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空,彌散著躁動的氣息。
潘寶山踏進鄉政府大院,兀然想起了劉江燕,心底涌起一股沖動,想找她表白一番。潘寶山相信應該沒有問題,從種種跡象看,劉江燕對他應該有那意思。
此刻潘寶山已然忘了鄭金萍的事,直接來到宿舍樓前。
時候還早,各個宿舍的燈都還亮著。潘寶山站在樓下看著劉江燕的房間出神,如果擱在以前,他可能會大著膽子上去敲門,可現在似乎有點不妥,才當副鄉長沒多長時間,這個時候去有點以勢逼人之嫌。
“還是以后吧,時刻準備著,總有更合適的機會。”潘寶山甩了甩頭,朝自己宿舍走去,剛開門,后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是王韜。
怎么這個時候回來,是真有事還是故意躲開酒場?
潘寶山沒進門,猶豫了一下,等王韜進屋后他轉身走了過去,敲了敲他的門,“王韜,聊兩句?”
“聊,聊啊。”王韜看上去很憔悴,對潘寶山的進來稍顯驚奇,“進來坐吧。”
潘寶山進去在床邊坐下,王韜掏出八塊一盒的利群香煙,“沒好煙,就這了。”
“能冒煙就行。”潘寶山拿了一支點上,“今天下午開會,晚上留各村村支書吃飯,想讓你也過去,但碰巧你有事。”
“是有點事,這不剛回來嘛。”王韜笑了一下,很勉強,“我可不是有意不去喝酒的啊。”
“我知道。”潘寶山吹了口煙,“噯,王韜,看你好像不開心,是不是今晚談對象沒談成,你看上了人家,可人家沒看上你?”
“唉,怎么會呢。”王韜露出個苦笑,“家里出了點事,老爸要動個手術。”
“多大了?”
“六十三。”
“那也不老,身體扛得住。”潘寶山安慰說,“沒事的,不用太擔心,要不你這愁眉苦臉的樣會給你爸增加心理負擔知道么。”
“我擔心的不是老爸的身體,唉。”王韜一只胳膊擔在桌角,垂下頭長長地嘆了口氣,“手術和醫療費用太高了,一時湊不齊。”
“多少?”
“將近二十萬。”
“哦,那還真不少,現在還差多少?”
“家里沒什么錢,兄弟姐妹幾個湊了十萬,又向親戚借了四五萬,還差五六萬,關鍵是醫生說手術不能耽擱。”
“明天找同事幫幫,五六萬不是大問題,我那有一萬多。”
“你存點工資也不容易,還是算了吧,明天到銀行看看能不能貸款。”
“什么不容易,現在我用不著,放銀行也沒意思,拿出來給朋友救個急很合適!”潘寶山起身拍拍王韜肩膀,“事就這么定了,我馬上去找老王,他手頭上也該有點余錢。”
潘寶山說完就抬腳出去找老王。老王還沒回來,屋里依舊黑著。潘寶山估摸著,送個人再怎么耽誤,這會也該快回來了,索性去迎他。
拐過巷口,前面有人影搖搖晃晃走過來,正是老王。
“老王,好像你沒喝多啊,怎么走路搖晃起來。”潘寶山上前說,“唉,有件事跟你商量下。”
老王滿嘴酒氣,“送走人之后,我跟伏廣波回屋看看,還有半瓶沒喝完,兩人又坐下來干了。”
“誒喲,就半瓶酒,你們兩人還耗上了。”
“也沒怎么耗,幾口就喝了個光。潘鄉長,你剛才說有事商量,什么事?”
“不是說私下不喊鄉長的嘛?”潘寶山搖了搖頭,“老王你真是喝多了。”
“沒怎么多,伏廣波多了,我剛把他送回去。”
“他家就在附近還要你送,趕緊回去,真要跟你說件事。”
潘寶山把老王帶到自己宿舍,關上門就問他手里有多少余錢。
“余錢有幾萬,不過我可做不了主,能轉動的也就三五千。”
“五千也行,多幾個五千也就好辦了。”
“怎么了寶山,弄錢想干啥?”老王問。
“王韜要用,他老爸急需動手術,但錢不夠愁得很。我不是想著平時關系不錯,能幫就幫幫嘛。”
“哦,原來是這事啊,怪不得下午打電話時感覺他死氣沉沉。”老王沉默起來,“還要多少?”
“五六萬。我這兒有一萬多,加上你那五千也就兩萬,還差三四萬。”
“我能拿一萬!”老王表情嚴正起來,“這個時候不幫還什么時候幫?”
“老王你還真仗義!”潘寶山揮了一下老王的胳膊,“還有股血性。”
“別夸我,先想辦法把問題給解決掉。這年頭錢不好借,別說關系一般了,就算是朋友之間,動到上萬塊也會不干脆。”
“是啊,有時談到錢就是傷感情。老王,照你的意思說,王韜想朝其他同事借,有困難?”
“有,平時他也就跟你關系還行,跟其他人不怎么深交。我之所以借錢給他,不是因為喝了酒說大話,是因為看著你的關系,否則我還真不太愿意。”
“不管怎么說你是個有愛心的人,嗌,我說老王,能不能在公款里做點手腳?”
“什么意思?”
“馬上不是搞什么地膜花生嘛,鄉里也同意補貼,能不多報點,弄個一兩萬出來移給王韜用?”
“啊!”老王一驚,“寶山,凡事關涉到公款,不管多少可都是大事,不出問題沒什么,一旦有了意外,那影響絕對不一般!”
“那算了,本來我覺得那都是鄉里的吃喝錢,多支點出來也算是直接補貼給老百姓,不失為一件好事。現在聽你一說,感覺還挺嚴重。”
“那主意你就別打了,弄不好還說不清。再加上地膜種植的事是你主張的,沒準心懷不軌的人會給你扣上個摳老百姓血汗錢的帽子,那你可就遭了秧!”
“那還是正兒八經地借吧,老王,要不咱們向各自的朋友開開口?”
“寶山,不是我愿意幫那個忙,以我的情況,開口借錢還真不太好,能不能借到是一回事,讓家里那口子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
“哦,我懂了老王,那就由我來想辦法。”
“你就多想想吧,反正我那一萬有保證,明天上午就給你。”
“行,越快越好。早點回去歇著,我一個人靜一靜,想想辦法。”
老王站起身來,眉頭一皺,“我說寶山,王韜那邊什么意思?別到時他不領情弄我們個難堪。”
“不會的,現在他是一籌莫展,而且就算是不領情也沒什么,大不了把錢拿回來就是。”
“嗯,你說的也是。”老王點點頭離去。
潘寶山鞋子沒脫歪倒在床上,還差兩三萬,應該不成問題,實在不行就找黃開建說說情,讓鄉里先拿出那部分錢,以后在王韜的工資里慢慢扣就是。
當然,還有一個辦法可以試試,朝劉江燕借和鄭金萍借一下。潘寶山覺得,利用這個機會向劉江燕借錢,還可以達到另外一個目的,看她是不是對他真有意思。很多時候,錢能說明一切。
至于向鄭金萍借錢,那就純粹是借錢,沒有二意。
潘寶山決定先向劉江燕開口。
第二天早飯后到辦公室沒多會,潘寶山就到黨辦轉了一圈,把劉江燕喊到門外。
“劉江燕,跟你說個事你看行不?”潘寶山邊說邊看看四周,他怕被別人知道。
“行不行你得先說呀。”劉江燕露出一貫的笑容,很好看。
“想,想朝你借錢。”潘寶山不知怎的,突然不好意思起來。
“借錢?”劉江燕眉頭緊了一下,“可以啊,多少?”
“你能借多少?”
“我啊。”劉江燕似乎嘟起了嘴,“我能借…”
“一兩萬行不行?”潘寶山見狀,直接報出個數字。
“行!我工資卡里有好幾萬呢。”
“那就兩萬吧。”潘寶山抓了下耳根,“一年,一年內還清可以嗎?”
“可以啊,最近我也用不到什么錢,潘寶山,你用那么多錢要干什么?”
“哦…”潘寶山應了一聲,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不問了,我不問了。”劉江燕這時擺起手來,“借錢不問用處,要么不借。”
潘寶山低頭笑了笑,“江燕,我上午就想拿到錢。”
“那我抽個時間去信用社提一下。”
“麻煩你了,謝謝。”潘寶山說得不是太清楚,他覺得這可不是一句謝謝就能表達的。
潘寶山回到辦公室,寫了張借條,隨時等劉江燕電話,過去拿錢時就把借條給她。
跟鄭金萍沒聯系,潘寶山覺得跟她還是盡量少些接觸為好,她可不是個省心的女人。
上午快十一點的時候,劉江燕打電話給潘寶山,說錢取到了馬上就回去,直接到他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