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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蕭氏一直在等著。
不一會功夫,她派出的那個小管事便回來了。聽到他的腳步聲,張蕭氏不耐地低喝道:“怎么回得這么晚?”
那小管事低頭稟道:“稟夫人,小人回府時遇到大郎主了。”
大郎主?那是張氏一族的族長了。張蕭氏不由自主地坐直身子,小心地問道:“郎主說了什么?”
“郎主斥喝了小人,他說,如今張綺已是貴客,便是陛下也不敢輕忽。他還說,”朝張蕭氏看了一眼,那小管事低聲說道:“郎主還說,張綺回府之事,他會派專人接待,夫人病了,也老了,便不需要專門出席了”
“什么?”
張蕭氏大怒,她騰地站起,尖聲叫道:“我是她嫡母”
無錯那小管事低下頭。
見他不吭聲,張蕭氏喘了一會又叫道:“那她來是不來?”
“他們說,張夫人身份貴重,在我齊國,便是皇后也對她客氣三分。區區一個十二房的雜役處事便想把夫人請了去,這便是張府的態度么。郎主聽了,已派了大管事相請。想來不用半個時辰便可入府。”
張蕭氏臉色更青了,見她呼哧呼哧的喉中痰鳴不已,那小管事悄悄的向后退了退。而眾婢女,已蜂涌而上,給張蕭氏捶的捶背,順的順胸。
張蕭氏這一病,又是服藥又是按摩,用了近一個時辰才好轉。剛剛轉好,一個婢女在外面喚道:“夫人,錦姑子回來了。”
“阿錦回來了?快,快讓她進來。”
“是。”
聲音一落,一襲華服,臉上涂著厚厚的脂粉,昂著下巴的張錦,帶著幾個婢女走來。張蕭氏正要招手,外面一陣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傳來,緊接著,一個少女笑道:“十二伯母,阿清來看您了。”“嘻嘻,不止是阿清哦。十二伯母,我們也來了哦。”
熱鬧中,五六個少女帶著她們的婢女踱入了堂房中。
這些少女,赫然都是張府的嫡出貴女。一看到她們,張蕭氏便蹙起眉頭,而這時,挽著她手臂的張錦在一側笑嘻嘻地說道:“母親是這樣的,阿綺不是回來了嗎?偏生她一入府,便被大爺爺親自迎了去。姐妹們沒能看到名揚天下的張氏阿綺,可好奇著呢。這不,現在都趕到這里來了?”
張蕭氏聞言,眉頭一蹙,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個腳步聲,“夫人,蘭陵王夫人拜見。”
原來她還知道些禮數。張蕭氏看了眾貴女一眼后,慢慢坐在塌上,抿了幾口茶后,她才冷冷說道:“有請。”
“是。”
隨著外面的聲音一落,眾嫡女馬上各自打了一個位置坐下。她們含著笑,一個個饒有興趣的,像等著什么好玩好耍的把戲一樣地,等著張綺入內。
張蕭氏瞟了她們一眼,剛要交待兩句,只聽得蹬蹬蹬一陣腳步聲響。轉眼間,四個身材高挑,舉手投足間頗見氣勢的青年走了進來。
這四個青年,任哪一個都是長身玉立,身形挺拔,風姿如松,舉手投足間,頗有一種貴介子弟才有的都雅和貴氣。與南方世家子不同,他們在都雅貴氣外,另有一種說不出的,似乎從氣血中迸發出的威嚴。
一看到他們進來,眾女先是一怔,轉眼雙眼不由自主的有點亮了起來。
看到他們堂而皇之的進入所在的堂房,張蕭氏則有點不滿,她正要喝罵,卻見那四人仿若無事人一樣,一個走到壁爐旁,拿出一些龍涎香點燃,另一個朝昏暗的室內看了一眼,雙手一拍。
隨著他的手勢,十來個仆人走了進來。他們走到紗窗旁,三不兩下便把所有的幃幔全部拆下,在換好一種透明而飄逸的頂級紗幔后。又把四周的壁爐間,全部插上嶄新的蠟燭。
第三個青年則負著雙手在房間轉了一圈后,走了出去。再進來時,已有仆人拿著厚厚的紅色緞布鋪起地面來。
第四個護衛則帶著幾個婢女,在房間擺了一些形狀古樸又名貴的茶盅酒樽后,才帶著眾人緩緩退去。
這些人一進來,便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地盤一樣著手布置,他們的動作既流利又安靜,顯然是做慣的了。因此,不到半刻鐘,張蕭氏所在的,總是充滿著一股濃厚藥味和陰暗氣息的房間,瞬時變得明亮又溫暖,還處處透著一種華貴驕奢之氣…
張蕭氏房中的這些婢女,阿香阿月等人,無一不是跟了她數年的家生子。也因此,這些人,全都識得張氏阿綺。
此刻,那些人雖然退去了,可張蕭氏也罷,她身邊的這些舊仆也罷,一個個瞪大了眼說不出話來。直到她們看了張蕭氏和張錦一眼,才齊刷刷低頭,屏著呼吸不敢吭聲。
至于那些特意過來看熱鬧的尊貴嫡女們,一個個更是驚了傻了,回不過神了。
張蕭氏的手在顫抖。
張綺的這些屬下所做的事,她們不是沒有見識過。如張府以前的,去年故去的大夫人也是這樣的。通常,她走到哪里,只要對方不是與她一樣的高深門第中人,那她必然是還沒有進去,她的屬下便如流水一樣涌入,直到把對方的每一個角落,都變成了她最喜歡的布置,才恭迎她入內。
可是,張氏阿綺是誰?一個小小的私生女,一個三年前,張蕭氏揮揮手便可打殺的私生女,居然也敢如那樣千年世家中,最最尊貴的嫡生女一樣,人還沒有露面,便把她的東西,她的愛好,她的味道充斥在嫡母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里?
這是羞辱,這是最最赤luo裸的羞辱 最可恨的是,在面臨羞辱之時,張蕭氏也罷,眾嫡女也罷,硬是被那些外表氣勢無一不是上佳,舉手投足間,有著凌人氣勢的護衛和仆人們,震得說不出話來了。
張府大夫人最囂張,她的隨從,也不過是一些家生子。可這張氏阿綺,怎么她的隨從,卻個個似是出身不凡,氣派非常的貴公子?
在張蕭氏氣得渾身顫抖,完全說不出話時,一個清朗恭敬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夫人,都布置好了,可以進去了。”
“恩。”回答這個恩字的聲音,嬌軟靡蕩,十分十分的動聽,也十分的柔弱。不知不覺中,張蕭氏也罷,張錦也罷,眾嫡女也罷,齊刷刷轉過頭去。
房門大開,幃幔飄蕩間,一股幽香飄來,然后,一個身著金色華服的絕色佳人,娉娉婷婷地走了進來。
房間本是明亮之極,可她一進入,便又明亮了幾度,似乎有一輪明月,正在幽夜中冉冉升起…
這便是張氏阿綺?她怎么變得如此華美,如此驚人的華美了?
在張蕭氏疑惑著,張錦騰地站起,眾女瞪大雙眼中,張綺娉娉婷婷地步入。她瞟了一眼房中的布置,微微低頭,唇角噙起一朵似是無奈,也似是嘲諷的笑容。可不管是什么樣的笑容,它盛開在美人的唇邊,便于那月華,蕩漾著讓人無法言語的魅力。
張綺確實有點無奈,這些行為,都是那些護衛們自發的,她可沒有想得這么深,可以說,她都沒有想過,要樣這樣的方式,來打張蕭氏的臉,來鎮住張府的人也可以說,她壓根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從氣勢上,完完全全地壓住她的嫡母。
張綺曼步走來,成姓護衛領著她,請她在擺在堂房正中間的塌上坐下后,“蹬蹬蹬”一陣腳步聲響,卻是十個身著齊國長靴高褲,挺拔中隱帶殺氣的清俊護衛齊刷刷走來。這些護衛如其說是護衛,還不如說他們都是世家郎君。
這些做護衛打扮的世家郎君徑直走到張綺身后,然后分兩列散開,把她呈保護之式包圍住后,一動不動了 這情景,這氣勢,哪是一個“貴”字說得?它分明是在五分的權勢富貴相壓下,另帶著五分的華美和血殺?
一時之間,張綺不開口,張蕭氏等人,也開不了口了。
姓成的護衛以極其優美流暢的手法,給她斟了一盅熱茶后,恭敬地送到張綺手上。張綺接過,她慢慢抿了一口,還有點暈沉的她,正琢磨著怎么開口時,見姓成的護衛一個眼神使來,當下溫柔地說道:“我的禮物呢,拿上來吧。”
“是。”
最先進來的四個華服俊美的貴介公子走了過來。
他們手中提著的,是一個最為簡單的,簡單得甚至有點粗陋不堪的木箱。抬著那木箱放在幾上,兩人打開箱蓋,從中拿出幾個木盒來。
他們抬著木箱入內時,張錦冷笑一聲,正準備開口,可那話還沒有吐出,一看到木箱中的木盒時,便給收了回去。
拿出幾個木盒擺在幾上后,他們轉向張綺,伸手在胸口心臟處按了按,謹慎而恭敬異常的向她行了一個北齊禮節后,齊刷刷退了出去。
張綺伸出纖纖玉手,從中撿了一個玉盒推到張蕭氏面前,有點歉意地說道:“嫡母,阿綺不知道會到建康來,倉促之間有點失禮了。”
她和高長恭本是陳帝派人從武昌請回來了,這句話倒也說得過去。當下張蕭氏輕哼一聲,她陰著臉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失禮?你張氏阿綺還知道失禮兩個字怎么寫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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