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媽媽帶著幾個丫鬟去搜紫薇的屋子,早起驚動了薔薇。她小日子在身上,昨日疼得厲害,今早緩了不少。她問服侍她的丫鬟,紫薇犯了何事,粗使的小丫鬟也說不清楚,薔薇只得自己起身來見東瑗。
薔薇進來的時候,東瑗在宴息起居的東次間縫衣,羅媽媽等人依舊在一旁伺候。
看到薔薇來,橘香就笑:“起來做什么?怕我們委屈了奶奶,照拂得不仔細?”
薔薇向來服侍得周全,橘香也喜歡同她說笑。
薔薇也抿唇微笑。
東瑗讓她到跟前,問她身子好點沒有。
薔薇已經好了不少,撐得住,就說沒事了,幫著服侍東瑗縫衣,趁機就問:“奶奶,紫薇人呢?她怎么不在奶奶跟前伺候?”
東瑗頓了頓。
羅媽媽也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何事,看到東瑗沒有說話,她亦不開口。
橘紅和橘香到現在也不明白紫薇到底怎么了,自然不好說話。
東瑗靜了一瞬,道:“薔薇,紫薇好像逃走了。她是你的干姊妹,我不準備報官的。倘若你爹娘發現了她,讓她來見見我。我也不是那惡毒的主子,她服侍我一場,若要走,我給了她賣身契,賞她幾兩銀子也不礙事的。只是她這樣無緣無故走了,我連編個說辭法兒都沒有。”
薔薇臉色驟然刷白,錯愕問:“她…她怎么走了?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看到薔薇這樣,羅媽媽幾人有些不忍。
橘香起身,拉了她坐到炕上,道:“薔薇,我們搜了她的屋子,首飾金銀都帶走了…你是她的干姐姐,你可知道她為何走?奶奶也一頭霧水呢…”
薔薇茫然又擔憂的搖頭:“我…我一點風聲都不知曉啊!”
東瑗就把在元陽閣遇到程永軒的事說了出來,問薔薇:“她是你爹爹撿回來的,可有什么姓程的。亦或者姓程家管事之類的尋過她?”
薔薇很肯定的搖頭:“沒有啊。她說她爹娘、哥哥都餓死了,只她一個人活到了盛京。而后在我們家,從未跟外人來往過…”
然后起身,給東瑗跪下:“奶奶。您讓世子爺去問問程老爺吧。他看了紫薇幾次,大約是認識她的。既這樣,他應該知曉紫薇去了哪里。她沒有戶籍,走到哪里都不能落腳,說不定還會被人牙子逮去旁的地方賣了的。”
說著,聲音就哽咽起來。
東瑗倒不擔心紫薇出事,她可是有些武藝的。人牙子想捉了她怕是不易。
羅媽媽就和橘香扶起薔薇。
羅媽媽道:“奶奶也著急。薔薇,你向來懂事,現在怎么為難起奶奶來?要問程老爺,還要通過世子爺呢…紫薇不見了,盛家的人還以為奶奶待人刻薄呢。我們正愁怎么遮掩,還能巴巴去問世子爺不成?”
薔薇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忙道:“奶奶。是我的不是,是我思量不周。”
只是紫薇到底怎么了。
昨日還好好的,她不過是躺了一天。就發生了這種事。
薔薇想著,怎么都掩飾不住臉上的焦急。
東瑗想了想,道:“我幫你問問世子爺。倘若有線索,就讓世子爺派人去尋她。人命要緊,總不能叫她莫名其妙走了,無處安身。”
薔薇眼淚一瞬間落下來,忙給東瑗磕頭:“奶奶,我替紫薇多謝您的大恩大德。”
東瑗笑笑說不用,讓橘紅和橘香扶起她。
見她臉色雪白的,又吩咐竹桃服侍她去歇了。
薔薇退下去后。東瑗讓橘紅去趟外院,看看盛修頤回來沒有,在做什么。倘若沒事,讓他回趟靜攝院。
橘紅得令去了。
片刻后回來,說世子爺跟幾個朋友在外書房說話,等散了就回來。
大約半個時辰。盛修頤急匆匆回來,問東瑗出了何事。
“怎么了?”他見東瑗在縫衣,屋子里靜悄悄的,語氣里有幾分不淡然的起伏。
東瑗把羅媽媽等人都遣了下去,讓小丫鬟給盛修頤端了茶,才把紫薇的事徐徐道來:“…昨日見了程老爺,回來就跑了。”
盛修頤臉色頓時落下來,他看眼東瑗,反問道:“不報官嗎?”
他對東瑗的用意很了解。
東瑗頷首:“紫薇是薔薇的干姊妹。薔薇是我身邊第一得力的,我要給她幾分體面。再說,紫薇只是跑了,沒有害我,亦沒有偷府里的東西。她不曾有戶籍,出去也寸步難行,報官與不報官是一樣的。”
盛修頤蹙了蹙眉,起身道:“我稍后會去問永軒到底出了何事。有了消息就告訴你。”
說罷,起身又走了。
東瑗送他出靜攝院。
直到傍晚,東瑗從元陽閣請過安回來,盛修頤也從外面回來了。
他對東瑗道:“此事不要再提。紫薇逃走,你想怎么圓的妥帖就怎么圓。你現在身邊只有一個一等丫鬟,明日叫人牙子送些丫鬟進來。我會和娘說的。娘那里,就說紫薇生病,送到你陪 嫁的莊子上去了。”
程永軒告訴了盛修頤什么,盛修頤居然不讓她再問此事?
東瑗心里想著,有些吃驚,嘴上卻痛快應了。
第二天早上,薔薇再來問紫薇的事,東瑗道:“…程老爺也不知曉,他跟紫薇從前不相識,只是覺得紫薇投了他的眼緣。她既然走了,定是有處去,咱們不管了,你也不用回去告訴你爹娘我昨日的話。”
就是東瑗不追究紫薇逃走的罪了。
薔薇既感激東瑗的大度,又擔心紫薇的處境,一時間犯難起來。
過了幾日,一點消息都沒有。紫薇既沒有回盛府,亦沒有回薛府,音訊全無,薔薇好幾次想問東瑗,可想著東瑗不追究私逃之罪,已經是對紫薇的恩典,再問就是得寸進尺了,只得忍住不敢吭聲。
東瑗也試探著問過一次盛修頤,到底程永軒怎么說。
盛修頤的說辭不變,讓東瑗不要再管了。
還說:“永軒只說她像個故人,沒說像誰。既然走了,又不是得力了,你別多想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東瑗再去問他,顯得多么沒有眼力價。
盛夫人聽說紫薇生病送去莊子上,念了幾聲可憐的孩子,就買了六個小丫鬟進來,給了東瑗四個做粗使的,頂派給盛修頤使喚的紅蓮和綠籬;又把自己元陽閣里的兩個一等丫鬟賞了東瑗。
一個叫碧秋,一個叫尋芳,都是盛夫人身邊比較聰慧的。
東瑗笑著收下了,帶著碧秋和尋芳回了靜攝院,交給羅媽媽。
雖然是盛夫人屋里過來的,羅媽媽對她們也是跟薔薇一樣,把從前紫薇的事分給二人。
碧秋和尋芳原是盛夫人元陽閣的一等丫鬟,在東瑗這里自然還是一等的。加上薔薇,東瑗應該是四個一等丫鬟,現在還缺一個。
東瑗問羅媽媽,院里的幾個二等丫鬟里,誰最穩妥,又說:“我瞧著夭桃、竹桃行事都不錯。”
羅媽媽想了又想,才道:“我也覺得她們倆出挑些。不要,就夭桃吧?竹桃嘴上不穩,行事孩子氣;夭桃老沉些…”
羅媽媽的眼光,東瑗自然是相信的,就提了二等丫鬟里的夭桃做一等丫鬟。
從前的紫薇雖然不說話,做事卻勤勉,羅媽媽和橘香、橘紅也感念她的好,突然就這樣逃走了,令人唏噓。特別是重新挑一等丫鬟頂了紫薇的缺,大家都會不時響起她來。
也會在背后議論紫薇到底為何走的。
東瑗只裝作不知道,又從粗使丫鬟里挑了兩個丫鬟做二等的,一個叫沉煙,一個叫淡柳。
分派好之后,她拿了紙墨,把管事媽媽們、各級丫鬟的名字都寫了,給盛夫人送去報備。
她去的時候,盛昌侯正好也在。
東瑗給盛昌侯和盛夫人請安后,把單子遞上去,盛夫人看了眼,就笑了笑,問東瑗:“碧秋和尋芳做事可盡心?”
東瑗忙笑道:“兩位姐姐都很好。只是從娘這里去我那里,總怕委屈著她們。”
盛夫人笑道:“不礙事,碧秋和尋芳都不是輕佻的。我瞧著這兩個孩子好,想著將來留給兒媳婦使喚的…”
東瑗笑著說多謝娘。
盛昌侯在場,東瑗怎么都有些不自在。
盛夫人也不為難她,讓她先回去。
東瑗行禮退了出去。
等東瑗一走,盛夫人就忍俊不住,又看了眼那單子,抿唇笑起來。
盛昌侯看在眼里,問她:“笑什么?”
盛夫人忙下意識把東瑗寫的那個單子往身后藏,笑道:“沒什么,沒什么。”
盛昌侯一眼就能看穿盛夫人的心思,知道那單子有問題,道:“給我瞧瞧。都說字如其人,我看看薛氏的字寫得如何。”
盛夫人不好再藏了,只好把單子給了盛昌侯。
盛昌侯看了眼,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很難看。半晌,他把那單子摔在炕上,冷哼道:“薛氏才過門,頤哥兒就變了樣子!從前哪里會做這種事?”
盛夫人撿起那單子,仔細收好,笑道:“侯爺,您也太苛刻了。都是些小事,哪至于生氣吶?”
“小事?”盛昌侯不由冒火,“這也算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