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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二十九章:闖關(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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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道第八層,何問柳遇到難題。

  空蕩整潔的臺階不惹纖塵,好似一面暗色的鏡子,落在眼,卻令他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仿佛那不是一級簡單的臺階,而是一張兇獸的大口,正默默等待獵物上門,享受饕餮盛宴。

  站在此處,何問柳已能夠看到三樓窗沿,看到窗下那位靜靜而觀的老人,也看到那雙為無數學子恐慌好奇,卻有無比期待的眼。

  那是一雙擁有魔力的眼睛,透徹人心,洞察世情,直入人的靈魂。

  “你看到的,就是第八層。”

  第二次聽到老人的聲音,何問柳發現他并不像傳聞那么冰涼冷漠無情,反倒帶著一絲提醒的味道,微微有些詫異。

  “學子之,能夠踏上八層者,意味著擁有自傲的資格。若能破八進登上四樓,便可直入內院,不受任何刁難。”

  老人的聲音悠遠透出些許好奇,目光望著樓梯的方向,平淡說道:“前七層你已經見識過,何為第八,稍后說與老夫聽聽。”

  說完這句話,老人緩緩合上雙目,再無言語。何問柳微微一愣,隨后猛然回過頭,心底涌起一股無名之火,還有深深的怒與寒。

  弄了半天,他不是與自己說話!

  樓梯下,煥然一新的十三郎神采奕奕,正朝上方抱拳施禮,誠懇說道:“謝老師指點。”

  何問柳踏上第八級。

  他不得不上,不光是為了獲得比斗勝利。更為了心底即將爆發的怨怒。他要正名,也要證明;為自己正名,也證明給老師看一看,以力破巧,同樣可以直達彼岸,同樣能夠萬法歸一!

  臺階上很平靜,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

  何問柳很痛苦。仿佛正承受著什么難言的煎熬。

  十三郎很好奇,心里默默思量著什么,舉步前行。

  何問柳的面色漸漸蒼白。額頭青筋跳躍。他的身體不停顫抖,又不像是顫抖,而是在施展某種身法。

  他揮手、抬腿、跳躍、掠空。用盡種種手段,施展道道神通。他似乎忘記了闖禁的規則,各種威力奇大的攻擊法術連綿不絕,更有無數靈符寶物憑空閃耀,好似在經歷一場惡戰。

  若是正常情況下,怕是整個樓梯甚至整座樓都已經被掀翻斬裂,被撕碎被焚燒,被化作灰燼。然后此時此刻,那級窄窄的臺階卻仿佛一座牢籠,任憑他如何狂沖亂突。皆是徒勞。

  “是幻象嗎?”

  十三郎周身閃耀著帶著銀色的風旋,碾碎壓平來自四面八方的轟擊,有些可愛的想著。

  “那樣的話,可就好玩了喔!”

  十三郎拾級而上,步履逐漸變得沉重;為了不耽擱時間。他已經收回目光,將精力完全轉向破禁。

  他的法術手段不多,且似乎只會運用風力,翻來覆去幾種神通皆與風有關,風盾,旋風。還有無數旋風構成的風環。

  他的護盾很一般,與常規修士沒有多大區別;那些旋風比較奇特,仿佛蘊含著某種詭異的力量,對臺階上的禁制形成壓制。

  更奇異的是從他手里不停施展的圓環,似乎蘊含著某些基本的規則。每次舉步前,十三郎總是不停地朝臺階上釋放一些風環,而且是掐著時間,趕在下方禁制重新爆發的前一刻才會停止。奇妙的是,經過這樣一番手段后,待十三郎踏上下一層,臺階上的禁制威力明顯削弱,仿佛被簡化了一般。

  如此這般一路施為,十三郎步履不快但異常穩健,一步一步,一級一級地朝何問柳靠近,也向第八級靠攏。

  何問柳仍在施法,仍在與那個、或者那些看不見的對手苦苦搏斗,他的面色越發蒼白,英俊的臉上泛出不正常的紅與青,法力如泄洪般流逝,精神也迅速萎靡。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動作為之一頓,極其突兀的停了下來。

  “心幻之法,哈哈哈!心幻之法!”

  何問柳放聲大笑,臉上的表情帶著一絲解脫與快意,還有一絲嘲諷。

  “什么第七第八,不過是些精神幻想,都是假…”

  “嘭!”

  仿佛一記重錘敲在胸口,何問柳的聲音驟然停止,眼里帶著不可置信的光芒,一晃,再晃…

  “噗!”

  這一次,他噴出的是血!

  鮮紅的血霧在空飄飛,未及散落便消失無蹤,仿佛有一只無形怪獸隱藏其,正在大口吞噬著自己的獵物,得意狂笑。

  “這不可能!”

  何問柳嘶聲怒吼,雙手在胸口連點三次,如強渡清河一樣,再次施展秘法。他的身體搖搖欲墜,幾次險些從臺階上滾落。

  最終,他強行阻止頹勢,搖擺晃動著,勉強保持身形。

  “幻像怎么會攻擊!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何問柳憤怒咆哮著,叫喊著,目光死死盯住窗下的老人。心神大亂之下,他已然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自己身在何地,腦海只余下一個念頭。

  這是作弊!是教習有意為難。

  “幻由心生,你心已亂,志已昏,怎能真正看透。”

  老者出人意料地沒有生氣,依舊平淡的語氣說道:“若沒有這場比斗,若你初來,何至于此。”

  何問柳瞬間石化。

  自打十三郎出現在眼前,自從比斗開始的那一刻起,何問柳便開始經歷心變。由隱怒到震驚,由震驚到不屑。再到震驚、憤怒、怨恨、輕蔑、委屈、再震驚…

  時間看似不長,何問柳與患得患失間不知經歷了多少來回,早就失去空明而不自知,哪還有反駁的勇氣。

  十三郎的種種手段道道計謀,看似威力不大,實則如春風化雨,將他原本平靜帶著亢然的心海攪成一鍋粥。還是半生半熟的那種。

  這樣的情形下,何問柳哪能看得清,又如何能辨得明。

  道理其實很淺顯。何問柳自己也不是不懂,然而世間的事情往往都是這樣,知道不等于領悟。領悟不等于掌握,掌握也不等于能夠運用。事到臨頭,有幾個能夠真正保持道心通明,視執念如浮云,視浮云如無物,進而圓融本我,不受侵蝕。

  教習將這個他不愿意回憶或者不愿意承認的過程重新擰出來,將看似彌合的創口揭破,露出里面的血與肉;以何問柳的資質與悟性,一看即明。一想即明。

  何問柳呆立半響,輕輕搖搖頭。

  臉上帶著苦澀,帶著謙恭與真誠,何問柳躬身施禮,認真說道:“學生有失禮教。當請自罰。奈何如今比斗未完,尚請老師暫緩,容學生續行。”

  “還想繼續嗎…”

  老人說道:“舊創未愈,又添新傷,你就不怕…”

  老師的話語透出憐惜,以他的身份。能夠如此實為不易。顯而易見,這位老師對何問柳還是比較欣賞,不愿其因一時勝負折了根基,就此一蹶不振。

  何問柳自然明白此點,回頭看了一眼正向上攀爬的十三郎,他眼閃過一絲無法化解的恨意,斷然說道:“學生愿意承擔后果。”

  老人緩緩說道:“以你如今的狀況,登上三樓已是極限,未必能夠獲勝。”

  何問柳說道:“學生仍想一試。”

  老人嘆息搖頭,就此無言。

  何問柳不再說話,從懷里拿出一瓶丹藥倒進嘴里,隨后便深吸一口氣,再次舉步。

  第級,何問柳情形更加狼狽,臉色蠟黃而毫無光澤,堪堪承受住一次重擊,得以過關。

  第十級,他的嘴唇都已經干裂,容顏枯萎如同瞬間老了十幾歲,兩腿顫顫,幾乎跪倒在臺階上。

  第十一級,何問柳不得不再次施展秘法,氣息隨之暴漲的同時,身體卻多出幾條深可見骨的傷口。

  他的眼神黯淡,面容灰敗蒼老,披頭散發如同野人;此時若是內視查看,何問柳的金丹已經縮小了一圈,只待秘法時限結束,恐將跌落境界。

  回過頭,何問柳望著正踏上第五級的十三郎,慘然一笑。

  何問柳知道,自己輸了。

  這場比斗的勝負已無懸念,眼下要看的,是自己能否踏上三樓;再有就是,那個讓他落入陷阱而不自知的卑鄙小人,究竟能做到何種程度。

  他能否越過第八級?他能不能看破那個所謂的第八級?他是不是能夠…

  踏上三層!

  “認輸吧。”

  十三郎還是那樣衣衫襤褸,身體上的創傷卻完全恢復,看起來,精神比剛才還要健旺不少。他的神情平淡,純凈的目光望著何問柳,顯得格外冷漠。

  “現在認輸,對你比較合適。”

  “絕不!”

  仿佛一把刀子刺在心頭,何問柳發出一聲絕望悲嘯,縱身而上。

  飛蛾撲火,只為點燃片刻光華。

  “死不悔改?”

  十三郎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個倒地的身影。

  “那就去死吧。”

  微合雙目,他的雙手快速揮動,眨眼間便打出無數靈決;隨著十三郎的動作,兩道風環、或者說禁環憑空浮現,朝向的目標卻不是臺階,而是十三郎自己。

  臺階忽然起了風,比先前劇烈無數倍的颶風!與颶風一同出現的,是一股讓人心悸的莫名怖意,與轟然散放、席卷八方的威壓。

  那道颶風,是銀色!或者說,是蘊含著極其濃郁的雷電之力,將它鍍上一層銀光。

  “真元之力!這才是他的真元之力,也是他的真正實力!”

  二樓,上官馨雅望著上方的兩人,面帶震驚與不忍,想要說些什么,最終默默嘆息沒有開口。那位冷漠的老師出人意料地沒有催促,目光投向臺階上的十三郎,流露出一絲忌憚與感慨。

  “如此狡詐陰毒狠絕,但愿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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