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遙逸甩掉束發的金冠,扯下衣甲,裸露著上身兩處箭傷,將龍牙錐橫咬在口中,躍入湖水,野馬般朝飛虎艦奔去。
走舸也加快速度,緊跟著蕭遙逸迎向敵艦。飛虎是敞開式甲板,艦上除了重型武器,就是執盾持矛的軍士。
程宗揚騰身而起,拼了老命躍過丈許的距離,人在半空,就揮出雙刀,劈開兩支襲來的長矛,旋風般闖入敵群。
蕭遙逸光著上身,皮膚像公子哥兒一樣白皙,但肌肉一點都不含糊,胸腹手臂的肌肉輪廓像刀刻一樣分明。他身上兩處箭創還在溢血,便挺身躍到弩機上,一腳踏著弩肩,一腳蹬住弩背,嘴里咬著龍牙錐,兩手各挽住一桿搶來的長戈,曲臂劃了一個圓弧,在身體周圍清出丈許方圓一片空場。
走舸上的軍士不斷登上敵艦,但有半數都在半空就被敵軍的長戟利戈刺落水中。程宗揚發出一聲虎嘯,大有幾分武二郎的兇悍,雙刀輪番攻守,在密集的戈矛中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雖然自己人大都在自己身後,但程宗揚很清楚,只有死狐貍所在的位置才是最安全的。
一名黑甲軍士攔住程宗揚的去路,他沒有使用水戰慣用的長兵器,而是貼肘握著一對鐵戟,與程宗揚的雙刀正好相克。他雙手鐵戟翻飛,戟鋒刺劃,戟鉤割削,戟枝鉤扯,擋住程宗揚的刀勢。
程宗揚還是第一次撞見使戟的對手,真要拉出來打,那家伙未必能砍得過自己,但戟鉤的本身的鉤扯功能正能克制自己的雙刀,自己一刀劈出,被他戟身擋住,接著戟枝鉤住刀身,側肘一絞,鋼刀險些脫手飛出。
程宗揚後撤半步,雙刀磕開兩桿長矛,接著一招龍蟠虎踞,左刀守住身前要害,右刀瞬時揮出三刀。
這一招是武二郎最早教他的破敵猛招,但這次是程宗揚頭一回施展,原因很簡單,以前他修為不到,左刀凝如虎踞還好說,右刀的龍蟠怎么也施不出來。這招的三刀其實只是一刀,右手鋼刀由左下方撩起,刀鋒直指對手小腿、膝蓋,提到與肩平齊的位置,調轉刀鋒由右上方朝左下斜劈,襲擊對方的腰腹,這一刀在自己腰下的位置停住,接著再次調轉刀鋒,由對手腰肋斜劈至頸。一招來回三個轉折,要求一口氣劈出,中間沒有任何停頓。
自己剛開始覺得挺簡單,使起來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出刀時真氣要完全聚在刀鋒頂端寸許的位置,作為破敵的虎牙。但轉折時總不免要擰腕回刃,程宗揚習慣於劃個小小的圓弧,調整真氣的運轉。可這點小動作落在武二眼里,立刻就是劈頭蓋臉一通臭罵。
程宗揚怎么也不明白,那斯怎么就能把三刀毫無轉折地作為一刀施展出來,不但沒有停頓,速度反而越往後越快。此時這一招施出,自己才感受到,真正用力的位置并不是攻擊的右刀,而是左手防守的虎踞,身體的重心全部放在這里,右刀就像搖擺的龍尾,進入入微境界的真氣毫不費力地順勢而出,與呼嘯的刀鋒融為一體,起刀、落刀、起刀…
對面的軍士黑甲迸碎開來,胸前綻出一朵艷麗的血花。那軍士頹然跪地,他鎖骨被刀鋒斬斷,由胸至頰綻開一道長長的傷口,卻不屈地昂著頭,臉上帶著一絲奇怪的笑意。
「好刀法…」那軍士說著,手里的鐵戟呯然墜下。
程宗揚額角微微一痛,感受到一條生命的消逝。
「呼」的一聲銳響,一支長戈斜刺過來,將一名軍士連人帶盾刺翻在地。
蕭遙逸擲出長戈,回手拽下齒間的龍牙錐,翻腕刺出,目標卻是旁邊盛放火油的木桶。
旁邊的軍士都是富有經驗的老兵,應變極快,立刻蹬開投機石後面的火盆,免得被他利用,釀成焚舟的慘禍。但蕭遙逸動作更快,那軍士蹬出的同時,他側身展臂一撈,硬生生把飛出的火盆又搶回來,連火帶盆一下扣到流淌的火油上,然後一腳踢穿甲板,讓燃燒的火油流入艙中。
敵艦上軍士的攻擊越發猛烈,隨兩人一同登艦的走舸的士卒已經大半戰死。
水師艦隊的中軍終於趕到,斗艦和艨艟拋棄以往的水戰規則,排成密集的陣型朝敵艦沖鋒,以最大限度抵消敵艦速度的優勢,利用數量在混戰中取勝。
戰火蔓延到蘆葦蕩中,成片的蘆葦在烈火中熊熊燃燒,蘆花漫天飛舞,給血染的玄武湖蒙上一層迷離的色彩。
湖上不斷傳來艦只相撞時發出的巨大響聲,一艘艘滿載士卒的艨艟、斗艦、走舸、飛鳧、飛虎…或是在攻擊中起火燃燒,或者在碰撞中破碎沉沒。鼓聲和號角聲交替響起,與戰士的呼喝、搏殺、慘叫聲交織在一起。數以千記的戰歿者染紅了湖水,扭曲的肢體抱著折斷的兵刃,在烈火焚燒的湖面載沉載浮。
「荊州多勁卒,」蕭侯淡淡道:「予今知之也。」
黑棋的大龍在天元附近挑起惡斗,在付出一個黑角的代價後,成功與一片眼位還未成形的孤棋相連。
蕭侯白棋落下,提走了黑棋剛落的一子,同時將黑棋大龍系在游絲上的命脈徹底扼斷。只要白棋補上此空,黑棋的大龍再無活路。
「啪!」
王處仲手中的黑子點在白棋一處三十余目的大空中。
這是白棋最大一片活棋,黑棋雖然打入,但僅是孤子,白棋只要放手應對,就可輕易活棋。但如果脫先,劫殺黑棋大龍,算下來白棋還虧了數目。
蕭侯冷哼一聲,「困獸之斗耳。」白棋放棄劫殺大龍,轉而應戰。
旁觀的眾人都倒抽一口涼氣,沒想到王處仲的黑棋如此頑強,竟在困境中造出生死劫。
王處仲面無表情地提走大龍咽喉處的白子,丟在一旁。接著湖上傳來一聲暴喝,隔著數里的距離仍然震得精閣隱隱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