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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豆蔻芳華

  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

  鄧恒在馬車里靜靜的等著,心里想著要談的正經事,可腦子里卻不期然跳出這么兩句詩來。

  女大十八變,之前在國公府那個見了他只會哭鼻子的小貓,如今也算得上是正兒八經的小淑女了。想起白天時乍然相見,錢靈犀固然看他看傻了眼,可鄧恒心中又何嘗沒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

  初相見時,錢靈犀才從外頭回來,還來不及更衣,不過是以一身家常舊衣相見,可鄧恒卻出奇的印象深刻。此刻閉上眼,那嬌俏的小模樣便似畫兒一般鮮明的凸顯在腦子里。

  那也是一件松花色有纏枝花樣的襖子,比方才洛笙年所穿的顏色略深,也沒有他的衣料好,但穿在那小妮子身上卻是說不出的合適。配一件桃紅色的短坎肩,整個人嬌艷得就象是南來的路上,早春枝頭初生的豆蔻花。

  小妮子長大了,知道愛美了,臉上施了薄薄的脂粉,頭發也不再是最簡單的雙丫髻,拿絲線一綁了事,戴了兩只小巧的飾物,卻絲毫不嫌做作,反而給人一種相得益彰的愉悅美感。

  唔…她那嬰兒肥的小臉略拉長了,雖然依舊不脫圓潤模樣,卻已經有了些少女初初發育的嬌柔曲線,那小小的乳鴿雖然還不盈一握,卻也更加惹人憐愛。

  鄧恒在心里細細描摹著錢靈犀的眉眼身形,渾然不覺自己這么想,已經是大大的逾越理智該有的防線了。

  “公子,錢姑娘來了。”突如其來的回稟,打斷了鄧恒的旖思旎想,白玉般的俊臉隱在暗處紅了一紅,鄧恒收斂了心神,親手掀開了車簾,“請。”

  馬車不大。但里面若是擠擠,三五個人還是擠得下的。但鄧恒既然已經開口邀請了錢靈犀上來,那陪同的趙大娘及軟軟肯定是不能與主子同車的,在扶著錢靈犀上車后,她們便站在了馬車一側。鄧恒也知深夜請人家未婚女子出來相見有些逾禮,除了把車中的燈剔得更亮,還大敞著車窗與車門,以示清白。

  趙大娘來時就觀察了下周圍的環境。鄧家選擇停車的地方十分僻靜,再加上有選擇的偏移了角度,還有四散警戒的家丁,就算是有人經過,也無論如何看不清車里的情形了。趙大娘心中滿意,安心垂首守在一旁。夫人讓她們來,可不是當真監督這位定國公世子,皇外孫殿下找自家姑娘何事。真有什么事,二姑娘自會向夫人回稟,她們做下人的。不過是來做做樣子,以證并無茍且之事便可。所以那眼睛得睜一只閉一只。耳朵最好全都關上,才是下人的本分。

  因時間倉促,錢靈犀來不及更衣,便只匆匆套了件斗篷便出來見客了。這件湘色妝緞,有大翻領的銀鼠斗篷還是在國公府的時候,石氏的母親姚老太太怕她們沒有好衣裳給人瞧不起,特地拿自己的私房貨翻新了送來的。

  去年冬天。原本石氏買了幾塊好皮料說要給她再做件新的,可錢靈犀知道皮毛貴重,家里又正是在給錢敏君備嫁妝的時候。便怎么也不肯要。石氏只好把皮料存了起來,打算給她備嫁時再做。

  “鄧公子,這么晚了,你還叫我來,是有什么事?”錢靈犀見自己上了車,鄧恒卻只顧瞧著她不開口,未免有些著急,先問了出來。

  鄧恒眼神明顯驚艷了一把,才算是正常過來,“抱歉,這么晚了把二姑娘請出來,實在是白天人多嘴雜,有諸多不便之處。煉糖之事,想來尊兄已經告之了吧?眼下我來,是想和二姑娘商量商量,此事到底該怎么解決才好。”

  見他開門見山的就提出此事,錢靈犀倒是有些錯愕。她從前和鄧恒談情談愛談風月,唯獨沒有談過生意,不知道他在生意場上竟是如此的直截了當,一時有些不知道怎么開口。

  鄧恒卻誤會了她的意思,“莫非二姑娘不愿意?或者有什么別的想法?”

  “啊…不!”錢靈犀定了定神,在心中躊躇一時,試探著按之前想的腹稿告訴他,“那煉糖之事,原本是我小孩子家不慬事,支使著幾個下人胡亂做著玩兒的。又是軍里在試行,是以干爹和嬸娘都沒怎么管,眼下一年之期到了,我們家已經收了東西,準備把廠地上交,不再做了。”她慢慢說下來,思路逐漸清晰,最初的緊張散去,臉上也開始有了幾分淺笑,“畢竟干爹是官身,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的道理我們還是懂的。”

  這話雖然有些客套,但卻是不可不說。經歷了這么久,錢靈犀已經能夠把前世和今生分開來看待了,從前的鄧恒會對她予取予求,那是站在她丈夫的立場上。但現在的他們,只是兩個有些交情的熟人,連好友都談不上,錢靈犀又怎么會一開始就跟人家掏心掏腹?

  相反,她可一直謹記著鄧恒還有一層身份是皇上的外甥。皇上三令五申不許官員從商,若是錢靈犀傻乎乎的一開頭就跟鄧恒談生意,那落到有心人耳中,那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么?是以她先給錢文仲之前煉糖的營生做個合理的解釋,把自家的責任推脫開來,然后以退為進,看鄧恒的態度。

  就見鄧恒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那雙透澈晶亮的黑色眸子透著幾分神秘,卻又半晌不語,錢靈犀再度緊張起來了,自己難道哪里說錯話了?

  看她坐立不安的局促模樣,鄧恒終于好心的開口了,“既然二姑娘如此深明大義,那就算我枉作小人了。深夜叨擾之罪,還請多多包涵。”

  他半點也不多留的施禮賠罪,竟是再不跟她談下去了!錢靈犀心中著急,這人怎么回事,他怎么就不多問兩句?難道是自己以退為進的招數被他看穿,反而將了自己一軍?

  心中有些微微恙怒,但錢靈犀跟在石氏身邊日久,已經懂得不少進退分寸之道,也許她還不是太會談生意,但接人待物卻是沒有問題。

  眼下聽鄧恒這么說,不過是思忖片刻,她就很自然而然的把話接了下去,“鄧公子太客氣了。不過請恕我冒昧的問一句,定國公府雖然有行商資格,但九原邊關畢竟只有這么大的地方。就算是能把全部的甜菜全能煉出糖來,只怕也難有多大的銷量。若是要費盡周折的運回南方去,那豈不是跟運蔗糖到九原來一樣的代價不菲?鄧公子出身名門,見識卓越,自然不會不清楚其中的道理,那何以會對這一方小小的生意如此有興趣呢?”

  問完這話,錢靈犀一眨不眨的盯著對面少年。既然鄧恒已經釜底抽薪,不再與自己虛與委蛇了,那她也沒什么好兜圈子的,徑直問出心中最大的疑惑。這可能也是鄧恒此來九原,真正的目的了。如果他真的有合作的誠意,那就應該告訴她。

  聽她這一番話,鄧恒眼中的笑意迅速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驚喜,審慎與認真,“二姑娘所說不錯,鄧某此來,確實不會只把小小的九原放在眼里。只是具體如何,茲事體大,請恕恒不能告之。不過我可以保證的是,二姑娘與我的合作,絕對不會虧本。”

  有門兒!錢靈犀狡黠一笑,“不會虧本,但也不一定會賺錢的是不是?靈犀自個兒辛苦一場不要緊,不過動些嘴皮子功夫,可具體干事的人卻是要出力的。他們還得賺錢養家,總不能都跟我似的不愁吃穿,是以鄧公子這個保證,只怕不能調動他們的積極性。”

  錢靈犀才不傻!鄧恒又不告訴她原因,又想跟她合作,還這么著急的趕在太上皇御駕親臨之前,就算不知道具體原因,但總也可以猜到其中必定大有關系了。他既然敢當著太上皇的眼皮子底下做,那錢靈犀也敢奉陪,但她卻不肯讓自家吃半點虧。

  鄧家有錢不假,但現在會煉糖會做事的卻是錢家的人,錢靈犀要是不把握這個機會先給自家爭取些福利,往小里說,對不起自家老少,往大里說,也對不起上天給她這么好的機會,劫富濟貧的美意啊!

  鄧恒這么個聰明人,怎么可能聽不懂她話里的意思?眼下一雙圓圓大眼睛微睞成半月形狀,滴溜溜的打量著鄧恒,看他要如何應答。

  若是可以,鄧恒真的不想答話!看著對面那張小嘴兒開開合合說個不停,心中是又喜又惱。

  喜的自然是對面那雙櫻唇生得極美,瑩潤姣嫩。卻不是過分的紅艷,更象吳江府盛產的胭脂藕粉,夏天時拿極小的口杯凝成一只只魚凍模樣,擱在白玉盤中呈上來,清清透透,粉粉嫩嫩的小模樣,讓人見了就忍不住想上前一口吞下。

  可這樣誘人的櫻桃小口,說出的卻是這么大煞風景的話,簡直恨得人——更想上前去咬一口!

  這丫頭明里只拿自己說事,但暗地里何嘗不是在譏諷自己?說什么只會動動嘴皮子,還要管什么賺錢養家,不就是要自己包賠么?

  悠然一笑,鄧恒的神色卻更加嚴肅起來,“二姑娘,你要知道,這世上做什么事都是有風險的。好比種地就得靠天吃飯,打漁就得靠海保佑。不是每一份辛苦的付出都會有回報,既然想賺錢,自然就得有承擔風險的勇氣。”

  錢靈犀徹底錯愕了,這…這是個徹頭徹尾的奸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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