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蒙古傷員被他們的同伴救了回來,有些明軍輔兵走上前來,把傷員帶到陣后,解開他們的盔甲給他們包扎傷口。見到鄧名真的遵守諾言并沒有給這些傷員一刀后,提心吊膽的蒙古人松了一口氣,忍不住輕聲歡呼起來。他們也知道,即使得到醫治,重傷員死亡的幾率依舊很大,不過總算是確認鄧名不會出爾反爾了。又有幾十個蒙古敢死隊員上前攻城,鄧名看著已經部分起火的皇營營墻,估計禁衛軍絕對無法堅持到日落,就是能不能抵抗到午后都很難說。除了大炮和投石車以外,鄧名還準備好了爆破工具,因為明軍估計到禁衛軍會在營墻上拼命地抵抗,戰斗意志肯定比以前遇到的綠營強很多,所以并不打算在禁衛軍造成很大消耗前讓爆破隊去冒險——鄧名也不愿意把這種威力強大的武器交給蒙古人操作,沖車在蒙古人的手里只能用來攻城,無法威脅到明軍。要是給了他們爆破車,萬一有個蒙古人舍身護主那就麻煩了——不過現在看起來,可能沒有出動爆破隊的必要了。“啟稟提督,”一個傳令兵來報告道:“高郵的援兵已經快要抵達。”昨天夜里高郵縣城受到了驚動,但因為情況不明,所以高郵的守軍并沒有任何行動。天明后看到御營方向煙火直沖天際,而且又是炮聲隆隆,高郵知縣終于忍耐不住,親自帶著二百多個縣丁從城中殺出,奔著御營的方向而來。雖然有兩江總督衙門和揚州知府的掩護,使得明軍可以潛伏在高郵附近,但突襲御營的計劃顯然不是知縣這個等級的兩江官吏能夠知曉的。江寧巡撫和揚州知府之前借口要增援周培公、梁化鳳與鄧名交戰,所以又抽調走了揚州一部分兵力,但縣城里總不可能一個兵不留。現在見到御營遇險,知縣擔心自己的頸上人頭,就緊急帶著剩余的兵力出來勤王。“派一隊兵去打垮他們?”任堂問道。對于兩百個縣丁,隨便派出幾百明軍就可以將其消滅。現在不算鄧名的戰兵,軍中的輔兵很多都是兩個月前明軍打算離開江南、返回四川時招募的,他們愿意跟著明軍遠赴四川,對明軍的忠誠度沒有什么大問題。入伍以來的好吃好喝,更讓輔兵士氣高漲,現在他們參與圍攻了御營,再沒有了回頭路。任堂覺得對付高郵的縣丁,只要讓少量戰兵帶領有武器的輔兵去攻擊就可以了。“就是怕帶頭的知縣跑了。”縣丁沒有什么見識,不過現在知縣親自帶隊趕來,如果被他發現什么蹊蹺,傳播開去可能是個麻煩。正在鄧名琢磨著應該派多少人去,是否應該設一個小埋伏的時候,旁邊的三堵墻騎士請命道:“提督,讓我們去吧。”“殺雞何須牛刀?”任堂覺得沒有必要出動三堵墻。“進攻韃子的皇營也用不上我們,若是不讓我們出擊,這場大戰就真沒有我們什么事了。”三堵墻的騎士們紛紛說道。上次與李國英交戰后,無論是在四川還是在江南征戰的時候,三堵墻都在繼續練習墻式沖鋒,不過他們上戰場的機會很少,也就是在九江和安慶打了兩場而已,而且上場的時間不長,還沒有完成熱身對方就已經戰敗,騎士們一個個都覺得自己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好吧,速去速回。”鄧名同意了他們的要求,現在皇營被圍得如鐵桶一般,攻城也確實不需要出動騎兵:“不要讓高郵縣令跑了。”“提督放心,狗官死定了。”三堵墻的騎士們摩拳擦掌地離去了。在明軍繼續攻城的時候,索額圖和其他幾個御前軍官再次跑到順治的面前,現在他們一致要求皇帝立刻突圍。“賊人又運來了大批弓箭,還有新的投石車。”情況緊急,一線的軍官對險惡的局面已經不再諱言:“如果再這么打下去,也許中午、最多堅持到未時,御前侍衛就會消耗殆盡,那時就是皇上想突圍,也沒有多少奴才能跟在皇上的周圍了。”明軍大批器械運抵后,禁衛軍的士氣受到了沉重的打擊,現在幾乎人人都知道他們已經生機渺茫,守住皇營的機會微乎其微。禁衛軍的官兵依舊在營墻上奮戰,但是支撐他們作戰的已經不是希望了,他們只是困獸猶斗而已,只有極少人還相信能堅持到援軍抵達,。“皇上,必須要突圍!”很快又有幾個軍官離開了營墻上的指揮崗位,焦急地趕來勸說順治突圍。他們報告說,營墻的外壁已經多處起火,禁衛軍沒有人手,也不可能出營撲滅火焰。雖然厚實的營墻不會被很快燒毀,但這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禁衛軍雖然戰斗經驗不多,但士氣仍然高昂,再怎么說也有一批經驗豐富的老軍官指揮,而且人人有馬,盔甲也都不缺。在今天的圍城戰中,禁衛軍因為救火、修補營墻而消耗了大量的體力,在這種工作中,裝備精良的禁衛軍和普通的輔兵也沒有太大的區別。本來禁衛軍還認為倉促來襲的叛軍不具有快速攻克皇營的能力,可以把皇帝保護在安全的營地中,但現在形勢已經很明顯,再困守幾個時辰,等明軍攻破營墻時,禁衛軍恐怕都要疲憊得舉不起刀劍了。禁衛軍的提議讓皇帝聽得臉色發白。不管戰事多么激烈,身處重重保衛的營帳中依舊能給他一定的安全感,這里沒有火箭落下,沒有遍地的鮮血,鋪滿了盾牌的營房不僅擋住了石彈,而且還阻斷了傷病人員的呻吟聲。只有在軍官和傳令兵開門入內時,皇帝才會聽到外面激烈的吶喊聲。如果離開了這個營帳,那么皇帝就會暴露在明軍的火力下,而且還要走出營墻,從敵人刀槍的海洋中沖過去…“皇上,一定要走!”滿屋子的禁衛軍軍官統統跪倒在地,焦急地向皇帝高呼:“立刻就要走!”“好,朕準了。”順治努力地壓下自己心中的慌張,這時他無限懷念紫禁城的堅固城墻,還有那巍峨的北京城樓。接下來就是討論如何突圍。現在明軍正在外面攻打,肯定不會給禁衛軍涌出營門列隊的機會,但列隊卻是必要的行動,要想保護皇帝突圍,那禁衛軍就需要時間在營外調整好隊伍,把皇帝緊緊圍在中央后,再全軍沖擊明軍的防線。“詐降!”緊張地商議了片刻后,一個禁衛軍軍官大叫起來:“我們就告訴鄧賊我們要投降,要出營投降,這樣我們就能多得到一些出營列陣的時間。”詐降不僅能給禁衛軍爭取時間,而且還可能讓明軍的箭雨暫停,讓明軍麻痹大意,所以這個建議立刻得到了所有軍官的一致贊成。在出營突圍的時候,營門依舊需要保衛者,他們可以掩護在營地外列陣的禁衛軍——若是被明軍看出了破綻,營門上的保衛者可以掩護射擊,不讓明軍步兵快速靠近皇帝,而且還能利用營墻的高度觀察明軍陣地的虛實,用旗號給突圍部隊指引方向。“奴才愿意留下堅守。”索額圖向順治跪倒,誠心誠意地說道:“奴才愿意為皇上斷后。”索額圖也知道留在營墻中是必死,禁衛軍掩護皇帝突圍后,發覺受騙的明軍肯定會暴跳如雷,把留下的禁衛軍官兵盡數處死,不過索額圖對皇帝的忠誠壓倒了他對死亡的恐懼。此時已經有人取來盔甲和普通禁衛軍官兵的軍服,服伺順治穿上。本來皇帝身上穿著的龍袍和另外幾套備用的龍袍一起,被其他四個禁衛軍軍官換上。“好奴才。”順治輕輕地拍了一下跪在地上的索額圖的肩膀,這個動作和皇帝輕聲的贊許,讓索額圖感激的眼淚一下子從眼眶中噴了出來。突圍的計劃在禁衛軍中口口相傳,很快每個人都知道了具體的步驟和細節。在禁衛軍開始向營外大喊請求投降時,營內的禁衛軍也停止了救火和修補等工作,他們從馬廄中牽出了戰馬,默默地開始在營中空地上排隊。跟著索額圖一起留下的還會有三百名禁衛軍官兵,本來同僚還想給他們留下幾匹戰馬,但索額圖苦笑著拒絕了:“都帶走吧,帶不走的就殺掉好了。”禁衛軍開始突圍后,明軍就會醒悟過來,留守的索額圖等人就是有烏錐、赤兔在手,也休想逃出生天:“給我們留下馬匹,只會讓人心存僥幸、動搖,說不定有人會因此不肯在營門上堅守到最后。”…在營外,三堵墻騎士已經完成了任務返回,他們向鄧名報告:“高郵知縣已經授首。”三堵墻的騎士們一副意猶未盡的摸樣,剛才他們一次沖鋒就把二百多名高郵縣丁盡數驅散,四十名清兵被當場殺死,他們并沒有對剩下人的進行追擊,一拿到知縣的首級就全速返回,以防這里的戰事有什么變故。這時明軍的攻擊已經漸漸停止了下來,禁衛軍把大量的弓箭從營墻上扔下,高呼著請降。蒙古敢死隊奉命暫時后退。當明軍的炮擊完全停住后,皇營的營門打開了一條縫,一個禁衛軍從門縫里閃了出來,他一邊向明軍這邊走來,一邊把頭盔摘下,解開身上的甲胄拋在地上,同時用盡全力高呼著:“愿降!愿降!大清皇帝愿意向大明長江提督投降,只求提督慈悲。”“萬歲!”聽到這悲哀的求饒聲后,周圍的三萬明軍發出了震天動地的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