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尸體橫七豎八的堆疊在一起,展現著枯枝般伸展的大腿與手臂,粘稠的鮮血猶如紅色漿果,懸掛在尸體的指尖上緩慢滴落,更多的血液在廣場的尸堆下匯聚成河,順著低洼的弧度,向下淙淙流淌,一個個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的傷者在尸體中哀嚎蠕動,直到他們被那躲藏在議會大廈的冷血殺手擊中為止。
側翻的戰車成了殺戮場上難得的保護傘,在靠近堡壘一線的夾角,每輛戰車都十數人或者數十人躲藏,就在這些人的頭頂上,不久前爬上車頂狂歡的人全都變成尸體,橫七豎八的倒在車頂上,流下的血漿順著車身宛如小溪般灑落在活人頭上,將他們全身澆成了血人。
被血水侵濕的幸存者偶爾有人被穿過車身薄弱點的子彈擊中,一聲不吭的死在同伴的身邊,身邊的幸存者除了將已經卷曲到極致的身子更加收緊之外,卻沒有沖出夾角,到達子彈射程之外絕對安全地的想法,他們情愿在彈雨中苦苦忍受,也不敢冒著危險,讓自己真正脫線,但聽著子彈不斷集中車身的叮當脆響,和身邊偶爾出現的彈孔,他們將希望寄托在外面慌亂而恐懼的人群身上,希望他們能夠解救自己。
沒有誰是誰的救世主,就像現在,他們渴望有人將他們救出去,但誰又愿意冒著被射殺的危險去救援不相干的陌生人?真正有能力救援他們的人卻正在頭疼眼前的難題。
在堡壘邊緣的角落,幾個內務部的衛兵與幾名全身寬松服飾,從到腳遮的嚴嚴實實的人湊在一起,即使在混亂的人群中,普通人也與逃得一命的衛兵保持著距離,但在這里,他們卻詭異的勾搭在一起,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雖然身處邊緣區域,從議會大廈飛來的子彈也不在少數,殺人無數的子彈在這些人面前,卻成了不需要在意的蚊蟲,嗖嗖飛來的子彈熒光閃爍,轉瞬到了眾人身邊,不等子彈射中人體,便在其中一人不經意的揮手下,失去了前進的力道,叮叮當當落到了地上,細看能發現眾人腳邊鋪滿了圓滾滾的彈頭,數量至少上百。
楓葉強放下右手,銳利的眼神狠狠掃過幾個士兵偽裝的衛兵。一把扯下感覺感受的兜帽,帶著怒意低聲說道:
“出來的時候是怎么交代你們的?為什么不動手?難道你們準備反叛么?除了高長官,你們還有什么地方可去?還有誰敢相信你們?”
責難的話語從楓葉嘴里說出來,讓幾名士兵同時低下頭,其中一人想要開口,最終卻沒有說出來,按照高峰的命令,他們將率先開槍,以內務部的身份,在人群中制造流血,可惜最后一刻,他們手軟了,導致高峰的計劃出現脫節,沒有一鼓作氣的沖進議會大廈,如今議會大廈的應急機制啟動,將他們與市民隔絕在外面,廣場上血流成河,他們卻棘手無措。
“說這些沒用,想辦法解決問題,誰惹的麻煩,誰負責,完不成任務都別想好過…。”
高峰的聲音突然從通訊器中響起,讓楓葉強下意識的挺起胸口,在這里,他們隨時保持著通訊器的暢通,能讓高峰第一時間掌握事態進展,楓葉強他們說的話,高峰等人自然也聽得到。
“我的人沒有完成任務,是他們的錯,但他們畢竟還沒有忘記軍人的責任,軍人不能向平民開火,如果長官要責怪,就怪我好了…。”
顧存的聲音也出現在通訊器里,讓楓葉強鋼牙咯吱作響,他一直都看不起顧存等人,眼下他看不到顧存本人,便將憤怒的眼神盯住幾名士兵,低聲喝道:
“聽到了誰惹得麻煩誰解決,別指望我,看看你們干的好事兒,本來死幾個人就能搞定的事兒,現在死了多少人?兩千有沒有?”
楓葉強的話讓士兵們羞愧,顧存也沒有再開口,好一會兒才傳來高峰的命令:
“實在沒有辦法,你們就撤退吧,至少計劃完成了一半,地下城的居民永遠不可能再相信市議會,等有機會,我們親自動手,將那些混蛋從里面抓出來…。”
高峰原本的計劃,是挑動地下城居民的憤怒,驟然發難,讓內務部衛兵放棄防線,從而一鼓作氣沖進市議會,可惜因為士兵手軟,導致高峰臨時讓搶奪大門的伽羅去人群中向內務部開火,這樣一來,就導致計劃環節出現誤差,也讓內務部能夠有理由開火阻止人群,總之是筆糊涂賬,不過高峰倒是不怎么責怪士兵們,畢竟高峰也是軍人出身,對軍人的榮譽還是相當看重的。
“長官,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我們需要授權…。“
高峰讓他們撤退,是站在自己人方面考慮,這一舉動讓幾名失職的士兵大為感激,也更加慚愧,其中一人突然開了口,其他人一起看著他,卻發現他的注意力卻在堡壘方向。
之前差點被啟動的機關炮被人遺棄在原地,周圍尸骸狼藉,一片血污,看上去絲毫沒有大殺器該有的威風,反而形影孤單,還帶著一槍沒放的委屈與寂寥,在無數尸體作為背景的承托下,越發顯得可憐可悲。
楓葉強一行人在彈雨的追趕下,終于跑到了機關炮附近,看到這挺機關炮,楓葉強等幾個伽羅心中頓時起了懷疑,這東西真的能將那座大廈給拆掉么?不怪楓葉強等會懷疑,他們都是從山區返回的伽羅,根本不知道機關炮等自動武器的威力,何況剛才在啟動之前,認識其威力的士兵就盡可能的阻止內務部開動機關炮,要不然人群的崩潰可不會等到現在。
三名士兵自發的形成炮組,比內務部更加嫻熟的操控機關炮,很快機關炮的炮口偏倚了一百八十度,直直地瞄準了議會大廈,快速檢查了機關炮的狀態,就聽一人大聲吶喊,啟動了機關炮的發射。
這挺對軍方有些過時的機關炮在被啟動之后,猶如沉睡的惡龍蘇醒,發出憤怒的咆哮,就聽沉悶而沖擊力十足的金屬音隨著啟動的機關炮,刺激著眾人耳目的瞬間,驚雷炸裂的震耳轟鳴讓剛剛逃過一劫,還在觀望的人群頓時驚嚇,他們從不曾見過如此震撼的滾滾雷音,與那長達十米的炫亮火舌。
在火舌閃耀的同時,一枚枚雞蛋大小的殷紅光球一閃而過,狠狠地撞在五百米之外,議會大廈的大門上,無數的光球練成一條筆直的紅線,在大門上劃出火星迸射的炸點,將整個大門都被爆炸的星火籠罩其中,
發射后的機關炮猶如磁石般,吸引了議會大廈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火力,三秒鐘不到的時間里,上前發子彈全都集中在機關炮小小的三角區域內,無數細長的紅線形成密不透風的火力網,一下便將楓葉強等人與那轟鳴的機關炮一起蓋住,只見火線來回交織,偶爾可能子彈炮彈在空中撞在一起,發出劇烈的閃光,卻再也看不到發射機關炮的幾個人。
在市議會殺的抗議者丟盔卸甲,惶恐驚駭的此刻,機關炮的啟動,猶如黑夜中的明燈,點燃了地下城無數人心中的希望,是他們反抗市議會暴戾統治的最后期望,也是他們憤怒的發泄點,在這個發泄點被千百彈雨所覆蓋的瞬間,絕大多數人心中冰涼徹骨。
機關炮發射的火焰,就像風雨中的搖曳的火苗,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一旦熄滅,就意味著地下城這場發自底層民眾的風暴被扼殺在血腥的廣場上,以后將再也沒有可能奪回屬于民眾的權利。
“我們不能坐等勝利送上門,我們也要行動起來,那邊還有火炮,還有武器,大家早晚都要死的,是等死,還是抗爭而死,大家自己選擇吧…。”
一聲激昂的吶喊在人群中響起,只見一人站出來,一邊高聲吶喊,一邊向堡壘跑去,沖過前方橫七豎八的尸體,雙腳在血泊中跑動中,帶起無數血花,在身后飛起跌落,
這人并不是英雄,也沒有成為英雄的運氣,還沒跑到另一挺機關炮邊上,便被子彈擊中,悶聲倒在了血泊中,為成為尸堆的一員,可他的做法,激起了其他人的血氣,更多的人沖了出去,有人被子彈擊中,也有人借助彈雨的死角,沖到了堡壘中間,將沉重的機關炮拖了出來,重新在步槍的射程范圍外組裝。
不只是普通市民自發的沖上去,還有逃過一命的內務部衛兵也站了出來,他們比普通人更加痛恨市議會,也更加精通這些重武器,在他們組裝機關炮的時候,楓葉強他們的反擊始終沒有停下過,也正是機關炮彈不斷地將那遍布市議會的火力點炸毀,才讓更多的機關炮和重武器重新啟動。
當第二挺,第三挺機關炮先后噴出火舌,在議會大廈外墻炸出綿綿火光,市議會最后的抵抗已經到了盡頭,無數彈坑遍布大廈外墻,不少地方被炮彈轟塌,露出數米方圓的大洞,滾滾的濃煙在大廈四處升起,一點點火光逐漸擴大,最終形成包圍大廈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