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在一個讀書人把持了政壇以及輿論的社會里,這種觀念是根深蒂固,無法動搖的。蘇昊也懶得和韓文去探討修水庫與讀書之間誰是誰非的問題,有關的事情已經匯報完,他便起身告辭,離開了縣衙。
韓文坐在公案后面,看著蘇昊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個年輕人實在是一個另類,一方面才能出眾,另一方面又極其不讓人省心。自家的女兒偏偏就看上了這個另類,透露出一副非蘇昊不嫁的意思,真讓他這個當父親的傷透了腦筋。
蘇昊說兵部要調他去云南邊關,這一來一去,只怕就要一年半載的時間了,自己正好借這段時間讓女兒改變主意吧。女兒認識蘇昊也不過就是半年時間,若是分開一段時間,想必這種感情也就淡了。從這個意義上說,蘇昊離開,還真是一件挺不錯的事情。
不提韓文如何想著心事,蘇昊出了縣衙,徑直就往城西的郝氏作坊去了。此前郝彤告訴他說燧發槍的事情已經有了些眉目,他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成果了。
“蘇百戶,你回來了。”郝青一見著蘇昊便熱情地上前打著招呼。
“郝大哥,我回來了。”蘇昊道,“郝伯父可在家否?”
“在呢,我父親這兩天也在念叨著你呢。”郝青說道,“我帶你去見他。”
蘇昊隨著郝青來到郝以宗住的房間,一進門,蘇昊就看到郝以宗坐在桌子前,正在全神貫注地打磨著一支火槍。見蘇昊進來,郝以宗連忙起身讓坐,道:“賢侄回來了,快請坐吧。”
蘇昊向郝以宗行了個晚輩的禮,然后指著他手上的火槍,驚喜地問道:“郝伯父,你手上之物,可是小侄要的燧發槍嗎?”
“正是。”郝以宗用歡喜的口吻說道,“賢侄來得正好,我這兩天一直都在盼著你回來呢。你看,你要的燧發槍可是這個樣子?”說著,他就把手里的火槍遞到了蘇昊的手里。
蘇昊接過槍來,仔細端詳,越看越是喜歡。
只見這支槍長約一尺左右,槍管是用鋼制的。也不知道郝氏父子用了什么樣的方法,在一根鋼條上鉆出孔,制成了槍管。由于鋼的韌性遠好于鑄鐵,不至有炸膛之虞,所以這支槍的槍管比尋常的鐵槍要薄得多,份量自然也是減輕了許多。
按照蘇昊的建議,這支槍采用的是后裝藥的方式。在槍管的后方,開了一個口子,上面有一個活動的帶自鎖裝置的蓋子,類似于后世步槍上的槍栓。揭開蓋子,可以往槍管里裝入火藥和彈丸,蓋上蓋子并鎖定后,槍管就成了一個半封閉空間,與前裝槍沒什么區別了。由于使用的不是帶彈殼的子彈,所以這支槍并不需要退殼器,也沒有撞針之類的裝置,結構上要簡單得多了。
最重要的一點,在于這支槍的擊發是用燧石點火實現的。按著蘇昊提出的設想,郝以宗制作了一個帶有彈簧的扳機,只要一扣,就會帶動一個擊發錘敲擊旁邊的一塊燧石。燧石迸出火星,可以點燃火藥室里的火藥,完成射擊動作。
除了功能上的要求之外,整支槍的制作工藝也十分精美,所有的部件都打磨得非常精致,后面帶有一個木制的槍柄,上面還雕了花紋,看起來簡直就是一件藝術品。
“郝伯父真是技藝高超,令小侄佩服之至。”蘇昊由衷地說道,在沒有各種機械的情況下,完全靠手工能夠制作出這樣的產品,的確是十分不易的。蘇昊空有一肚子的科技知識,真要讓他自己去做這樣的事情,那是萬萬辦不到的。
聽到蘇昊的夸獎,郝以宗臉上也綻開了笑容,他說道:“我這個老工匠,也就是手巧一些而已。若非賢侄指點,小老兒我哪能想到這樣來造火銃呢。”
“哈哈,這可不能再叫火銃了,它應當叫做燧發槍才是。”蘇昊笑著糾正道,“對了,郝伯父,這支槍造出來之后,可曾試驗過?”
郝以宗微微地點點頭,小聲道:“小老兒把這支槍造出來之后,確是驗了幾次。一開始還有點毛病,經過幾次改造,如今已經一點毛病都沒有了,裝上藥就能開火,甚是便利。”
蘇昊好奇地問道:“郝伯父,你是在哪驗的槍啊,沒有驚擾到官府吧。”
郝以宗道:“小老兒哪里想不到這一點,我和青兒是在我家的地窯里驗的槍,地面上讓小五子他們打鐵,來遮掩槍聲。這私造火銃,可是大罪,萬一被官府知曉,就算有蘇百戶日后周旋,恐怕小老兒也得先受一頓皮肉之苦啊。”
“哈哈,郝伯父,以后沒事了,小侄這次到南昌去,已經討到了一個造槍的許可。韓知縣已經知道此事了,以后豐城縣的捕快肯定不會管咱們作坊造槍的事情了。”蘇昊說道。
話雖這樣說,但蘇昊也不想大白天在鬧市里試槍,以免惹來非議。他與郝以宗、郝青一道,帶著槍進了郝氏作坊的地窯。郝以宗遞給他一枚用油紙包裹的子彈,里面裝的是火藥和彈丸。蘇昊按著郝以宗的指點,拉開那個槍栓狀的蓋子,把子彈裝進去,再鎖上蓋子,完成了射擊前的準備。
“來,賢侄,你對那床棉絮放一銃,驗驗這支燧發槍吧。”郝以宗說道。
對于放槍,蘇昊并不陌生,這支槍從外觀到擊發方式,與后世的手槍都沒有太大的區別。他定了定神,舉起槍,對準堆在地窯一角的一床破棉絮,扣動了扳機。
“轟!”
一聲巨響,一團火光從槍口迸出,緊接著就見棉絮上綻開了一個大口子,顯然是被彈丸穿透了。槍響的時候,蘇昊覺得手臂猛然震動了一下,差一點都要握不住槍了。這是射擊時的后坐力,比后世的手槍可厲害多了。從后坐力的大小,也可以估計得出彈丸出膛的速度,感覺上,要擊穿普通的盔甲應當是不在話下的。
“哈哈,小老兒初次放這支槍的時候,也差點拿不住槍呢。后來就學乖了,放槍的時候手上的力道穩一些,就沒事了。”郝以宗在一旁說道。
“果然是好槍!”蘇昊雖然手震得生疼,但還是欣喜萬分。這支槍的性能,和后世的槍幾乎沒有什么區別,也許射程稍微近了一些,殺傷力也有所不足,但畢竟是一支能夠藏在身上,而又隨時能夠擊發的手槍了。有了這樣一支槍,倉促遇敵的時候,他就能夠隨時拔槍自衛,不再是毫無還手之力的弱書生了。
“賢侄想讓小老兒造的,可就是這樣一桿槍?”郝以宗笑著問道,聽蘇昊贊揚槍好,他也頗為高興,這么多天的努力,總算是沒有白費了。
蘇昊拼命點頭道:“正是這樣。郝伯父,造這樣一支槍,需要多少時間?”
郝以宗道:“這第一支槍,造起來很慢,主要是很多東西小老兒自己也沒摸著門道。現在這支槍造出來了,有了樣子,再往下造,就容易了。若是找兩個鐵匠幫忙,加上小老兒我自己,三個人一天就能夠造出一桿這樣的槍來。”
“太好了!”蘇昊道,“郝伯父,那就拜托你抓緊時間多造幾支槍出來,除了小侄自用之外,還要給鄧副總兵那邊帶幾支去,這畢竟是涂文煥先生托付的事情。”
郝以宗一愣:“怎么,這么急,你們很快就要開拔了嗎?”
蘇昊點點頭道:“應該是很快吧,兵部的公文隨時都可能下達,我們還是宜早不宜遲吧。”
“沒問題,小老兒一會就去安排,定不會誤了賢侄的事情就是。”郝以宗說道。
三個人出了地窯,又回到郝以宗的房間里。蘇昊交代了一下后面要做的事情,吩咐郝家父子造完這幾支槍之后就暫時不要再碰兵器了,專心做好望遠鏡以及利用高錳鋼開發一些新產品。郝以宗聽說蘇昊要去邊關,可能一走就是一年半載,頗有些依依不舍的意思。他向蘇昊表示,不管郝氏作坊掙了多少錢,他都會把蘇昊應得的那一份分紅提出來,按時送到蘇家去。
“那就多謝郝伯父了。另外,我走之后,我母親和妹妹還要在縣城里生活,若是遇到什么麻煩的事情,還要請郝伯父和郝大哥幫襯一二。”蘇昊說道。
郝以宗拍著胸脯道:“賢侄放心,小老兒托個大,你母親就是我的弟妹,你妹妹就是我的侄女,誰如果敢對她們不敬,小老兒父子倆就算豁出命去,也要跟他沒完。”
“呃…倒也沒那么嚴重。”蘇昊說道,“小侄這些日子會去拜訪一下縣里的各位官員,請他們也幫著關照一下小侄的家人。另外,小侄在村子里也有一些族人,他們也不會看著自家的親戚受人欺負的。”
郝以宗道:“改之賢侄在這豐城縣打井抗旱,還給大家修那省柴的韓氏灶,還有賣石灰幫著大家改造冷水田,這些都是行善積德的好事,相信大家都會記著的。所以,別說你走個一年半載,就是走個十年八載,你家里的人也不會有人敢欺負的。”
“那就…承伯父的吉言了。”蘇昊訥訥地說道。說自己要一走就是十年八載,這算是吉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