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對沈夫人說的一番話虛虛實實,卻也的確打定了主意,不要接受沈家任何饋贈。
官府給一百兩銀子是官府明文規定的,縣太爺會貪那一份功勞,她不摻和,縣太爺更能往上面活動。這一百兩銀子是她該得的,也不會得罪官府,以后跟官府更不會攤上多大的深交。
至于沈家,卻到底是已私人身份跟她來往,總要好好斟酌一番。
李欣怕麻煩,所以最好現在就把這些一并擋了。人家沈家會覺得你們這家人忠厚老實不貪圖富貴,心里還記你一份恩情。要是人家給你什么你拿什么,甚至伸手去要,恐怕人家就算給了你,心里也會不爽你。
沈夫人倒也沒繼續問李欣需要什么,只是又跟李欣聊了開。
李欣這次也話多了些,也聊得開點兒了,說的話也多些了。
談著便談到了冬日手裂的事上,那夏嬤嬤嘆氣道:“可不是嗎,尤其是做粗活的,那些個人都起老皮子了。像我們這樣的歲數倒是無所謂,只是可憐那些年輕小姑娘。”
沈夫人也道:“今年冬天就是干得慌,又冷,冷干冷干的,手簡直受不了。”
李欣點頭道:“我們這偏南邊兒都這樣,還不知道北邊兒那些地方如何呢。風豁口子地刮,聽說能把人耳朵刮下來。怕是北地那些地方今年冬天不好過,牛羊什么的可能也要凍死些擺著。”
沈夫人一下子頓了聲,良久才憂慮地嘆了口氣說:“是啊…那極北之地…”
竟是說不下去了。
李欣好奇卻也不多問,只當沈夫人是在掛念蒼生,便從中勸道:“不過那邊的人總是比我們這邊的人牛高馬大得多,抵抗的能力也強些,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指不定我們覺得他們那過著不舒服,他們還覺得我們這邊兒過得不舒服呢。”
夏嬤嬤也在旁勸道:“夫人,不礙的。三爺指不定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說著對李欣解釋道:“關嫂子有所不知,夫人膝下四位爺,就只有四爺跟在身邊兒。大爺二爺都在任上,三年換任才會回來看老爺夫人一次。雖說隔得遠,但也有書信往來,且都已成家,少夫人在地方上總會好好照料。只三爺,在那幽州往北的關隘之地駐守,都已好些年沒回來了,也沒跟家里通消息。幸好打前兒來了信。說今年過節要回來,夫人這是高興。”
李欣隱約聽人說起過,沈家老爺夫人膝下四子,前兩個是在外做官的縣令,第三個兒子是武將,第四個兒子是個紈绔,而且沈夫人幾乎沒如何管教小兒子。現在聽夏嬤嬤說起,又看沈夫人表情。只覺得這沈夫人也是個愛子的,只是表達得內斂而隱忍罷了。
同是女人,她雖然沒有子女。卻也能體會沈夫人這種焦慮的心情。
便勸說道:“夫人不用擔心太過,既然他來了信,則說明他一切安好。”說著笑道:“夫人要是牽掛他,等他回來給他訂門親事,讓您兒媳婦兒去照顧他去,您也放心些。”
夏嬤嬤笑道:“這法子好。”
沈夫人笑罵道:“他要是這般由著我掌控,就不是我三兒了。”
嘆了口氣,沈夫人倒是跟李欣倒起了苦水:“你說給他訂門親事,又不是沒跟他訂過。他十八歲的時候給他訂了婚事,結果新娘子婚前失貞。這婚事就作罷了。后來又訂了兩回,新娘子要么是出意外病了,要么是丟了,都讓人退了親。他二十的時候他爹還要給他訂門親事,說是京師里一戶大族嫡系一支房里的庶女,他勉強同意。結果人家悔婚了。一來二去的,他自己歇了心思,又加上家里那會兒出了點兒事兒,他自個兒背了行囊去投軍,我和他爹后來知道了,也沒法子阻著。這一去三四年,終于要回來了。”
一去三四年“…走了三四年了?那今兒不是也二十三四了?”
“二十四了。”沈夫人嘆氣道:“他四弟都要說親娶妻了,他這個做三哥的還是光棍一條。幽州那種地方,寸草不生的,又艱難軍營重地又不許女子出入,我那三兒都是條老光棍了。”
夏嬤嬤頓時笑道:“夫人吶,切莫這樣說,三爺還要回來娶親生子,開枝散葉的呢,三爺還年輕…”
李欣也笑道:“許是他緣分未到,兒孫自有兒孫福,夫人不必太為他操心了。想來他自己在軍營中歷練,自己也有好些本事。”
“我自是知道他本事大,從小就習武,也不擔心他其他的。”沈夫人捏了捏手:“就是怕經過前頭些事兒,他心冷了。”
說著擺擺手:“噯,說這些做什么,倒是把好好的氛圍給弄得愁云慘淡的。方才說到哪兒了?”
夏嬤嬤接話道:“說到今兒這冬天,氣候太干,手裂得厲害。”
沈夫人支出手瞅了瞅“是挺干的。”又問李欣:“你平時在家做活會不會也覺得干?”
“會。”李欣道:“不過沒做活的時候,我總會注意保養些。”
說著便伸出手來給沈夫人瞅,沈夫人奇道:“沒我想象中那么干。”
夏嬤嬤更是道:“噯,我平時不做多少事,關嫂子雖說年輕,但看起來這手比我要好得多。”
正說著阿妹牽著沈家小少爺進來了,小娃子嘴巴不停吧嗒:“那你說,我是從哪兒來的呀?”
“跟我一樣,從娘親肚子里來的呀。”
小娃娃驚恐地捂住嘴,忙跑到沈夫人身邊去挨道:“阿嬤,阿嬤!娘為什么要吃我!”
沈夫人一怔,然后立馬笑出了聲,阿妹也靦腆地笑了起來。
那名喚“碧桃”的丫鬟走了進來,手里拿著個竹子和竹葉編的小東西,沈家小少爺忙揮手:“快給我快給我!”
碧桃笑道:“回來的時候見著關大哥削竹篾,硬要學。關大哥被他纏了沒辦法,恰好他爺爺來了,關爺爺喜歡小少爺,就哄著小少爺。還給小少爺編了個東西讓他玩兒。”
沈夫人馬上道:“老人家來了?我這是不是得去跟人招呼一聲。”
李欣忙道:“不用不用,爺爺這輩子也沒見過啥貴人,夫人去見他說不定倒讓他不自在,手腳都沒處擺放。”
沈夫人便作罷。又看向阿妹的手“你小姑子的手也不怎么干燥,在家都不做活的?”
“當然要做,不然以后出嫁了可怎么辦?”李欣笑道。
阿妹接話道:“大嫂給我做了一小盒子的潤手霜,說晚上睡覺搽搽,這才剛洗了手搽上的,也給碧桃姐姐和小少爺抹了。”
碧桃忙伸了手去給沈夫人看:“我覺得比那些擔貨郎賣的護手油要好使得多。也不覺得油膩膩的,夫人看看。”
沈夫人倒是真的認真端詳起來,拉著碧桃的手摸摸,問李欣道:“李欣,是你自家做的?”
“嗯,自家做來用的。”李欣道:“夫人可要試試?”
沈夫人自然說好。
阿妹便回了屋里拿,趁著這間隙李欣忽然想到,自己愁的是資金支持。沈夫人不就是個很強大的支持力量嗎?
沈夫人本來就是經商的,肯定能看到這其中的商機。
護手油市面上很廣泛,但大多油膩膩的。再是高檔也逃不過那種油膩。要是她能有豬苓做研究,利用其中的甘油,再加蜂蠟等物調制成又有香味又不油膩的潤手霜,不想成為搶手貨都難!
可激動一下她又按捺了下去。
方才才拒絕了沈夫人,現在又說這茬,不好。只能看沈夫人能不能先開口了。
阿妹把那盒粗略做成的潤手霜拿了來,沈夫人挖了點兒,皺了皺眉。李欣道:“水加少了,比例沒把握對。”又說:“加點兒水兌兌,慢慢在掌心抹勻了。再兩只手涂抹上去。”
夏嬤嬤弄了水來,沈夫人照著李欣說的做,頓時雙眼一亮。
“夏嬤嬤,你也試試。”
夏嬤嬤忙道了“是”也用了起來。
沈夫人臉上笑意越深“這可是一條發財之路啊。”
見李欣淡淡的。疑惑道:“你若是做出來了,這不愁賣不出去。這營生不錯,發展下去使得的。”
李欣搖搖頭說:“夫人,做這個東西我也只是嘗試著做,而且手中能用的原料太少了。就這么一盒做出來,成本也不便宜,阿妹都不怎么敢用。”
阿妹忙點頭說:“滴了蜂蜜進去的,蜂蜜可貴著呢…”
沈夫人臉上一動,忙按捺下心思,正經而坐對李欣說:“李欣,我是個生意人,坦白說,我從你這兒看到了發財的路子。”
李欣心中微動,面上不露聲色道:“夫人,您有話請直說…”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合伙,你出研究,我來提供你要的任何東西。如果能研制地出來這潤手霜——我們到時候繼續談合作的事情。”
李欣竭力控制著自己激動的心情,輕聲回道:“好。”
那一日關家老屋那邊始 終熱鬧著,這份熱鬧不屬于關家新屋的夫妻兩人。但是夫妻兩人心頭都是愉悅的。李欣將事情跟關文說了,兩口子都覺得很是妥當,不免有點兒暢想起未來來。
李欣和沈夫人相談甚歡,兩人約定好了以后聯系的日子,李欣列了要的東西給韓噲,沈夫人讓韓噲置辦好后就遣人送到關家來。
李欣留沈夫人吃晚晌飯,想著再秀秀自己的廚藝,暗中表達一下自己的對沈夫人的感激。可是卻讓沈夫人拒絕了。
“夫人留下來吃一頓晚晌飯吧。”李欣挽留道:“你們來一趟,就喝了。茶而已…”
沈夫人笑道:“哪只有一口茶,我還瞅見未來一條生財之路呢。”說著對李欣搖頭道:“聽你當家的表弟,福滿樓那個小伙計說,你做菜手藝好,我也想嘗嘗你的手藝,只是時機不湊巧,我必須得趕回去。”
李欣本想著人家家里有事,不問便罷了,客氣送人走就好。但沈夫人或許已經拿她當親近之人了,也不避諱,直(書書屋)接跟她說道:“也不知道你們聽沒聽過崔家,在鎮上也是一門富戶,那一家子都是善人,造福百姓很多年,我家老爺也很看得上他們。前段日子他們家兒子在京師里有了出息,舉家搬遷去京師,沒想到卻是樂極生悲,出了大事兒了。”
聽到“崔家”李欣就心里一動,再一聽全了,李欣完全不懷疑這說的“崔家”就是當初和關文打短工的那戶崔家!
驚疑地和關文互望一眼,關文憋不住,搶先問道:“不知夫人說出的大事兒,是什么大事兒?”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滿夫人說,這崔家也算是我和我媳婦兒以前的東家了,那會兒秋收了后家里農閑又缺錢,我們去鎮上打短工,去的便是善人崔家。”
沈夫人恍然道:“原來也是故人。”
說著便嘆息一聲:“崔家也是遭了大難了。”
“崔家主子都和善,上京師去雇了個鏢局,開價優厚。那鏢局也算是輝縣縣鎮里數一數二的。”韓噲說道。說著望了沈夫人一眼“關老弟前頭做鏢師的時候,去的就是這威武鏢局吧?”
關文沉著臉點了點頭,心頭一緊,有些不詳的預感。
沈夫人倒是意外,暗忖這關系她倒是沒聽韓噲說。不過轉念一想,知道崔家出事兒是在今兒早晨,韓噲沒說,應該也是覺得沒甚關系吧。
韓噲繼續說道:“威武鏢局的人盡心送人上京,半道上的時候遇到劫匪,金銀財寶的損失了便算了,沒有傷到人便好。只是劫匪強悍,不僅劫財還要劫人,鏢師們也精壯,兩伙人對上大干了一場,到最后才發現,崔家的其他人完好無損,崔家小姐和她的貼身丫鬟卻不見了。”頓了頓:“也不知道是害怕自己跑去躲起來然后找不著了,還是暗中被第三方給劫了。”
崔家小姐…
李欣還記得她的樣子,是個挺好看的女孩子,文靜的時候文靜,活潑的時候也活潑…
就這么不見了?
關文不怎么關心崔家的人怎么樣,他只是問:“那兩邊對上的人呢?”
“關老弟是想問威武鏢局的人吧?”韓噲感慨了一聲:“關老弟,你在那干了兩年,對那些鏢局中的兄弟也有感情。只是…還請你節哀,威武鏢局死了十來人,除了兩個初出任務的鏢員和十來個鏢師以外…魏青魏總鏢頭奮力抵抗劫匪頭目,雖說是擒賊擒王把大頭的拿住了,但是他人…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