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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八章 天魔地魔憎厭魔

大熊貓文學    升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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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弟在這人間留下赫赫威名,飛升快兩千年人間仍有他的傳說,金簡兒大是安慰,由此更是放松心事,認真修煉、認真活過,認真追求她喜愛的美麗,認真與周圍人為善為德。就愛上樂文。lw0。

  金簡兒想,或許夜梟并不那么殘忍,它讓自己行善那自己就多行善,好事情做得多了,也許真就能免去后面那些‘苦難條件’呢。這般想來金簡兒愈發放松了。

  計較起魂中靈秀、修巫資質,金簡兒不比弟弟遜色多少,奈何夜梟后來給她煉化的這具皮囊與她的神魂不太相符,嚴重拖后腿了,但無妨的,金簡兒自己做法苦煉,一點點加強身魂契合。

  晃晃五百年,金簡兒的法術終得成功,身魂徹徹底底完成契合。但大功告成時候,她愕然發現自己本來細嫩如玉的手變得粗大扭曲,十顆指甲都是黑紫顏色,這副身軀的感覺完全不對勁,還有身上的羅裙也不對…急忙起身對鏡,鏡中倒映的又哪里是她自己。

  鏡子里,一身腌臜身裹惡俗羅裙,濃妝艷抹的歪臉丑漢!

  就在金簡兒目瞪口呆之際,突然夜梟從天而降:“美人其實丑漢、霓裳本是艷紗,溫婉一笑都是矯揉造作,落落大方皆為搔首弄姿,你平時用的那些上好胭脂水粉,都是染布涂墻才用用到的染料!”

  一邊說,夜梟捧著肚子打著這滾的笑,歡愉卻凄厲的笑容響徹八方。

  眼蠱、耳魅、身惑,感幻,夜梟法術,這五百多年里金簡兒完全活在夜梟炮制的‘巫幻’中。

  她看自己是個溫文女子,其實她在別人眼中是個歪臉丑漢;她買來或者她親手縫制的雅致長裙、她以為的雅致長裙,其實顏色惡俗、袒胸露腿的艷裝;她對鏡挽長發、仔細描畫的精致妝容。原來就是一臉花花綠綠…真相又何止于此,狂笑中的夜梟揮出一面鏡子,對金簡兒道:“你自己看,還記得這個小丫頭吧,哈哈,笑死人了!”

  鏡子里的小囡囡,金簡兒還記得,差不多三百年前的鄰居,小丫頭有個古怪乳名喚作‘阿蒜’。

  在金簡兒的記憶里,阿蒜很喜歡她這個鄰家漂亮姐姐。自己對小丫頭也多有照顧,可是鏡子里的景色…

  金簡兒記得,阿蒜跌倒了。自己把她扶起來,阿蒜抬起頭對自己笑;鏡子里的阿蒜,被扶起來后向著歪臉丑漢吐口水;

  金簡兒記得,阿蒜和一群街坊娃娃開開心心地跟在自己身邊,一起去逛熱鬧集市;鏡子里的阿蒜和一群娃娃,圍在歪臉丑漢身邊扔石頭、扮鬼臉、唱著她們自己編的笑話丑漢的順口歌;

  金簡兒記得。阿蒜的爹娘曾上門。誠摯謝她平時照顧阿蒜;鏡子里阿蒜的父母,對歪臉口丑漢破口大罵。警告他不許再靠近自家女兒半步…

  “你中眼兒障,鏡中景色才是真正發生事情。”夜梟越笑越開心。已經開始在地面顛自己的屁股了。

  親身經歷皆虛幻,鏡中發生才是真!

  別人對歪臉丑漢吐口水,對他全不避諱地笑話。對破口罵甚至揮拳頭;金簡兒卻因巫靈法術,以為自己仍是漂亮的女子,她看到的是他們對自己笑,對自己友善,對自己做過的好事贊不絕口道謝連連,所以她也會對那些人笑、謙遜、友好。

  有時候她被夸贊得不好意思了…鏡中歪臉丑漢在人們的嘲笑、惡罵聲中掩口嬌笑。

  這是什么?這就是個笑話,一個不懂丑陋不知廉恥之人的笑話!

  整整五百年,無論金簡兒人在何處,都永是當地最丑陋最難看的笑話。

  轟一聲,金簡兒周身巫火熊熊燃燒,這是她的憤怒。心中狂怒,只想和巫靈拼命。只是那時金簡兒才剛剛真正‘收攏’了她的丑陋身魄,她很強但還遠遠比不得巫靈,憑她如何奮力攻擊都傷不到夜梟的半根翎毛。

  夜梟笑得更加開心了,要是金簡兒漠然無以應反倒無趣。

  “嘖嘖,修為不錯,這才五百年你就精進如斯,絕頂天資啊…小花容,你不覺得奇怪么,就算你天資了得,總也比不得你家那個小天寶的,可小天寶在修行到五百年的時候,也不比你現在更強,何況你還身魂不符。”

  “你要謝過本座慈悲才對,加持你身的巫法另有妙用,別人憎你厭你,只要你不怒不恨,你的元基就會受益你的修為便會增長。若非本座妙法,你哪有今天成就,還不磕頭道謝么。”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此乃巫法使然,想讓金簡兒‘不知廉恥’,就只能用這道法術,而她若真‘不知廉恥’了就一定會修為急漲。

  對小小花容,夜梟從未有過善意,不過巫靈另有深意且它太想看這場好戲、太想看這個笑話了,全不在乎會因此塑造出一個對巫靈恨之入骨的高手。高手也要看怎么去比,在同輩巫家眼中金簡兒的本領卓絕,在夜梟看來依舊是個笑話。

  金簡兒全不理會夜梟言語,瘋魔般窮追猛打。

  這五百年經歷,其實都在當年為金鈴兒解除祖罰的‘條件’中,金簡兒不是不知道這一重,可她也曾真的以為巫靈已經放過她了,她真的以為噩夢提前結束了,全沒想到自己以為的希望竟是絕望,沒想到就在自己以為還有將來時原來早已永墜沉淪!

  這其間的落差實在太大,希望到絕望只在一瞬之間,金簡兒受不了。

  直到夜梟再次笑道:“小天寶就快死啦!”一句話仿佛驚雷入耳,金簡兒住手,愣愣望著巫靈,片刻呆滯片刻回神隨即外臉丑陋的漢子嘶啞追問:“你仔細說。”

  “小天寶在人間時候橫行霸道也就算了,飛升天外后依舊脾性不改,可仙庭又是什么樣的地方?他那脾氣,上去后短短兩千多年,得罪了無數仇家。不止得罪外人,他上去后連咱們本門巫山大堂的賬都不買。一來二去鬧僵了,兩千年前就把他開革出宗。小天寶早就孤魂野鬼一個,處處喊打四面楚歌,誰知道他還能活多久。”

  夜梟收斂翅膀重新跳回地面:“要我說啊,他死了是活該,他不死算走運…他要是死了可沒人給他報仇;他要是沒死也永遠等不來幫手。”

  金鈴兒若死了,姐姐為他報仇;金鈴兒若能撐下去,姐姐會去助他、救他。

  但無論報仇還是相助,都有個天大前提:金簡兒須得飛仙、須得足夠強大。

  除了循序漸進、中規中矩的巫法修行,她身上背負的‘只要我甘心接受。別人憎厭一分,修為便能增長一分’詛咒也是大好助力。甚至‘喧賓奪主’,這助力給她增添的修持遠勝于規規矩矩的巫法修行。

  再次沉默。仍是片刻,忽然歪臉丑漢眼淚長流,再不發瘋了。他須得修行、他要繼續仍人憎厭而且更加努力的惹人憎厭并坦然接受,因為天外有個小鈴鐺正孤軍奮戰。

  丑漢的眼淚和其他人的淚水沒什么不同,都是滾燙的,可即便丑漢滿眼悲慟。即便他熱淚滾滾。他的樣子還是不會讓人心生一絲憐憫,只有討厭、討厭、討厭。

  巫靈大笑飛天去。難聽笑容響徹整座凡間。這世界所有人都是巫家弟子,聽得巫靈狂笑所有人都慌忙俯身做大禮叩拜。整座天地間唯獨翠衫紅裙歪臉丑漢立而不拜!

  夜梟笑聲散去時,金簡兒抹去眼淚時,丑漢依舊、惹人憎厭依舊、不知廉恥依舊…她是這世界上最不辨美丑最惹人憎惡的人。

  寒暑輕賤。又是二十五個甲子過去,金簡兒成功突破了巫法成圣的最后一關,可她的升仙天劫遲遲不來。沒有那重劫數,本領再大也無法升仙、也不可能去天外尋找自己的兄弟。金簡兒不知問題出在何處,她能做的只有繼續修煉,不斷增長修持提高自己,盼有天能迎來自己的劫。

  金簡兒不曉得,因巫靈始終不曾對她明言:以巫家法度,她永遠不可能升仙。

  小小花容魂魄入主男子之身,陰陽顛倒在前;‘血親剝皮換命’之咒所有天怒都落在金簡兒身上,早傷天和;‘憎厭一分修為精進一分’則是巫法中的邪詭術,偏離巫家大道,修習此法能成就凡間兇徒卻不存飛仙希望。

  三重枷鎖,隨便哪一重在身她都只能永留人間!

  巫靈早知如此,所以這場戲才格外的好看啊。

  更要緊的,那個小小花容身上幾重詛咒都是它親手加持,金簡兒真正的身魄早被煉成靈丹吞服,還有一重‘我愿承擔所有刑罰只求弟弟身上祖罰破去’的自愿‘交易’存在,是以巫靈隨時可以奪去金簡兒的修為化為己用。

  金簡兒在巫靈眼中,就是一顆可以永無休止增長的果子,隨時可以采摘去,且‘奪元’與修為本領無關,即便有一天金簡兒強大非常、比著巫靈更強百倍千倍也沒用,因這一切都是‘交易’,寫進了天條中的‘交易’,巫靈來奪元時候她全無抵抗之力。

  金簡兒不知內情,可一切也都是她自愿的,當初那一重重條件她全都點頭說:愿;

  巫靈沒說過一句謊,它對金簡兒說的皆為真,不過隱瞞了一點點真相,是騙人但未說謊,不說謊即可成術;

  巫靈并不想放過小天寶金鈴兒,但它當初若不為金鈴兒解咒或者事后出手擊殺,就是主動壞了這場交易,非但吃不到‘果子’反還要受反噬。

  ‘果子’隨時可以吃,巫靈不著急。那可是寫進了天條的交易,除非小小花容能飛升才會破掉天條,可小花容飛升無望不是么。

  巫靈曾得上位天仙指點,不久之后它會有一場生死大劫,命中注定的劫數。所以它要盡量‘養大’小花容,待劫難快到時再去吃…

  算算時間,小花容重返人間四千年的時候,巫靈的生死大劫逼近,它要摘果子了;也是這個時候,已經飛升六千年的小天寶金鈴兒改了名字:改名金鈴天!

  不是金鈴兒自己要更名,而是仙天加冕、宇宙認可。從今以后他就叫金鈴天!以天綴名,只因他開創出一重仙天大道:天魔道。

  升仙六千年,我行我素惹出強仇無數,而烽火征戰不斷的搏命與殺戮之中,金鈴兒再得領悟破開一道:無疆無界,無法無天,無業無度,無塵更無不是塵,因執拗立心障再以瘋癲破心障,本是天縱之才。自有開天之能!

  世間本無道,圣人立道。

  便如佛祖立慈悲、道尊開逍遙一般,金鈴天也在這仙天宇宙中強開一重飛仙大道:魔。

  金鈴天就是魔家道祖。他是第一位天魔,也是純粹意義上唯一的天魔,因為只有他是在天外成魔。其他所有魔尊,如嫁衣軒轅如忠義秦錐等等,皆為凡間一事入其極,得證魔家本心本真。飛升天外魔壇…他們都是凡間證道。所以較真來算,他們名叫天魔其實是‘地魔’。

  或許是極致巧合。或許是冥冥注定,就在巫靈來收果子、小花容空有一身本領卻無法抵抗時候。天空中突然烏云匯聚紫紅色的天雷穿梭轟鳴,本已閉目等死的歪臉丑漢白日升仙。

  巫靈大驚失色,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小花容是絕無法飛仙的。

  金簡兒是修巫的,可她沒機會以巫法飛仙,修巫的不能以巫法飛升,又哪還有其他機會破道?以前沒機會,現在可以了,因為有人在宇宙中開創了一重嶄新大道,無疆無界無法無天物無業無度,不問修行法門只看心中執妄能否入癲瘋、破其極。

  拋開背后真相不論,只說小小花容為救護弟弟的所作所為,哪樣不瘋癲,哪樣不入極,她所為比著忠義天魔又差在哪里,憑著對弟弟的愛護入瘋癲,她不成魔誰能魔。

  金鈴兒是第一尊天魔,金簡兒是第一尊地魔。

  為讓弟弟脫難金簡兒淪入萬劫不復境地;金鈴兒不負姐姐所望飛升天外大有作為,開創天魔一道,正是這一重魔之道,在最最關鍵時候救下了姐姐的性命。

  金鈴天還不明所以,但莫道蒼天無眼。

  立地成魔,破天道,早已丑陋不堪的小小花容斬巫靈。

  巫靈死時還不明白小花容怎么可能破道飛升,但他大概明白了另一件事,自己命中注定、卻不知具體情形的劫數…就是種果子吃果子吧。不知這算不算是一重因果。

  金簡兒的飛升未能得到金鈴天親自接引,因為金鈴天那時很忙,他正忙著打仗,眾多強仇八方來襲,勢要在天魔道發展壯大之前徹底抹殺大天魔。

  金簡兒飛升直接得大道相渡來到金鈴天身邊,不及多說什么便出手入戰,好一番艱苦斗戰,強敵或被斬殺或著退走,金鈴天這才轉回頭去打量金簡兒。

  雖有開道之能,金鈴天卻未能認出姐姐,因為金簡兒早就不是金簡兒了,變化的遠不止一副皮囊,她在身魂契合之后,為了更好的修持更快的精進,又做了‘魂符身變’的修持,她的神魂已經完全變成了身體的模樣。小花容是個歪臉的丑陋漢子。

  金鈴天實在想不到,自己開創出一重大道,第一個接引上來的竟然是這樣一個丑陋家伙,金鈴天微皺眉,但很快又笑了,管他如何打扮如何模樣,總歸是天魔兄弟,他的第一個天魔兄弟!

  “你叫什么?”金鈴天笑問。

  金簡兒卻不急回答,她在仔細打量著鈴鐺,長發到沖天,赤膊扎金環,虬須豹眼肌肉虬結古銅膚色,當年那個小小天寶,如今長成了這么威風的大漢!

  “可還記得,你在人間有個姐姐?”歪臉漢子面露開心笑容,可這個笑容落在金鈴天眼中卻異常難看,還有,歪臉丑漢的聲音居然是個嬌滴滴的女子嗓音。

  話剛說完,金簡兒就在弟弟眼中看到一閃異色,于憎厭無關、于仇恨無關,只是深埋心底最最不想提起的事情忽然被提到后,引出的一點點…震動。

  金簡兒是第一尊地魔,就是因‘第一’之故,飛升一瞬她就能解讀到魔家本義,這是一次只能用‘爆炸’來形容的思慧添光,讓她智慧大漲、讓她神思大漲,所以在發現弟弟眼中異色、發現他心底震動時候,金簡兒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怎樣經歷造就怎樣心性,而開一重天道、尤其魔家天道,與心性有著重大關聯。可以說,如果沒有幼年時‘阿姊養我只為殺我’的經歷,金鈴兒了不得成就一代巫家大仙,絕不可能成為金鈴天。

  若把真相告訴金鈴天會有怎樣后果?說不好,有可能什么事兒都沒有,姐弟倆抱頭痛哭再歡喜相認;但也有可能…魔心熄滅大道崩潰,會有可怕反噬的。

  金簡兒不確定什么,但‘有可能’的惡果太可怕。

  金鈴天再次皺起了眉頭:“她已不在。你又怎知此事的?”

  這次,金簡兒望了金鈴天良久。

  好半晌的寂靜,忽然,歪臉丑漢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手掩口,做歡顏。

  “啟稟大魔尊,我也是蚩果天地上來的,你的事情在凡間都有流傳呢,我可全都知道。魔道、魔道,我以惹人憎厭入極巔…”修憎厭的人,一見面就要惹人討厭,所以哪壺不開提哪壺才是歪臉丑漢最應該做的事情,所以對大天魔提起姐姐來惡心他,簡直就是歪臉丑漢的天經地義。

  歪臉丑漢繼續道:“我也沒名字,小時候他們都喚我小花容,如今我就喚作:憎厭魔。”

  說著話,金簡兒笑得更開心了,當年她親手割傷弟弟親口說出那些謊話,五臟六腑幾乎都要被自己的謊言腐蝕掉了猶能微笑從容;如今終于相見卻立定決心不相認,依舊笑得愉悅快樂。

  她是金簡兒,她是小花容,她憎厭魔,她有這個本事。

  仙天宇宙第一地魔,憎厭魔。

  “到現在…他倆也沒能相認?”蘇景問。

  人間征戰、仙天殺戮,一路修行過來蘇景見過無數凄慘事、悲傷事情,比如大師娘與師尊,比如淺尋、師叔、齊僮兒、尸煞阿添,又比如師兄賀余以自己氣運來換天地氣運等等,可那些悲傷事情,蘇景會流淚甚至大哭。唯獨這一次,眼睛干干的,想哭卻不見半滴淚水,心里堵得難受。

  你看金鈴天威風八面,行事只憑一己好惡從不見他顧忌什么,何等豪邁神魔,怎知他的道是從他心底的一道疤而來;

  你看憎厭魔笑容滿面,四處惹人憎惡遭人冷眼、惡語,他自己卻洋洋得意簡直逍遙快活,怎知他曾付出什么、付出多少,怎知他的苦早都湮了天!

  人人都說神仙好,但若有的選,金簡兒寧愿平靜在凡塵一生,簡簡單單做她的小小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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