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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夜奔

第139章夜奔  尚書省之中,燈火明滅,氣氛凝重,寒風一吹進來,仿佛就被凝結住了;室外殘雪寒涼,室內更是冰凌四射,自從確認陳留發生血案之后,坐中四人的目光都變成了可以殺人的匕首,冷冷森森。

  隆祐宮為了爭權奪利,已經到了藐視蒼生性命的地方,而作為對手的新黨,也再不會有半點憐憫之心。

倒必須有一方倒下,否則這天下休想平靜林希的草詔還沒寫完,章惇又冷冷地說道:子中,加上一句,隆祐宮內侍尚清仁,陰謀阻撓新政,勾結地方逆臣,意欲煽動天下叛亂  林希點點頭,繼續奮筆疾書。

  窗外沉沉的夜色,漆黑如墨,感覺一場夜雨隨時都會落下,濃濃的陰云低低地壓下來,仿佛天地將合一般,讓人心中沉甸甸喘不過氣來;

黃履突然問道:章相公,派往陳留的禁軍何人指揮  鐵騎軍指揮使郭安章惇濃眉一橫說道:放心吧,曾布剛遷樞密使不久,他控制不了郭安。

  楊逸一拂大袖接口道:章相公,這樣還不夠,不光不能讓曾布控制郭安,章相公必須讓郭安嚴密封鎖陳留,盡量不讓消息走露,否則各地心懷不滿之人,恐怕會望風景從,紛紛效仿,到時天下泱泱,處處動蕩,新政也只能被迫中斷。

此事老夫已經吩咐下去,不過,這本身就是別人策劃的陰謀,咱們想封鎖消息,只怕很難,只有等明天一切見分曉之后,再行處理此事了  楊逸明白章惇的意思,無非是等最后一擊奏效之后,再將這場陰謀揭露出來,然后以血還血,用最冷酷的手段加以震懾。

就在此時,林希長筆一擱,長長吁了一口氣,幾人立即停止交談,目光一下子全集到了那份草詔上,這份草詔以濃墨寫就,但它注定將是紅色的血淋淋的紅色隆祐宮之中,同樣是燈火未息,向太后不停地拔動著手上的佛珠,心中仿佛灌鉛一般,最后終于忍不住霍然張開又眼,冷冷地望著尚清仁問道:清仁,你不是說就在今日嗎為何此時尚不見有陳留的消息傳來尚清仁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此時也只得強笑道:太后不必著急,之前奴才就交待過,讓他們把事情鬧得越大越好,恐怕錢隆是想等事情一發不可收拾時,才上報向太后一聲冷哼嚇得尚清仁心頭一顫,身子佝僂,腦袋低垂,再也不敢說下去,向太后這才斥道:朝廷大軍恐怕快到陳留了,他錢隆的消息尚未傳來,你還想為他辯護你知道不知道,此事關系到大宋安危,社稷存亡,你就是這么辦事的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此刻城門已關,恐怕是章惇等人控制了城門,使得消息一時無法傳入,但紙終究包不住火,明日城門一開,朝野必然盡知陳留發生大亂,太后,就算遲了一晚又有何妨,大亂已成,量章惇一伙也玩不出什么花樣來。

但愿如此吧  這個解釋倒讓向太后安心了不少,章惇等人既然知道陳留發生了叛亂,大軍也已派出,控制城門當然也在情理之中,但章惇終究不可能只手遮天,最遲明天消息終會傳入京城,向太后臉色緩和了一些。

太后,您還是早點歇息吧明日恐怕得有諸多大事需要太后費神呢  內宮已落鎖,再等下去也無濟于事,向太后在尚清仁服侍下,開始寬衣解帶,上床就寢。

  就在此時,一個太監提著燈籠,從寶文閣那邊急行而來,濃濃的夜色讓他手上的燈籠就象一團鬼火;

  一入隆祐宮范圍,他立即撒腿就跑,晃蕩的燈籠照著他慘白的臉色,如厲鬼夜游,一挨進入內殿,他就聲嘶力竭地喊道:太后,大事不好,章惇等人草擬了追廢太后太皇的詔書,連同張士良的供詞,已遞進宮來,官家正在批閱,太后啊.

  向太后大驚失色,掀開錦被就跳下床來,速度之快簡直讓人嘆為觀止,她外衣也不穿,披頭散發就往外跑。

一邊跑一邊凄厲地喊道:清仁,還不快快去通知朱太妃,讓朱太妃速速前往寶文阻止官家,快啊隆祐宮頓時一片大亂,宮女拿著衣服,太監打著燈籠在后面直追,向太后跌跌撞撞,拼盡全力向寶文閣奔去,慢一刻,可能御璽就會蓋在那道詔書上,遲一點,可能就會天崩地裂  寶文閣這邊,焦守和劉瑗默默垂首,屏著呼吸,連大氣也不敢透;皇宮入夜后按例要落鎖,但若遇大事,大臣的奏章還是可以通過一扇專用的小窗遞進宮來,而且這種緊急奏章一但遞進來,是必須快速送給皇帝批閱的。

  此刻趙煦手上拿著的,就是章惇幾人通過緊急通道遞進來的供詞和草詔,張士良的供詞明確無誤地寫著,前崇慶宮內侍陳衍,勾結司馬光呂大防等人,欲行謀逆之事,供詞上有張士良的親筆畫押。

  而草詔上,歷數宣仁太后的種種罪行,一件件,一樁樁,勾起了趙煦所有的舊恨,他真的很恨高滔滔和元祐黨人,這些人不但毀了他父親的新政,還把屎盆扣到他頭上,竟然說是他毀掉了自己父親畢生的心血。

  這些人九年來把他當作牽線木偶,從九歲到十八歲,從未把他當皇帝看過,高滔滔致死不放權,元祐群臣沒有一個為自己說過半句公道話,在他們眼里,高滔滔才是皇帝,而自己,不過是他們用來堵天下悠悠之口的擺設。

  想起高滔滔無理斥罵自己的娘親,而自己的娘親磕頭不起,凄惶無助的情景,更是讓趙煦悲憤填膺。

而這些人,把自己當九年擺設之后,竟然還想廢掉自己趙煦無聲地拿起御璽,目光沉沉地落在那份草詔上,真的要蓋下去嗎這一蓋,大宋將掀起何樣滔天巨浪就在趙煦猶豫不決之時,寶文閣外傳來沸騰的人聲,向太后衣衫不整,哭喊著沖進殿來,撲到御案上呼天搶地的訴道:官家啊你怎能聽信讒言,而不顧天下萬民的感受宣仁太后在時,我每日在崇慶宮侍奉,天日在上,宣仁太后何曾有過廢立遺言此刻我已就寢,猝聞此事,讓我心悸不休,肝腸欲斷,當初宣仁太后待官家甚厚,先帝駕崩之時,斥退雍王曹王,執意立官家為帝,尚是官家連宣仁太后都狠心追廢,不如直接賜我一條白綾,老身就吊死這寶文閣倒也干凈  向太后淚如雨下,她不是裝,是真的心悸不休,是真的凄惶難定;趙煦這御璽一蓋,就跟判了她死刑沒什么差別了,她一聲聲地大哭著,訴說不休,跟來的宮女太監跪倒一地,跟著低泣不已,場面慘慘惶惶。

向太后的話不但沒能打動趙煦,反而讓他心里更加反感:你當初每日侍奉崇慶宮,太監陳衍竊掌國器數月難道你會不清楚為何你不加以規勸你與宣仁太后狼狽為奸,一再打壓我娘親,就算宣仁太后有廢立遺言,你會告訴我  時至今日,你竟然還拿宣仁太后來壓我從宣仁太后致死不放權的行為來看,當初她斥退雍王曹王,執意立九歲的自己為帝,并不是宣仁對自己有多好,不過是見自己年紀小便于控制,讓她有機會垂簾聽政而已;

若她真是為了我好,為何我大婚后不撤簾還政為何直至病死都不放權想到這些,趙煦臉上陰郁異常,正要開口讓向太后回宮休息,殿外又跌跌跌撞撞地奔入一個人,趙煦一看,不是自己的娘親是誰只見朱太妃同樣衣衫不整,驚慌失措,一進殿便惶然哭道:官家啊宣仁太后她可是你的大媽媽呀你怎能追廢她于地下你若執意這么做,讓我還怎么活呀  面對向太后的哭泣,趙煦可以充耳不聞,但面對自己這個柔弱的母親,趙煦卻怎么也狠不下心來。

朱太妃一生謹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錯一步,被人說三道四,現在趙煦要追廢宣仁太后,向太后必然也將受到連累,天下人會為怎么看待她這個做娘的還不都得說是她在背后指使,讓兒子追廢宣仁,降罪向太后,好讓她這個做娘的能坐上太后高位,若是真背上這樣的污名,她還怎么有臉活下去這就是朱太妃心里的顧慮,趙照看她一聲聲地哭訴著,心便慢慢軟了下來,自己欠這個娘親的太多,又何忍心讓她再背負污名向太后一見這般情形,她哭便小了很多,悄悄地向后退了退,把朱太妃讓到前面來,她心里再明白不過,若說這個天下還有誰能勸得趙煦回心轉意,非朱太妃非屬常言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而朱太妃就是這樣的可憐人,她根本不知道追廢高滔滔的意義所在,她只知道不能讓人說三道四;

  高滔滔向太后當初待她如何刻薄,她就認為是理所當然,因為高滔滔是婆婆,向太后是大婦。

  她根本不知道政治的本質就是你死我活;

  她根本不明白趙照一但駕崩,她面臨的將是怎樣凄涼的下場;

這一刻她竟是聲淚具下的勸著趙煦  本就有些猶豫難決的趙煦,最后黯然一嘆,當著朱太妃的面,將追廢高滔滔的草詔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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