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詳細研究了202號合同,目前的問題在于,交船時間嚴格限定在了12月1i,時間不足3個月了。”大華集團的法務經理耿郁隆是香港人,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擬定與審核合同,至于打官司一類的事情,大華實業和其他集團公司一樣,都傾向于外包。
張超扶著額頭,道:“走掉的146個人,全是咱們招聘來的骨干工人,要么來自中船重工,要么來自遠洋集團,都是有經驗的大工,沒有他們,各項進度計劃都得重做,一些比較關鍵的崗位,還要重新招人。”
“能招到嗎?”
“國內是不可能了。國外工人的話…成本會超過盈利的。”張超說的成本,不僅包括支付給工人的薪水,也包括中介等機構的收費。這么大的外國雇工量,可能還要在有關部門申請備案,全得花費功夫。
閆學燦煩悶的拍拍腦門,道:“聘請國外工人,只能解決一艘船的問題,lng船才是大華船業的主要目標。而且,外國工人的合同都很復雜,還有工會的問題,咱們除非出大價錢,否則恐怕就要做好長期雇傭的準備了。”
“是的。很容易造成合同糾紛。”耿郁隆在旁跟了一句。
“這么說,就只能違約,延遲交船了?”蘇城有點不甘心。但是,國內合格的造船工人確實很少,經過此事,他也不可能再行挖角中船的工人了。至少,在關鍵崗位上要有自己的人才行。
幾個人沉默片刻,最后是張超說道:“202號合同的違約金不少,我們當時沒有仔細考慮,現在來看,對方是有備而來的。”
“不尋常,但也沒什么奇怪的。”鐘志根坦然道:“咱們是新船廠,簽訂合同的時候,被要求高違約金和嚴格時間,也很正常。”
蘇城頷首:“不管202船的船東究竟是誰,都不影響合同,我們現在要做兩手準備,一種是考慮按期完成合同,另一種是考慮合同違約怎么辦…”
蘇城說完,就聽他們討論起來。
房間里熱的厲害。
一會兒,蘇城起身打開了窗戶,想讓外面的風吹進來。
船廠有單獨的行政樓,磚混結構的小樓,遠沒有大華總部的氣派與舒適。在92年仍屬奢侈品的空調,也根本沒有配備。
蘇城伸手用撐子想支住窗戶,探了一下頭,突然愣住了。
下方,站著上百名的船廠工人。他們大都穿著工作服,有人還帶著安全帽,上提對講機或水壺,明顯是剛從一線過來的。
站在高處,蘇城想問什么,又擔心產生高高在上的感覺。,于是縮回頭來,一邊整理襯衣,一邊問:“下面有很多工人過來,誰知道是怎么回事?”
“工人?”
張超起身要去看,被蘇城攔住道:“估計有一兩百人,都呆在房間里,我下去看看。”
“蘇董,還是我先下去問一下吧。”楊明用的是標準程序。蘇城是公司的董事長,一舉一動都有金科玉律的因子,因為沒有人的職位比他更高了,也就沒有人能修正和改變他的話。
在任何國家,公司和工人的關系總不會永遠一致,自然延伸了各種各樣的潛規則。
蘇城想到適才工人們的穿著,使勁的搖了搖頭,道:“我直接下去好了。”
說完,他就跑下了行政樓。
下方,老船工張良國正好看到蘇城在窗口上出現,想說話的時候,又見蘇城消失了,不禁有點遺憾。
小姜也看到了,輕聲道:“師父,蘇董估計也忙著呢,咱們先回去吧。”
張良國很有信心的道:“蘇廠長看到咱了,弄完手頭事,肯定要出來說兩句話的,你急什么?回去給婆娘煮飯?”
周圍發出輕輕的笑聲。
小姜臊的有點臉紅,道:“我是有廚師的天賦,煮飯怎么了。”
笑聲變的更多了。
小姜氣急敗壞,說:“笑什么,船廠停工了,我還能做廚師,練練手不行?”
“船廠最多停工幾天,你要練手可得抓緊了,以后肯定是忙的要死。”蘇城龍行虎步的走出小樓,一副領導的做派。見多了大領導,怎么也是能學到兩招的。
小姜沒看到人,還想回嘴,就被張良國“啪”的一聲拍在腦門上,再看蘇城,連忙低頭。
張良國嘿嘿笑了兩聲,道:“蘇董來了,我們就是來問問看,船廠怎么停工了?大伙都著急的很,造船廠停一天,這要損失多少錢啊。”
“咱們船廠的一些工人,跳槽回去了。船廠必須重新做計劃才行,只能停工幾i。”蘇城也不隱瞞,他用跳槽回去來按時中船來的工人,但并沒有直接點出來。因為大華從中船挖來的有好幾百號人,走掉的只是少數。此刻,留住這些工人也是很重要的,否則大華船業只能回爐重做了。
他這么一說,張良國登時急了:“誰跳了?”
蘇城想了一下,定xing道:“中船派來的臥底。”
過來等消息的工人登時大嘩。
蘇城用手壓了一下,道:“大家別著急,我想解釋兩句。”
大華實業是他一手創立的,作為一代目,威信自然是充足無比。四周的工人頓時靜了下來。
蘇城斟酌了一下語言,然后道:“首先要說明的是,這一次,我們大華實業中了中船重工和遠洋集團的陷阱,而且,這個陷阱是雙重的。為什么這么說呢?第一重,他們特別派來一些jing心挑選的員工,跳槽到我們大華實業,然后,在我們最緊張的時候,把這些員工拉回去,造成我們現在的景況。但這不是最危險的,最危險的是第二重陷阱…”
蘇城給了下面一點思考的時間,然后緩緩開口,道:“第二重陷阱是什么?第二重陷阱,是離間計。中船重工和遠洋集團,想通過這種手段,離間我們大華實業老員工和新員工的關系。為什么說它是最危險的,因為jiān細和臥底畢竟是少數,他們只能耽擱我們的時間,不能摧毀我們。真正有可能摧毀我們的,是我們之間失去信任。”
稍停,蘇城繼續用演講的語氣道:“大家也許沒有注意到,我們大華船業是大華集團旗下,新員工人數最多的工廠。我們從中船重工和遠洋集團請來的工人,有數百人之多,現在走掉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走掉這么一小部分,沒關系,但是,如果我們遷怒于人,遷怒于這些依舊忠誠的新員工,大華船業才會真的垮掉…所以,真正維護大華利益的方式,是新老員工一視同仁…”
他說到這里,大家都聽明白了。
張良國是從國企過來的老員工了,胳膊一聲就喊道:“堅決維護大華利益,新老員工一視同仁!”
“堅決維護大華利益,新老員工一視同仁!”
“堅決維護大華利益,新老員工一視同仁!”
幾聲口號過后,眾人郁郁的表情消失了。小姜還有些躍躍yu試的問:“蘇董,現在怎么辦?”
“首先,咱們要留住新員工。”蘇城走到張良國身邊,問:“老張,你是大華的老員工了,能不能給工人們說說,咱們大華廠互敬互愛的傳統。”
國企內部爭執不斷,但對外往往是統一協調的,而且,國企內的爭斗往往是有限度的,和私企和外企比起來,確實算得上互敬互愛了。
張良國很理解蘇城的意思,馬上道:“蘇董放心,誰都不能借這件事搞運動。”
“對,我們大華不搞運動,不搞階級斗爭。不能因為出身給人貼標簽。”蘇城強調的說。
詹志芳和趙利民雖然用了一個賤招,但歸根結底,大華實業從他們手上挖走的人更多。那些沒有得到事先授意的工人,知道此事之后,估計也會忐忑不安。蘇城必須保證能留下他們。
冷靜下來想,詹志芳和趙利民,要讓拿著五倍薪水的工人再反水,估計是用了不少的誘餌。他們不可能也沒有能力將誘餌撒給所有人。大華實業完全不必自亂陣腳。
見工人們都能理解自己的話,蘇城也放下心來,輕松的笑道:“船廠的生產,大家不用擔心,咱們雖然損失了不少人,但我們會繼續提供培訓的機會,繼續從別的船廠挖人…”
“咱們的兩艘船,能按時完成嗎?”有人高聲詢問。做工人的都知道合同jing度的重要xing。
蘇城遲疑了一下,道:“我們盡量完成,即使不能完成,也是非戰之罪,不會影響到大家的工資待遇,大華實業會以母公司的名義,向大華船業繼續注資的。”
張良國一聽,主人翁jing神再次發作,問:“蘇董,缺啥?”
“缺…”蘇城被他問愣了,想了想才道:“咱們在一些關鍵崗位上,缺少技術工人…”
“缺啥技術工人,我學!”張良國一聲吼了出來,覺得氣勢還不夠,又把徒弟小姜拉出來,“啪”的一聲拍在他的小脊背上,喊道:“兔崽子們不好好學,我揍死他。”
“我們當然會繼續提供培訓機會,不過,培訓是很費時間的,船廠再次開工,就不能停了。”蘇城有點遲疑,培訓大華船業的老工人,自然是最令人安心的,但時間是個硬傷。
張良國滿不在乎的拍拍胸脯,道:“培訓辦夜校啊。我剛開始學技術,就是夜校里學的。”
小姜也積極了,忙道:“不管啥時候培訓都行。”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大華實業的培訓針對xing極強,而技術加成的薪水增加又非常多,良好的培訓機會,也不是時時都有的。
蘇城卻有些感慨。船廠白天的工作其實是非常辛苦的,晚上的培訓,也不是簡單的坐在課堂上讀書,而是要真的動手cāo作的。這樣的勞動強度,換在10年以后,即使是給錢,估計也要引來罵聲一片,更何況主動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