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卻是福至心靈,剛想著整治柳眉的法子,屋內就傳了“大隊長”的叫喊聲。薛向趁勢而起,故作迷糊地應了一聲,接著便將滿口的發糕吞咽完畢,假裝沒看見坐在立凳上的柳眉,一個蹬腿,踹在立凳的一條腿上。那凳子立時傾斜,柳眉躲避不及,“啊”的一聲,便朝席子上倒來。
薛向哎喲一聲,假裝躲避不及,柳眉一頭扎進了他懷里。薛向又是一陣哼哼,假裝要扶她起身,一只大手卻準確地捏在柳眉那飽滿結實的臀兒上,觸手間,又彈又緊,刺激得他鼻息竟粗了起來,下面隱隱也躁動起來。玩火這句話,薛某人可是記的真真的。他這血氣方剛的身子,反應忒也靈敏,駭得他一把將柳眉扶了起來,慌忙退開身去。
柳眉臀兒剛被薛向握住,便忍不住嚶嚀一聲,臉生紅霞,心中甚至來不及啐薛向一聲,卻被薛向推了開來。女兒家心思立時又羞又惱:我的身子就這么臟么,既然嫌我,剛才你的手在做什么。想歸想,埋怨歸埋怨,女兒家是萬萬說不出口,更問不得。
薛向此番惡作劇,只為薄懲這害他悶了半天的小妮子,非夾雜有絲毫的之念。至于小兄弟起了反應,那純是童男的生理應激,非他所能控制。
柳眉剛站直身子,甚至來不及聲討薛向,便一個踉蹌,朝墻根奔去。
你道怎的?原來薛向的應聲,已將那李擁軍、蘇順民、鄧四爺三人從辦公室引到了臥室。柳眉若不朝墻根閃避,來人送目窗外,一眼就能瞧見她。如此孤男寡女相對,更兼枕頭席塌在側,活脫兒一個偷情現場。如此曖昧的場景,很難不讓別人往歪理想。瓜田李下之嫌,她這個大姑娘無論如何得避諱。
“大隊長,你可真是會享福,居然尋了這么個蔭涼地兒。這風一吹。竹一搖,涼颼颼的,痛快啊。”李擁軍剛轉進房間,便開了口。
柳眉兒這會兒已緊貼著墻根,雙頰酡紅如醉,臀兒貼著墻壁亦不覺安全,仍拿手死死緊緊捂住。此時,只覺被侵犯處依舊酥麻一片,不用手按著便覺麻癢難當。柳眉自救之余,又拿一雙杏眼。狠狠瞪向薛向。
薛向余光盡覽。只作不覺。沖著屋里笑道:“真是難得清凈片刻,又叫你們找到。來來來,有啥事兒,到我這兒來說。這風吹樹搖地。涼快得緊。
柳眉聞見人聲,已嚇得魂飛魄散,又聽見薛向招呼人過來,立馬纖腰一扭,邁動小腳,扭著飽滿的屁股,沿著墻根兒,去得飛快,去到半路。立住身子,彎腰拾起一方土塊兒,抬手就沖薛向丟來,也不管丟沒丟中,丟完。扭頭就奔。薛向避開土塊兒,看著這奔逃的小妮子,心中快意無比,自覺臉皮又厚了不少,應對女郎再不似從前那般窘迫。
柳眉剛逃得沒了影兒,李擁軍三人便從另一側墻壁轉了過來。薛向招呼眾人在席上落在,便問何事。
蘇順民搶過話頭,就說找薛向報下近期的賬單,說罷,便從黑布褂的上衣兜里,掏出個藍殼筆記本來,打開就念道:“收入主要有兩筆,一筆是大隊長私人入賬的三千元,一筆是賣松露所得二萬元,總計兩萬三千元。支出主要有四筆。第一筆,殺蛇,購買鐵棒、飯食、獎金,支出三百元;第二筆修建學校,購買建材、食材,支出三千一百余元;第三筆,修建養豬廠,購買建材、食材,支出四千一百余元,另,欠公社磚瓦廠五千八百元尾款,尚未結算;第四筆,準備豬飼料,購買玉米、麥麩、豆餅,支出五千三百余元,另,欠豬仔錢若干尚未結算,合計支出一萬二千九百余元。收入減去支出,現如今,賬上結余一萬零三十二塊八毛七分。”蘇順民連著報出老長一段數據,語速極快,報完后,卻氣也不喘一口。
聽完,薛向笑道:“不錯嘛,干了這么多事兒,賬上還有萬把塊。老蘇,你這會計的水瓶硬是要得。”薛向甚感滿意,末了的稱贊竟用上了漢水的土話。
李擁軍急道:“我的大隊長誒,人家都說‘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可你現在當著家立,怎么還跟不操心人似的。我們今天來找你,就是因為錢快不夠花了。你不知道那千把多頭豬有多能吃,五千塊的飼料能撐到月底就不錯了,咱這剩的萬把塊錢,可真不夠折騰啊。”
李擁軍說完,薛向沒接話,只拿了手指不斷的敲打這膝蓋,暗嘆一聲:果然是知易行難啊!
自打這希望養豬廠辦起來之后,薛向雖掛著廠長的名號,不過是完成了基本統籌管理,比如征召婦女勞動力,選拔組長,確定好豬廠的各項規章,以及清潔防疫章程,就甩了手,把印把子交給了李擁軍,由李擁軍去忙活。他哪知道其內還有此種旮角,還有那么多事兒要操心。
薛向不說話,三人知他在思考,皆不出言打擾。忽而,薛向一直敲打的手指定了下來,出言道:“飼料的事兒,待會兒再說。鄧四爺,你過來,莫非是豬崽出問題了?”
鄧四爺長年跟牲口打交道,雖未養過豬,倒是一法通,萬法通,被薛向聘為養豬廠的豬倌。當然,薛某人說的是技術顧問。鄧四爺雖不知道什么是顧問,可聽說每年增加五十個工分,哪里還有啰嗦。
鄧四爺答道:“豬到沒出問題,我來,也是和李隊長一個原因——飼料的事兒。大隊長,我說這飼料是不是太好了點兒,哪有養豬又喂玉米又喂豆餅,都快趕上我老頭子的伙食了。不怕你們笑話我挖社會主義墻角,我還真嘗過那豬食,滋味兒不比我的伙食差。要不是剛多分了百十斤麥子,能吃上白面膜,我一準兒去和那豬搶食。”
這下,薛向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急道:“不喂這個,喂什么?我又不會養豬!對了,說到這兒,我倒忘了問,屯子里就沒有養豬能手?”他忽然想起建飼料廠的事兒了,雖說眼下資金緊張,可先招攬養豬能手,辯證出一張飼料配方,也正是時候,正好拿這群豬仔做實驗。
李擁軍接過話茬兒:“大隊長,你就甭開玩笑了!我們已好幾年沒嘗過葷腥了,若不是托修建學校和豬廠的福,誰還知道肉味兒是啥樣。人都養不活,哪里還養得了豬嘛,跟別提養豬能手了。不過要說喂豬,山里的豬草倒是不少,可以配著現下的飼料,應付一陣兒。”
薛向聽說有什么豬草,立時便下起了命令:“行,老李,待會兒你就組織一部分的壯勞力進山割草。至于養豬能手,咱們屯子沒有,別的大隊有也行啊!我看上次在洪廟村買的兩頭豬,長得都挺肥…”
薛向話沒說完,但聽啪的一聲脆響,鄧四爺一罷掌拍在大腿上,笑道:“我怎么這么死腦筋,竟把他給忘得死死地了。”
“誰!”
聽鄧四爺的口氣似乎那人不同反響,薛向三人竟是異口同聲地問了出來。
“我說的這人就在洪廟村,他可還真算得上是個奇人。不過,咱們恐怕很難請動。”鄧四爺老毛病又犯了,說個事兒,關子賣起來沒完。
薛向眉頭一皺,道:“老蘇,要是老鄧頭三分鐘說不出個究竟,年底扣他五個工分,用你筆記本記上。”
鄧四爺一聽,蹭得就站了起來,想找薛向理論。但見薛向抬手看表,蘇順民則掏出了鋼筆,老頭子知道是玩兒真的,哪敢怠慢,惶急道:“那人叫朱萬戶,今年差不多該有七八十了,可以說是養了大半輩子的豬。要說別人養豬都是給自家養,可這老爺子一輩子盡給別人養了。之前說他是奇人,就是說老爺子一生的經歷之奇。北洋軍得勢的時候,老爺子才十七八歲,那時他家在這一帶,就已經是遠近聞名的養豬大戶。”
“北洋軍來了,他家的豬場自然也就完了。孰料那北洋軍的將領吃豬,吃得口滑了,說和別地兒豬的肉質大不一樣,滑膩、味美至極,就派兵把朱萬戶捉了過來。那朱萬戶被槍抵著,自然不敢不說實話,說是祖傳的養豬竅門兒,當下就要道出養豬之法,以求活命。可那當兵的哪有興趣聽他說這個,就把朱萬戶給塞進了炊事班,專門負責給隨軍軍官養豬。”
“就這么著,朱萬戶離了老家。北洋敗后,又是軍閥混戰,朱萬戶還是沒逃過軍隊的圈子。慣因他養豬味美的事兒,早在一幫兵頭將痞中傳開了,每次打仗,頭一個就捉他。這朱萬戶幾經輾轉,先后給韓腹渠,馮玉祥,閻錫山都養過豬。鬼子打來前,就一直待在山西,給閻老西兒作御用豬倌。小鬼子打來后,朱萬戶又被鬼子捉了過去,一折騰又是七八年。仗就這么打來打去,朱萬戶也就跟著顛來倒去,大半個中國竟被他走了個遍。”
“直到解放后朱萬戶才又回到了老家,可這些過往的經歷全被他隱去。五八年以前,老爺子一直在漢水紅光豬場做工人,五八年,被人檢舉揭發,才丟了鐵飯碗。后面一二十年,就一直和我一樣,被批斗、挨折騰。我現在說的這些朱萬戶給軍隊養豬的事兒,都是他挨不過整,自個兒交待的,年紀大一點兒的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