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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后,第一批增援的人馬到達,是正藍旗和鑲藍旗的部分人馬,共三千余人,皇太極的大軍也從金州開拔,直往南關而來,他并沒有任何猶豫,擺出了一副直攻旅順的姿態,即使他沒有獲得任何關于旅順防御的可靠情報。
兩藍旗援軍由莽古爾泰帶領,他曾經攻克旅順殺死張盤,對于這個地方并不陌生。此時岳托正在通道旁邊的山地與登州兵交戰,雙方互有殺傷,而那位巴克山還未回來。
后金援兵出現后,他們兵力占據了絕對優勢,朱國斌放棄了第一道防線,同樣在木場驛點了一把火,然后在第二道防線依托河流與后金兵對峙,河流從橫山群峰中流出,橫穿三里多的平野,向西注入遼海,登州軍燒毀河上的橋梁,穩守兩個渡口。
后金兵用盾車掩護,推進到岸邊,與登州軍對射,雙方的弓箭和火槍都沒有什么殺傷力,龍騎兵的兩門四磅炮卻大占優勢,連續擊退后金數次進攻。莽古爾泰等人用重兵牽制河防,派出部分步甲往上游移動,試圖從橫山中渡河,這些獵人展現了不俗的山地作戰能力,但登州鎮同樣派出了靈活的分遣隊,跟著這些步甲一起往上游移動,阻止他們渡河的企圖。
雙方的前哨戰并不激烈,死傷都不多,但朱國斌利用幾處有利地形和預設陣地,以兩千多人馬成功阻擋后金八千人馬數日,消磨了他們的銳氣,也成功阻止他們對旅順的偵查,后金兵直到此時仍然不了解旅順的具體防線情況。
兩藍旗第二批增援人馬到達后,朱國斌在渡口布下地雷炮,帶著兩千多騎兵撤退。這次直接退往了旅順。
后金兵迅速渡河追擊,登州鎮同樣是騎兵,機動力不遜于他們,后金兵在渡河后又遭遇了地雷炮,這種看不這的威脅已經給后金兵造成精神陰影,只要地形平坦,他們寧愿離開官道行軍,連哨騎追擊的時候往往也不敢放馬疾奔,騎手精神高度緊張。隨時在觀察前方的道路,看那些路面上有沒有顏色不同的部分。
莽古爾泰牛脾氣爆發,驅趕著人馬趕路,跟在登州騎兵后面,終于在七月二十三日抵達旅順北面。沒想到朱國斌回頭一個反擊。莽古爾泰孤軍急進,損失了數十人,退了五里遇到德格類的援軍,這才穩住陣腳。登州騎兵交替掩護,消失在北山之后。莽古爾泰不敢繼續追,他未等扎營便登上北山,急于看看旅順的模樣。
曾來過旅順的莽古爾泰立于北山。眼前的景象幾乎讓他認不出來,原來的旅順北城幾乎消失,那些石料全部被搬走,旅順城外的平野上。無數溝渠縱橫,最外圍是彎彎拐拐的數道攔馬溝,只有半人高,周圍沒有壘土。然后是一道大約寬一丈的深壕,挖出的土在背后堆成為土墻。土墻高一丈,是鋸齒一樣的形狀,每隔百步左右還有一個堠臺,高度超過土墻不少。
那道土墻上插著許多旗幟,土壘頂部還有一道夯土的胸墻,隱約能看到有旗幟飄動,隔一段就有一個與地面齊平的缺口,缺口兩側用一人半高的竹筐裝滿土,中間擺著大大小小的火炮,只有炮口位置空著。第一道大型土墻和深壕之間,還有一層胸墻,不知是何用處。
深壕外面是寬達數十步的攔馬溝,攔馬溝外百步則是密集的小坑洞,就如同復州娘娘宮的一樣,用來阻止盾車快速靠近。
這樣的大型土墻有兩道,兩道之間看得到模糊的帳篷,具體的部署卻看不清楚,幾條通道從土墻正面延伸出來,走著之字行穿過哪些深深淺淺的壕溝坑洞,唯一能快速通過的,是兩翼的兩條路,這兩條路順著陣線斜指向兩翼外側,雖然是直的,但是會受到整面土墻的射擊,同樣無法用于進攻。
第二道土墻之后是旅順的城池,規模已經比原來大了很多,南城的西面多出一個外城,所有墻面都增加了方形的馬面。南城之后的還有一個城堡,城周約一里多,已經貼近海邊,在原來的港口位置。(注:旅順南城位置見作品相關。)
這樣的壕溝陣地布滿西官山(白玉山)和黃金山之間,山上也是同樣景象,西官山的東坡防線從山腰開始,北坡的防線接近山頂,南坡方向則接近山腳,在靠海處與弧形的旅順土墻有通道相連,如果后金兵要攻擊西官山,就要穿著重甲爬很長一段坡,而且還無法推著盾車上山,上面的火槍手會輕易將他們射殺,即便他們攻克西官山,也無法直接突入旅順土墻防線,依然要進攻土墻。
黃金山控扼老虎尾水道,防守比白玉山更嚴密,一層層的壁壘依山而上,一些道路彎彎繞繞纏繞在山體上,連接著那些防御線,整座山都如同是一座兵營,可想而知他們是層層設防,每一層又自成體系。
挖得面目全非的旅順城內外,各色旌旗飛揚,遠處軍港內有揚帆的船只往來,城外的原野上有一些零散的游騎,整個旅順散發著一種嚴整肅殺的氣勢。
德格類看的連吐涼氣,連話都說不出來,莽古爾泰看了一直在搖頭,最后終于忍不住說道:“我打你娘的打,老子看老八怎么下臺。”
兩日后,浩浩蕩蕩的后金軍布滿旅順北面的山野,各旗分部結營,旗幟營帳漫山遍野,無數包衣揮汗如雨,挖掘立營的壕溝。眼前部分已超過五萬人,官道上還有源源不斷的大軍趕來,順著旅順河的方向依次下營。
皇太極的大氂出現在北山下,他望著眼前森嚴的壁壘久久無語,一眾后金軍事貴族都陪在他身邊,他們挖坑圍錦州的時候沒想到過,自己有一日也需要面對這樣的土墻,而且猶有過之。代善、濟爾哈朗等人神情凝重,多鐸、阿濟格、豪格等人反而神情興奮。有些躍躍欲試。
那兩道壕溝陣地不是城墻,但是作用與城墻無異,土墻高一丈五尺左右,但下面的深壕還有七八尺,這就兩丈的城墻,過了這兩道之后,才是旅順城池,那里依然是一個完整的防御體系,就算旅順南城都打下來了。港口還有一個新城,總共是四條防線,實際上還要算上那個黃金山,因為它也靠著海。雖然里面的詳情還看不清楚,但眼前的防御線全然不同于他們的認識。他們在錦州也挖坑圍城,防御的配置上卻遠遠不及旅順。
皇太極沉聲對岳托問道:“入港的地方是何情形?”
“大汗,入港處還有一處龐大堠臺,堠臺前方亦有數層土墻,與黃金山一南一北,守住了老虎尾水道。老虎尾那處,地形狹窄。進攻需翻過鐵山,從此處營地出發需繞過內港走二十里路,在老虎尾還會遭明軍水師兩面攻擊。”
皇太極倒是看到防御的重點,那就是旅順的后勤線。但是聽了岳托的話,知道明軍在那里也有準備。岳托話中的意思,不太很看好進攻老虎尾,但皇太極還是想自己去看看。
“大汗。這旅順。。。奴才認為可在金州布重兵,卡住遼南地利。不讓那陳新出來鬧事便可。”
眾人轉頭望去,是刑部承政高鴻中,他一向是皇太極的智囊,己巳年入關就是他最先提出,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是漢官中拔尖的人。
皇太極雖然處于進退兩難的境地,依然顯示了自己的氣度,他并不呵斥高鴻中,而是解釋道:“若不能拔出旅順,金州勢必守不住,我大金無法在金州保持那么多人馬,若真是要退,便復州都不能守,要退到蓋州方可,如此一來,則岫巖又孤立,勢必亦要退縮,我大軍如何再遠征明國?”
高鴻中低頭沉思,最后躬身退下。
莽古爾泰帶著點冷笑,“按著這登州鎮的德性,那些溝里面還不定有什么名堂,老子能數出來的就有鬼箭、鐵蒺藜、陷馬坑、尖木樁、地雷炮、地弩、火瓶、灰瓶。他們的火炮不架高,打開缺口平放,僅數道攔馬溝便寬數十步,皆在其火炮射界內,盾車近不得,填壕就得死過千人。”
多爾袞也道:“這陳新純粹是一混賬,連最肥沃的土地都挖了這些勞什子土墻,旅順附近的莊稼也毀壞殆盡,咱們九月收不到半顆糧食,二十里內能燒的草樹都燒了。”
皇太極眼神變幻著,面前的旅順防線猶如一只沉默的怪獸,正在磨滅他堅強的心志。他終于忍不住罵道:“這混蛋到底是從何處鉆出來的,怎地如此陰險。”
另外一個漢官鮑承先躬身道:“聽聞是從遼東逃入關去的,似乎是鐵嶺人,可惜此人不為我大金所用,否則。。。”
皇太極眼神漸漸凝聚,他已經到了旅順,無論如何不能不戰而走。后金全軍都在這里,他們遠涉數百里而來,此時調頭回去,那么人人都知道是怕了那登州兵,登州兵的那種聲威會根植在他們心中,這軍心士氣一跌落下去,以后再遇到登州兵,沒有人會出力死戰。皇太極寧可死些人,也要維持后金軍的氣勢。
他很快將那些頹喪的念頭趕出腦海,指著眼前的旅順道:“無論是面對和人,我大金從未有不戰而走者,往年放過寧遠錦州,不過是攻之無益罷了,今日旅順為我大金必攻之地,傳朕諭令與各部人丁,明日即制盾車,兩日后攻旅順,先登土墻者升兩級,賞有丁編莊一個,銀兩百兩布五匹,先登旅順城墻者升三級,至總兵止,賞莊子兩個,銀五百兩、馬十匹。先登水城者,無論諸申蒙丁漢人皆抬旗升四級,至臺吉止,得敕書免死三次,賞莊子五個,銀千兩。凡畏縮不前者,無論身為何職一律處斬,全家為奴。。。”
“喳!”豪格多鐸等人率先回應,其他人跟著也接令,至少表面上都要出力進攻。
皇太極輕輕出口氣,望著那道遠處的旅順城墻,口中喃喃道:“陳新,是否趕回了這城里,他又會在做些什么。”
呼一聲,眼前一群黑影晃過。陳新飛快的伸手一抓,手心里面一陣撲騰,傳來癢癢的感覺,他微微用力,手中一聲脆響,然后他攤開手,一只指頭大的蝗蟲已在彌留之際。
周圍的天空上到處飛舞著蝗蟲,衛輝府所在的衛河流域也是蝗蟲多發區,小冰河期的干旱環境。然河道時滿時旱,那些裸露的河床是蝗蟲繁殖的絕佳地方。
“大人,這蝗災算小的,往年間黃河蝗災,那蝗蟲是鋪天蓋地。遮天蔽日,落地鋪滿無數層,田地禾苗一日而盡。”旁邊的耿仲明對陳新討好的說著,他這次是自告奮勇,要跟陳新去旅順打韃子。
“原來蝗災如此厲害。”陳新應付了一句,他沒見識過蝗災,對耿仲明所說的沒有什么直觀感受。他的心思也不在這上面。
后金大軍出動。登水師在南四衛等地已經確認,東江鎮也連連告警,陳新得知已經放棄金州后,立即動身返回登州。除了他的衛隊。還有近衛千總部,第五營抽調了一百人,他們是這次的表現突出者,回到登州后會安排到動員司。培訓新兵和預備兵。
第五營大部留守,但陳新給祝代春的命令。就是防守為主,呂直聽說金州丟失,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天也呆不住,呂直這個直接的上官一走,祝代春就是真正的客兵,玄默要指揮他就更難了。耿仲明的標營也同時調回,耿仲明自告奮勇要先跟陳新去打韃子,陳新領著衛隊和一百騎兵先行,呂直帶步兵在后面追。
經過宋聞賢和玄默交易,俘獲的那些流民就安置在林縣,名義上的首領是那個出賣紫金梁的王福,給了王福一個千戶的署職,作擒拿紫金梁大功當了把總,表面和登州沒有任何關系。陳新給李二百請了功,申請把他留在登州鎮,這種小事梁廷棟根不為難。兵部也給了千戶的署職,軍職則是個百總。
兩人爭功時候的矛盾已經埋下,又被拉到那些流民面前露過相,現在三十六營都知道是他們兩個出賣了紫金梁,兩人是絕對回不了流寇中去的。他們很清楚誰才能護住他們,對陳新言聽計從。
陳新私下給他們的具體職務也很奇特,王福在外務司,兇悍的李二百安排在情報局,這次陳新帶走了李二百,王福就留在林縣,負責和知縣打交道,這人也有些小腦筋,每次找知縣就是大吵大鬧,一不滿意就聲稱要帶著林縣屯戶造反,讓那知縣擔心逼反降兵的罪名,每次看到王福就頭痛不已。他這個流寇頭目的身份,也能威懾周圍其他的地勢力。
對于李二百的安排,陳新不打算讓他入軍中,此人流寇習氣很重,在登州鎮軍營中還算老實,一出門就要作惡。陳新準備先讓他在青州府和萊州對付當地縉紳,以后根據表現再調整地方,多半還是要安排回河南等地。
陳新一邊騎馬,一邊想著方方面面的事情,旁邊的耿仲明知趣的不打擾他,只有陳新問話的時候他才接上兩句。耿仲明對陳新在林縣的安排心知肚明,這個上官的野心他能看出一些,對于耿仲明來說,陳新有野心不是壞事,反正他早就投靠了登州鎮,陳新的利益越大,他耿仲明日后的好處也越多。
耿仲明在商社還有五百兩的份子,原來以為是陳新敲詐他的,沒想到去年還真給他送了一份分紅,另外他還在登州城中和各處稅卡收稅,去年大約收了三萬兩,陳新給他返了五千兩,耿仲明自己還開了一個煙店,就在黃縣縣治,商社從來不斷他的貨。這三筆銀子都是長期的收益,只要登州鎮在,他就能拿這個好處。除此之外,他幫著陳新當打手,經常去對付登萊的縉紳,其中得到的好處也不少,跟著登州鎮打仗,還能不停升官。所以他的利益現在和陳新捆在一起,陳新怎么說,他就怎么干,連王廷試這個上官,他也只是應付。
陳新突然開口道,“耿將軍,你寫一份彈劾官的奏章。”
耿仲明正在暢想中,乍然聽到這話兩腿一軟,要不是騎著馬,當場就要給陳新跪下,他不知陳新怎么突然出這個妖蛾子,不知陳新是否對他不滿,心中惶恐之下從馬背上哧溜一聲滑下來,對著陳新就磕頭道:“小人對大人之心可昭日月,唯有去年從牙行收了一千兩銀子,從未對大人不忠啊,小人馬上把那一千兩交出,日后再也不敢了。”
陳新下馬扶起耿仲明,“不知耿將軍是否還想升一級?”
耿仲明把頭搖得撥浪鼓一般,“小人只要跟著大人就好,就算大人讓小人當個親兵,小人亦是愿意的。”
陳新搖頭微笑道,“難得耿將軍這份心意,不過你升官不是壞事,對耿將軍和官都如此。”
耿仲明疑惑的抬起頭,偷眼看看陳新表情,只見他還是那副職業微笑,連忙低頭請教,“只要對大人有好處,小人愿意去做。”
“那你就去彈劾官。”
耿仲明似乎有些明白,但他還是道:“那,可小人無法直接投遞彈章,只能交給王大人,他對大人十分看重,未必愿意得罪大人。。。況且小人對大人敬仰萬分,實在不知從何彈劾。”
“那你就彈劾官在河南勒索縉紳生員,恣意侵吞團練營兵餉,喝兵血,欺壓登鎮其余營頭,嗯,還有這個,強占民女,夜夜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