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旁,避開門簾底下會透出腳的地方,錢靈犀聽那青梅要對竹馬上演什么戲。
溫心媛顯然還保持著幾分警惕,“嫂嫂呢?不是聽說她回來了,怎不見出來?”
鄧恒張口就編起瞎話,“她不舒服,要躺一躺。”
溫心媛忙道,“那我們出去說話吧,別打擾嫂子了。我剛好泡了壺雪山春翠,可是極品的好茶,也就大哥才懂得其中三味。”
呸!酒是色媒人,茶也差不多。錢靈犀暗自撇嘴,心想姓鄧的要是敢答應,她今晚就讓他打地鋪。
鄧恒明顯猶豫了下,方道,“多謝弟妹好意,不過我眼下得出去一趟。”
溫心媛一怔,“這才回來,大哥怎地又要出去?”
鄧恒的語氣中透著幾分無奈,“你嫂子想吃城西老劉家的羊雜湯,非要我去買。”
我哪有!錢靈犀冤枉,她都不知道那兒還有什么羊雜湯,鄧恒這謊扯得還真大。不過,那羊雜湯好吃嗎?
溫心媛頓時帶幾分輕蔑,“這等小事,讓下人去就成了,嫂嫂若是想吃,我讓人給她買一鍋回來。”
當我是飯桶么?錢靈犀忿然,你既那么有錢怎么不把連人帶鋪子買下來給我?
卻聽鄧恒微嘆了口氣,“你嫂嫂非要我去不可,別人買的她不吃。不好意思,弟妹,我先走了。”
只聽腳步聲響,確實是走了,然后溫心媛忿忿的跺了跺她那小羊皮靴子,也氣鼓鼓的走了。
錢靈犀心里稍稍順了口氣,算那只竹馬識趣。坐下來換上了竹馬送的新棉鞋,想想又特意換上從前做了在家穿的棉布面子的花棉襖和大棉褲,然后喜滋溺的在幾個丫頭跟前顯擺,“怎么樣?好看么?”
好看,別的丫頭看慣了還好。唯獨小夏是頭一回看見錢靈犀做這樣的家常打扮。繃著臉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難受死了,只好尋個由頭出去透透氣。
可沒一會兒工夫,卻見溫心媛那邊的婆子領著個郎中進來了。她還在奇怪,就見溫心媛很快就帶著郎中往這邊走,眼下兩邊離得太近,根本來不及通風報信,小夏只好快速迎上前。喊了一嗓子,“二少奶奶來了。”
與此同時,溫心媛已經親自推開厚重門簾,往里走了,卻見錢靈犀不閃不避的盤腿坐在炕上望著她笑,“弟妹來了,可是有事?”
溫心媛上下一打量,有些傻眼。
錢靈犀上身穿著一件紅色窄袖緊身小襖,小襖外頭套一件紅底小碎花的斜襟過臀長棉坎肩,坎肩的領口袖口衣擺都出著雪白的風毛。底下沒有穿裙。只一條和小襖同色的寬松收腳大棉褲,腳上還套著一雙大紅的新棉鞋。整個人看起來就跟鄉下的農婦似的。可那樣紅通通的色澤,卻在冬天里有種說不出的喜慶,襯得她整張臉都是白里透著紅,就算溫心媛再不想承認,也不得不說,這樣的裝扮真挺好看的。
可回過神來,溫心媛卻是打死也不肯承認這一點的。反而還問,“嫂嫂怎么打扮成這個怪模樣了?”
怪模樣?錢靈犀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妒忌,心中得意。這妞是羨慕妒忌恨了。要說她這身棉襖可是結合了無數電視劇還有本朝風土民情設計出的樣子,錢彩鳳第一年棉布生意開張,不那么景氣的時候,就靠這套樣子才賺回本錢。
錢靈犀幾乎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虎口拔牙的從她的手里弄回來兩套,專門放著做家居服,最舒服自在了。眼下再配鄧恒那雙老棉鞋,更加完美了。
所以對溫心媛的無禮,錢靈犀只是掩嘴一笑,似是很不意思的告訴她,“這套衣服,包括鞋子都是相公送的,他就愛我穿成這樣,我也覺得挺好。看來弟妹你雖然和相公認識時間比我長了許多年,但你們這眼光卻相差甚遠呢!”
溫心媛又羞又窘,她知道錢靈犀這話是嗆她那日說錢靈犀不知道鄧恒不喜歡吃粉絲,可是,鄧恒的審美水準是什么時候到了這種地步?他不一向是飄逸出塵的白衣貴公子?怎么好起這一口了?
錢靈犀再接再厲的打擊了她一把,“其實這衣裳,相公也有一套,只不過他不好意思當你們面穿,就私下穿給我看。呵呵,我們那樣坐一塊兒,倒怪有趣兒的。只是,弟妹若要瞧見,肯定更看不下去了。”
打住!溫心媛覺得自己完全無力想象,要是白衣飄飄的鄧恒穿成這樣鄉土氣息的模樣…
一陣惡寒。
溫心媛果斷將腦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畫面趕出去,深吸了口氣,履行起自己的使命,“聽大哥說嫂子有些不適,故此我特意請來了城中最好的大夫替嫂嫂診治,現在人就在外面了。”
錢靈犀又笑了,“弟妹看我這樣子,哪里象生病了的?病了還有想吃羊雜湯的嗎?不過是和相公玩笑而已,虧你還當了真。不過人既然已經請來了,總不好讓人白跑一趟,省得辜負了弟妹的心。這樣吧,”
她轉頭吩咐軟軟,“你快帶人去收拾間干凈屋子,把蝶舞姑娘、程夫人還有閔公公盧嬤嬤幾位都請來,我就借花獻佛,替他們把一把平安脈了。哦,對了,最近時氣不好,你再通知下去,府上要是有個頭疼腦熱不舒服的,一并來瞧。這可是二少奶奶的一番好意,不要忘了哦!”
“是!”軟軟忍笑,帶著一票小丫頭們迅速傳話去了。
這是給他們一個免費體檢的機會啊,還是九原最好的大夫,估計這回二少奶奶的診金可省不了嘍!
錢靈犀坐端正了又望著溫心媛笑得親切,“弟妹你總是這么體貼,可叫嫂子如何回報呢?真真是大家子出來的姑娘,行事就是不一樣。唉,可嘆嫂子一沒你那么顯赫的娘家,二沒你那么豐厚的嫁妝,只好厚著臉皮沾沾你的光了。”
溫心媛一張臉氣得白了又白,有這么無恥的人嗎?自己還沒發話,她就自作主張的拿她的銀子做人情了?
她原本都想好的,一定要那大夫給錢靈犀多開些藥,開些苦藥,一來就可以借此讓她和鄧恒分居,二來天天有機會給她灌藥,溫心媛也能略消心頭之恨了。
可誰想得到,錢靈犀居然連半句推辭都沒有,就果斷承認那只是句玩笑?她的臉皮到底是什么做的,她到底懂不懂得什么是羞恥啊?
錢靈犀當然是懂的。
她知道自己占了溫心媛的便宜,所以她投桃報李的也請溫心媛坐下,要請她喝茶吃點心瓜子。
這禮雖輕,但錢靈犀覺得自己的情義還是很重的。至于重得溫心媛承受不起,借口要打點晚飯回去摔盤子砸碗,就不關她的事了。
反正她是坐在暖和的炕上,穿著她的大棉襖,磕著她的小瓜子,然后笑瞇瞇的等回了她的羊雜湯。
鄧恒一回來,便給她這紅通通的一身很是晃了幾下眼,半晌才說出話來,“你…你怎么穿成這樣?”
“為了配你送的棉鞋呀!”錢靈犀用力忽閃的眼睛,捏著娃娃音賣萌,“相公,你看人家對你送的禮物多重視,就算是弟妹看了笑話,我都忍著一直穿到你回來不,好不好看?”
鄧恒雞皮疙瘩掉一地,“咱還是好好說話吧。唔——還不錯。”多看兩眼,覺得沒那么有沖擊力了,鄧恒覺得還挺不錯的,玩笑起來,“若是把頭發拆開,梳個雙鬟髻,就跟年畫里的童女似的了。”
錢靈犀果斷遞上一把秋天的菠菜,“那你要做童男么?”
鄧恒如玉的臉皮狠狠抖了兩下,本待拒絕,可是想起那兩個肩并肩的小泥人,他心一橫,“做!”
錢靈犀嘿嘿一笑,“那行,我回頭就做兩身跟我一樣的送你,咱們一起穿。”
說完這話時,錢靈犀忽地意識到,自己有機會去二姐那兒扳回一城了,情侶裝耶,這么好的點子怎么早沒想到?
可鄧恒森森的為自己的未來的光輝形象擔憂了,難道他也要穿成錢靈犀這樣?那再戴頂狗皮帽,帶著加菲那條老狗出去晃悠,不跟田間地頭的老農一般無二了?
鄧恒忽覺后背發涼,這樣的形象似乎還是不適合他的吧?
“奶奶,有件事得跟您說下。”軟軟既然能做錢靈犀身邊的大丫頭,那她做的事可不止主子推一下動一下而已。錢靈犀讓她帶人去號脈,軟軟就很盡職盡責的在一旁重點聽了幾個人的。
眼見鄧恒也在,她并不回避,徑直就當著兩位主子的面道,“程夫人那病,大夫說她吃的藥似乎下得份量太猛了,心是好心,但長此以往,卻是于身子有害無益的。”
一句話,錢靈犀就明白了,很是震驚,“那是她親娘啊!”
鄧恒卻冷哼一聲,似乎并不意外,“從她去廟里修行的那一天開始,就不是了。”
錢靈犀只覺唇齒生寒,軟軟又道,“我悄悄問了木樨,她說程夫人的藥都是程姨娘自己開方子讓她們去配了回來的,不管程夫人高不高興,總得喝下去。這幾日程姨娘不在,她們瞧程夫人可憐,就沒給她喝了,人倒精神了不少。”
錢靈犀哽在那里,跟吃個蒼蠅似的別扭,鄧恒卻搶先一步,做了壞人,“這事都別管。誰管都是錯,心里有數就完了。”
軟軟應了下去,鄧恒深深看錢靈犀一眼,“我知道你心好,可你真救不了這許多人的。”
錢靈犀知道,可心里還是覺得難過。
親生母女啊,至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