是可以賺到大錢的,憑這些買賣,換他們一套宅子綽綽有余。”
“改之不愧是能夠發明地形圖的人,做買賣也是如此精通。”徐光祖贊道。
“雕蟲小技耳。”蘇昊謙虛地說道。
“蘇師爺,這么說,咱們真的要在京城做買賣了?”聽到蘇昊與徐光祖的對話,陳觀魚興奮地問道。
“老陳覺得可行否?”蘇昊反問道。
陳觀魚道:“老道我哪懂得這些,一切有蘇師爺做主,老道只管聽吩咐就好了。”
蘇昊笑道:“這可不行,做買賣的事情,我可不懂,還得仰仗老陳你來把握。未來我與董、楊二位掌柜合作,你就是我這邊的代表,是要和這些人打交道的。”
陳觀魚感慨道:“唉,想不到我陳觀魚此生還有機會能夠在京城里做買賣,這全是托了蘇師爺你的福啊。我老陳這輩子做得最明智的事情,就是跟了蘇師爺,此生足矣。”
既然已經決定了要與董、楊合作,蘇昊也就毫不客氣地接受下這套宅子了。他讓鄧奎帶著勘輿營的士兵仍然住在唐家胡同的宅子里,自己則帶著陳觀魚住進了槐花胡同的這套宅子。他給陳觀魚封了一個大管家的頭銜,劉福只能屈尊當了二管家。對此,劉福倒也是毫無怨言,他自然知道自己與主人之間的關系是不及陳觀魚的。
與勘輿營一同進京來的,還有五名從江西帶出來的繡娘,這些天與大兵們同住在一套宅子里,生活起居也是頗為不便。這一次,蘇昊把她們也帶到了槐花胡同的蘇宅里,在后院和壯婦、丫環們住在一起,就算是蘇府的下人了。
搬家的事情并不麻煩,蘇昊本身也沒有什么行李,直接拎著包就住進去了。麻煩的事情,在于他要把自己的家眷從江西叫過來,還要征求一下郝以宗等人的意見,看看他們是否愿意進京來與自己共同發展。為此,他寫了幾封書信,準備找驛站幫忙送回江西去。
“要送信,找兵部是最方便的。”徐光祖建議道,“你何不去找找陳道,讓他給你安排人送信?”
“陳道?”蘇昊皺皺眉頭。來京城已經一個多月了,陳道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從未露面,徐光祖如果不提起來,蘇昊都快要想不起他了。
“陳主事只怕是公務繁忙,在下這點俗事,哪敢勞煩他呢?”蘇昊帶著不悅的神情說道。
徐光祖知道蘇昊的不滿源于何事,他說道:“陳道不是這種人,他不來見你,想必也是有些難言之隱吧。”
“難言之隱?恕改之愚笨,不知徐叔所言是指何事。”蘇昊說道。
徐光祖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樣吧,我找人替你問問。”
以蘇昊的想法,陳道既然不來見自己,那自己也沒必要非得賴著陳道不可。他覺得不痛快的地方,在于自己出生入死替兵部解決了播州的麻煩,來到京城之后,兵部卻把自己晾在這里,不哼不哈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
徐光祖也許是知道一些情況的,但他不會主動說出來,只是說愿意替蘇昊去打聽打聽。蘇昊不知道徐光祖動用了什么樣的渠道,只知在徐光祖說了這話的第二天,久未謀面的陳道就出現在槐花胡同的蘇昊家里了。
“哎呀,改之啊,多日不見,你可想死為兄了。不過,為兄見你的風采猶勝于當日,看來這京城的水土,改之還算是能夠適應吧?”陳道一見蘇昊的面,就虛頭虛腦地套起了近乎。
蘇昊對陳道憋了一肚子的氣,原本打算見了他的面要好好冷落他一番,讓他知道自己的憤怒,誰料想,一見到陳道那張貌似忠厚的胖臉,蘇昊的氣就先泄了一半。他張了張嘴,最終嘆了口氣,說道:“陳兄真是心寬,小弟佩服。”
“哈哈,改之惱我了,陳某知錯了。看在咱們一路同行的份上,改之就饒過陳某這怠慢之罪吧。”陳道說道。
蘇昊道:“原來陳兄也知道怠慢小弟了,這莫非就是京城人的待友之道?”
“哪里哪里,這都是為兄的錯。這樣吧,今天咱們就在尊府好好喝上幾杯,算是為兄向你賠罪,如何?”陳道說道。
蘇昊啼笑皆非:“陳兄,你沒有搞錯吧,你要賠罪,還要在我府上,這是誰向誰賠罪啊?”
陳道說道:“在你府上喝酒,只是借用尊府的場地罷了。愚兄作東,酒菜之類的,都由愚兄出錢,你安排幾個家人出去買回來,這樣不就是我向你賠罪了嗎?”
蘇昊道:“何必這樣麻煩,陳兄如果誠心要向小弟賠罪,咱們在外面找個酒樓不是更好?小弟知道的地方也不多,聽說德福樓的酒菜不錯,要不小弟就吃點虧,陳兄在德福樓請小弟一頓就好了。”
“德福樓…”陳道苦著臉道:“在那里請改之一頓,得用掉為兄半年的薪俸,改之真的忍心讓愚兄一家大小幾十口喝西北風去?”
“那算個地方也成啊,只要陳兄作東,就是胡同口吃碗餛飩小弟也不會覺得寒酸的。”蘇昊故意地激著陳道。
陳道壓低聲音說道:“改之啊,你是聰明人,就不必為難愚兄了。若是愚兄方便公開請你喝酒,又何必這么長時間不來見你呢?愚兄實在是有為難之處,還請改之海涵。”
聽陳道這樣說,蘇昊隱隱感覺到了一些什么。他沒有再逼陳道,而是叫來劉福,吩咐他去安排酒宴。劉福隱晦地打聽了一下接待標準的問題,得到蘇昊的回答之后,便趕緊安排人買菜打酒去了。
打發走了劉福,蘇昊對陳道說道:“好吧,陳兄,現在能不能說說,到底是什么事情,讓陳兄如此為難。”
陳道嘆了口氣,說道:“此事說來話長,不過,歸結起來,還是那個國本之爭的事情,改之也算是遭了一些無妄之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