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永軒的男忙給盛夫人作揖行禮,笑道:“盛伯母,幾年未見,您都好吧?”
盛夫人呵呵笑,請他炕上坐,又吩咐丫鬟去沏上好的普洱來,笑道:“我瞧瞧,去了萬同府幾年,黑了些…”
盛修頤語氣平淡輕緩:“是黑了些。”
永軒笑道:“盛伯母您不知曉,我時常要帶著治下的百姓下田下地,我還親手挖了窯洞住,哪里比得了在盛京念書的日?”
說著,他的余光飄到了立在一旁的薛東瑗。
盛修頤看在眼里,介紹東瑗道:“這是拙荊。”
永軒起身,又給東瑗作揖,喊了嫂。
“這是我昨日會的同窗,叫做程永軒。”盛修頤又對東瑗道。
不僅僅是同窗,只怕還是摯友,以前常來盛家玩。看著盛夫人的態度,應該是很喜歡程永軒。
東瑗屈膝給他還禮。
程永軒給東瑗見過禮后,盛夫人接著問他在西北的趣事。
說了半日話,盛昌侯和盛家三爺盛修沐下朝回來了。
程永軒忙起身給他們父作揖。
盛修沐看到程永軒,也是一陣高興,拍了拍他的肩膀:“永軒哥哥比從前結實不少。在西邊可吃苦了?”
盛昌侯目光里也有了些笑意。
程永軒道:“你不是也在西北軍營里待過三年?問這樣的話,分明就是幸災樂禍了!”
三爺盛修沐大笑。
盛昌侯也笑了笑,對程永軒道:“今日住在這里,我有些話問你。”
程永軒剛剛從西北回來,盛修頤即將要去西北。盛昌侯要問的,大約就是西北的形勢了。
程永軒沒有推辭,道是。
盛夫人就吩咐丫鬟去廚房添菜,今日留程永軒在元陽閣吃飯。然后叫人搬了太師椅,幾個人都紛紛落座。
東瑗悄無聲息坐在最后面。
“天和,你西行之事。今天早朝皇上已經準了。六月初九就啟程。”盛昌侯說著,臉上有了淡淡笑意,“你早作準備。”
盛修頤道是,沒有驚訝。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程永軒道:“昨日天和就跟我說了西行之事。只是蕭太傅的長蕭宣孝素有勇猛超群、足智多謀之名,在西北軍中計謀深遠、武藝服眾,只怕天和此行艱難。我剛剛換任。一時間也沒有空缺調補,不如我隨天和西行,盛伯父覺得如何?”
盛昌侯的眼睛亮了亮。笑道:“好好好!如此最好!”
對程永軒很滿意。
東瑗不禁想,這個人到底是什么出身,這樣得盛家眾人的喜歡。
盛昌侯等人的話題始終圍繞著西北時局,東瑗插不上口,就悄悄退了出去,吩咐丫鬟再煮了新茶來,給他們添茶。
中午在元陽閣吃了午飯。盛昌侯和盛修沐下午還要去衙門,就先行一步。
盛修頤送程永軒出去。東瑗見盛夫人有些乏,也跟著盛修頤和程永軒一塊退了出來。
看到跟著東瑗的丫鬟紫薇,程永軒表情微頓。
而后,他又看了紫薇兩次,好似想看清楚她的模樣。
紫薇則把頭深深低下去。
東瑗心里就有些不快。
盛修頤也發現了,微微蹙眉。
到了岔路口分手,盛修頤送程永軒去外院,東瑗和紫薇回內院。
盛修頤見東瑗主仆走遠,就笑著問程永軒:“你從前不是這樣的人,今日怎么盯著拙荊的丫鬟瞧。是什么個主意?”
程永軒也是個急智的,笑道:“瞧著挺好看。賞了我可好?”
盛修頤笑得意味深長:“你不是這等人。有難言之隱?”
程永軒的笑容就變得深斂起來:“非難言之隱。只是沒有看仔細,不知道可是此人。那個丫鬟,你能不能送給我?”
盛修頤搖頭:“像什么人嗎?那是拙荊的陪嫁,要問過她的。”
程永軒便不再說此話。
盛修頤明白,他不肯說實情,大約是覺得那個丫鬟有什么問題。他十幾歲就和程永軒認識,兩人同窗七年,程永軒不是那種見色就挪不動腳的人。
倘若他是那等人,也是看著東瑗露出異樣,而不是那個年紀小又顯得笨拙的丫鬟。
盛修頤送程永軒出盛昌侯府的大門時,程永軒腳步頓了頓,對盛修頤道:“天和,你我摯交,我對你向來磊落。你說得對,我有件事不肯對你講,并非不當你是朋友,只是不足以道。那個丫鬟,你問問嫂的意思,賞了我可好?”
他說到這個程度,盛修頤笑道:“我回去問問。你都開口了,我自然不會舍不得一個丫鬟。”
盛修頤送了程永軒,想了想,又去了趟鎮顯侯府。
他想把自己西北之行的一部分計劃跟薛老侯爺說說。
在薛家外院的書房見了薛老侯爺,說了半下午的話,薛老侯爺留著在外院吃了晚飯,盛修頤才回了盛昌侯府。
去給父母請安后,回了靜攝院。
今日還是薛江晚的日,可她被禁足,盛修頤也樂得不去了。
回來后,盛修頤把程永軒的話告訴了東瑗,問她:“她在你身邊可是得力的?倘若你舍得,下次買丫鬟再多給你幾個,舍不得就算了…永軒并不是荒唐之人,你的丫鬟給了他,也算是個前程。”
給老爺們做小,比給管事或者小廝做正妻體面,這是整個年代的等級觀念。
做了奴才的老婆,還是奴才;做了主的小老婆,就算半個主了。
東瑗心里卻是不太樂意,可盛修頤跟她討要,她不能不給。那個程永軒好似有些本事,盛昌侯對他都很看重,他對盛修頤以后的仕途定是有益處。
“成啊。你讓他選個日領了去吧。”東瑗笑了笑,“我現在把她的賣身契尋出來?”
“不忙,你同意了就好,我回頭問他,選個日再說。”盛修頤道,然后眉頭蹙了蹙。問東瑗:“你覺得那個丫鬟有什么不同嗎?除了她善武藝之外…”
東瑗想了想。搖頭道:“你沒發現,紫薇不怎么說話嗎?她好似有些結巴。”
盛修頤倒真的沒有注意這點。
他想了想,什么都沒說,去了凈房洗漱。歇在東瑗這里。
兩人躺著,東瑗問盛修頤那個叫程永軒的是個什么身份。
盛修頤道:“他是程將軍的孫兒。爹爹也是程將軍的門生。后程將軍致仕歸隱,回了山東老家。程永軒便只身留在盛京。他同我趣味相投,又在爹爹面前說得上話,時常來家里玩。”
想了想。又道,“文靖長公主的大女兒是程永軒的四嬸嬸,他現在落足在長公主府。”
東瑗微微頷首。
盛修頤轉身,面對著她,將她抱到他的被里。
東瑗臉上微熱,柔聲道:“天和,我…”
盛修頤知道她想說什么。低聲道:“我沒有旁的意思…睡吧。”
僅僅是擁她入睡。
次日早起,盛修頤去了外院。羅媽媽和橘紅、橘香進來服侍東瑗,看到值夜的丫鬟是秋紋和夭桃,羅媽媽問:“薔薇不舒服,紫薇呢?”
說著,就把秋紋叫進來問。
東瑗如今只有薔薇和紫薇兩個大丫鬟。
秋紋道:“昨日夜里,紫薇姐姐安排我和夭桃姐姐值夜,說她出去走走。后來關了門也不見她回來。奶奶和世爺睡下了,我和夭桃姐姐怕吵了奶奶和世爺,也不敢去尋她。”
東瑗心中微動,什么也沒說,讓羅媽媽服侍她梳頭,又叫了橘紅和橘香服侍她洗漱更衣。
羅媽媽就吩咐秋紋去紫薇的屋看看。
秋紋去了,片刻后又回來,對東瑗道:“奶奶,紫薇姐姐不再房里,被窩也是整整齊齊的,怕是早起出去逛了,可要去尋尋她?”
東瑗起身,笑道:“還怕她逛丟了不成?我要去給夫人請安,你和夭桃跟著我去吧。”
然后吩咐羅媽媽,“媽媽,您把紫薇的賣身契尋出來。”
羅媽媽吃了一驚,詫異問:“出了什么事?”
“等我回來再說。”東瑗看了眼墻上的自鳴鐘,怕去盛夫人那里晚了,就帶著兩個二等丫鬟,急匆匆出了門。
等東瑗回來,羅媽媽已經把紫薇的賣身契尋出來了,只是一上午不見了紫薇的蹤跡。
羅媽媽道:“紫薇平日里不言不語的,卻從未像今日這樣….奶奶,派個人尋她去吧?”
東瑗好半晌沒有吭聲。
好奇怪的事。
盛修頤和盛昌侯看人是有眼光的,那個程永軒應該不是個急色之人,可卻當著東瑗的面打量她的丫鬟三次。
只能說,紫薇讓程永軒很吃驚。
她可能是程永軒認識的人。
而把紫薇給程永軒的事,是東瑗和盛修頤在內室悄悄說的,沒有丫鬟在跟前,紫薇根本不知道。
可是她卻失蹤了。
她似乎是自己跑的。
看到了程永軒,她就跑了。她怕程永軒?怕什么?
紫薇今天才十四歲,進薛家的時候才十一歲,而程永軒已經快三十了,自然不是感情的事。
“媽媽,去搜搜紫薇的屋,看看她的東西少了什么不曾。”東瑗道。
她已經八成肯定,紫薇逃走了。
果然,羅媽媽帶著丫鬟去搜,片刻后回來說,換身的衣裳少了幾套,首飾金銀一律不見了。
“奶奶,報官吧?”羅媽媽問道 無緣無故逃走了丫鬟,自然是要報官的。
東瑗頓了頓,道:“明日再說。”叫羅媽媽拿盛修頤的中衣出來,東瑗要抓緊時間替他把衣裳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