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砰砰砰地向兩人磕了幾個頭后,抬起那美麗的臉蛋,楚楚可憐地看著張綺,看著蘭陵王,也不說話,只是不停地流淚,那淚水嘩啦啦地流下面頰,幾乎糊住了她的小臉時,又砰砰砰地磕起頭來。推薦[靖安]:/
雖然雪花鋪了一地,她這般磕著頭,還是很快便額頭發青。
張綺轉過頭看向蘭陵王。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這是真正的沒有表情,很顯然,眼前這少女的一番舉動,并沒有打動他。
見張綺看來,蘭陵王蹙了蹙眉,“走吧。”說罷,他牽著張綺的手向一側走去。
看到他理也不理自己,那少女凄然地叫了一聲,朝著張綺喚道:“夫人,夫人,是賤妾錯了,求夫人饒命,求夫人饒命!”
一聲又一聲,只是看著張綺,只是不停地向張綺磕頭。看來,她知道蘭陵王心如鐵石,卻是想從張綺這里打開一條路了。
自那少女沖出來時,街道中不多的行人已絡繹向這邊看來。現在,那些三三兩兩的人正是遠遠圍上,朝著這里指指點點的。此刻看到這少女向張綺苦苦哀求,有幾人尖著嗓子叫道:“真可憐。”“那個夫人有沒有心啊?人家這樣求你,怎么無動于衷的?”“看身段也是個大美人兒,怎么心這么狠?”“太過份了,人家這樣求,都理也不理。”
一聲又一聲的議論越來越響,越來越響,到了后面,幾乎令得別的圍觀者也對張綺指責起來。
一個又一個的責罵聲中,仿佛張綺不立馬無條件的原諒那少女,不扶著她說一通大義凜然的話,便是十惡不赦之人一樣。
這樣的責罵,配上那少女不停地流淚,不停地磕頭聲。真成了這漫天雪花中的一景,不知不覺中,越來越多的人向這邊圍來。
張綺任由蘭陵王牽著自己的手向前走去,一邊走。她一邊看著蘭陵王,等著他開口。這個少女雖然沒有自我介紹,也沒有說她做錯了什么,要張綺饒什么命。不過以她的聰慧,自是一下子就猜到了,這個少女,便是荊州刺史府中。那個曾經想要賴給蘭陵王的刺史的義女。
…這事,現在已不是普通的兒女之爭,而是上升到家國利益之事。張綺一個婦人,自是不會妄動憐憫之心,去干涉蘭陵王的決策。
因此,在那少女悲凄的哭泣聲中,砰砰砰地磕頭聲中,四周的指責唾罵導聲中。兩人卻是漸漸遠去。
眼看著他們就這樣離開了,那個少女發出一聲絕望的哭號后,突然尖著嗓子哭道:“張夫人。你如果不愿意原諒阿雪,阿雪馬上死給你看!”
話音一落,她抽出一柄短劍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上!
隨著少女的這個動作,人群發出一陣倒抽氣聲,同時,還有十幾人不約而同地朝張綺叫道:“你這毒婦。”“你這婦人恁地狠心!”“你這婦人怎么眼睜睜…”越來越難聽,越來越亂七八糟地唾罵中,蘭陵王腳步一頓,緩緩回頭。
他目光如電,冰冷地掃過咒罵的眾人。
在他的目光下。那些路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慢慢住了聲。
蘭陵王轉頭看向那個少女阿雪。
他松開張綺的手,緩步走向阿雪。見他終于正視自己,終于向自己走來,阿雪灰白的臉馬上變得紅通通的,她睜大雙眼。又是興奮又是充滿希翼和渴望地看著蘭陵王,少女的瞳仁中,隱隱還有著某種隱密的期待。
在阿雪的期待中,蘭陵王走到了她面前。
他抽出了腰間的佩劍。劍一入手,便映照著雪光,變幻出流離七彩。
這時,蘭陵王手腕一揚。就在一陣齊刷刷的尖叫聲中,他“卟”的一聲,那寒森森的劍鋒,竟是干脆利落,又陰狠無情地割斷了阿雪的咽喉!
鮮血沖天而起,轉眼便把腳下的雪地染得通紅。隨著瞪大了雙眼,那隱密的喜悅還來不及消逝的阿雪尸體載倒于地,蘭陵王掏出手帕,慢慢拭去劍鋒上的血跡。
這時,四周已嘔吐聲,驚叫聲響成了一片。在這些雜亂的,驚恐的聲音中,蘭陵王抬起頭來。
他目光所到之處,眾人不停后退,后退…慢慢收回目光,“嗖”地一聲寒劍入鞘,蘭陵王低沉的,徐徐地說道:“那一日高某便說了,此生最恨陰謀!轉告梁顯和宇文連,他們最大的錯,便是把主意打到我夫人身上,還出言污辱于她…”
他還沒有說完,那幾個混在人群中,剛才指責咒罵張綺最為厲害的路人,已顧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一個個撲通撲通跪在地上,一邊朝著他不停磕頭,一邊求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郡王息怒!息怒!”
“此事錯在我等,求郡王手下留情!”
“郡王息怒!我等再也不敢了。”
“不敢就好!”蘭陵王冷冷丟下一句,轉身走到張綺面前,牽著她的手,繼續向前走去。
看著那兩人越去越遠的背影,一輛馬車中,宇文連那肥胖的臉抖成了一團。這又是他的主意,不用想他也知道,回去后,縱使梁顯對他的身份還有一些忌憚,這一次也會指著他的鼻子大罵痛罵了。
宇文連白著臉,眼神復雜地看著蘭陵王遠去的身影,這時,外面傳來他一個心腹顫抖得幾不成腔的聲音,“您看現在怎么辦?”
宇文連咬緊牙關,好一會才頹然向后一倒,在兩側婢仆的驚慌中,他苦澀地說道:“這個高長恭,簡直就是個瘋子,瘋子!”自古有言:殺一人是罪,殺萬人是雄,殺得萬萬人,方是雄中雄。而蘭陵王這種殺得萬萬人的,便是那雄中雄。在他的字典中,早已不存在心慈手軟四個字。所以,他把這一次行動的目標,定在了身為婦人的張氏身上。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這樣一做,反而更加激怒了蘭陵王。
從剛才蘭陵王的話中可以聽出。他之所以震怒,之所以毫不猶豫地當著這么多路人的面格殺了阿雪,便是因為他們把主意打到了張綺頭上,便是因為他們想通過梁雪的眼淚。跪拜,還有旁人的咒罵來逼得那個張氏心軟。這著他前思后想,自認為很是不錯的苦肉計,最終,卻因為高長恭那廝的極端護短而弄巧成拙!
對一個姬妾出身的女人看得如珍似寶,不能容忍她受半點委屈,這樣的男人。不是瘋子是什么?
咬了咬牙,已經絕望的宇文連只有最后一招了,“去刺史府!”
張綺和蘭陵王兩人回到府中不過半個時辰,便接待了兩位極為特殊的客人。
在這冰天雪地中,卻赤著上身,身上綁著荊條的荊州刺史和杞簡公宇文過來了。當然,他們還是自重身份,這一路是坐著馬車過來的。直到入了府門。才走下馬車,脫下衣裳,露出他們被荊條綁著的肥胖身形。
兩個周國權臣低著頭。在府中眾人的瞪目結舌中,在楊受成地帶領下來到主院外后,便同時跪了下來。
——這一跪,只希望能讓高長恭原諒他們先前的過錯,不去策動齊主興兵犯周。
——這一跪,只希望能讓剛剛經歷過戰爭的周地,免去一場生靈涂炭!畢竟,陳人向來軟弱,只要齊人不牽頭進攻周國,想來通過賠罪和金償等手段。還是可以免去一場戰亂的。
而所有所有的關健,便在于房中那個年輕的,俊美得不像話的男人能不能就此原諒他們。
也不知跪了多久,蘭陵王走了出來。
看著這兩個周國重臣,終于,他長嘆一口氣。上前一一扶起兩人,說道:“兩位何至如此?這天寒地凍的,小心凍出了疾病。”
不等兩人開口,高長恭又溫和地說道:“我夫人心軟,她看不得兩位長者這般。因此長恭想了想,以前之事,便一筆勾銷罷。”
兩人大喜,在梁顯的呵呵笑聲,宇文連的再三陪罪中,蘭陵王迎著二人入了書房,讓他們各自穿好衣裳后,擺上宴席,一樽美酒下肚,便算是化敵為友了。
半個時辰后,各自換上了華服,放下了心頭巨石的兩位周國重臣上了馬車,而蘭陵王一直把他們送出了府門。
他回來時,張綺正站在門口目光晶亮地望著。看到他走來,她碎步迎上,忍不住問道:“長恭怎么又改變主意了?”
蘭陵王伸手牽著她的手,進了書房后,才慢慢說道:“我深知陛下的為人,別說現在周國虛弱,便是周國內亂,齊軍完全可以長驅直入,他也不會興兵。”他冷笑道:“高湛那人,有小陰謀而無大志向,又素喜醇酒美人,如今行事,已越發瘋癲。”
說到這里,他閉緊了唇。
原來他從來就知道,齊國不會出兵啊?那他還那么言辭咄咄,直逼得兩個周國重臣不顧體面的負荊請罪?
蘭陵王伸手在張綺的手背上拍了拍,輕聲說道:“阿綺無需同情那兩個老狐貍。你以為剛才那女子雪地一跪后還會有活路?哼,他們只怕早就盤算好了,只要我一松口,便可立馬對所有知情人,還有看到他們狼狽一面的人下手誅殺!倒也不是防著宇文護知道此事,這是防也防不住的,而是上位者的尊嚴必須維護罷了。”
張綺明白過來,便是蘭陵王原諒了他們,可陳國使者殺也殺了,那事瞞是瞞不過的。現在齊國不會因此事起兵后,宇文護對他們懲罰便會相應的小許多。如果再通過外交手段令得陳國息聲,那宇文連和梁顯的位置,也就是降幾降,烏紗帽終還會有一頂戴上。
蘭陵王向房中走去,走了幾步,見張綺沒有跟上。他回頭看來。
這一回頭,他對上張綺怔怔凝視的目光。這目光有點復雜,也有點陌生。看著她,蘭陵王微笑道:“阿綺在想什么?”
張綺垂眸,她朝他無聲的福了福,也沒有回答他地問話,而是輕笑道:“恭喜郡王,自此以后,只怕周國官員一聽到郡王的名字,便會退避三舍了!”
這話一出,蘭陵王哈哈一笑。同時,他也知道,張綺定是明白過來,自己在街道上為了她殺那個阿雪立威,剛才又特意說什么“我夫人心軟,他看不得兩位長者這般”,方方種種,都是在告訴世人,他對她的珍視。
他的婦人,他曾傷了她的心,曾令得她放棄了對他的情。自武威城救出她那一日起,自發現他這一生也不能沒有她開始,他便想著要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讓她重新愛上他,讓她如他愛她一樣地愛著他!直到有一日,她也如他曾經經歷的那樣,一想到要舍去他,便心如刀割,一想到要離開他,便寧可死了的好…
他那么驕傲,怎能容許他愛著的人,卻對他始終有所保留?始終想近就近,想抽身而退,便能飄然而去?
他不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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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正了。
望著外面開始揚揚灑灑落下的雪花,鄭瑜一直一動不動的。
看到她這個樣子,王府中來來往往的婢仆,都小心翼翼的,盡量不弄出什么響動來。
終于,外面漸轉熱鬧喧嘩,當日上中天時,一陣馬車聲響起,然后眾婢仆歡喜地聽到秋公主幾人的笑聲,“阿瑜呢?告訴她我們來了。嘻嘻,高長恭這次可大大威風了一把哦,聽說現在突厥對他是聞風喪膽。哦,不對,是與他有著血海深仇呢。”
“是啊,現在滿大街小巷,都在說著高長恭的名字。阿瑜這次一定很高興。”
“不止如此,你們聽過沒?如今大街小巷,都在流傳著一句話,“天下三國,蘭陵無雙”,高長恭那小子啊,現在是舉世無雙的絕代人物呢。”
“嘻嘻,是啊是啊,阿瑜做為這樣一個絕代人物的妻子,定然是心中歡喜的,快,我們走快些。”這句話,是一個還不太熟悉高長恭和鄭瑜的關系惡劣到什么程度的貴女說的。因此,當她這句話落下后,眾女的笑聲一息,一個個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慢慢地閉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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