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一百六十五章:鬼巫王

  四人中程宗揚關心的是樂明珠,謝藝在意的卻是小紫,至于武二郎,他唯一的念頭就是早點找到鬼巫王那家伙,好打扁他的臉。

  門洞內是一條筆直的長廊,一踏進走廊,程宗揚就有種怪異的感覺,似乎一個巨大的危險正在前方等著他們。

  謝藝右腳落下,與地面輕輕一觸,然后猛地抬起,「退!」

  最后面的武二郎虎軀一弓,用他鑄鐵般的背脊朝后撞去,凝羽旋身而起,手掌在洞頂輕輕一托,懸在半空,一邊伸出手來接程宗揚。

  謝藝在前,武二郎在后,凝羽擋在上方,可程宗揚仍感覺到那個巨大的危險正朝自己逼近。他剛拔出雙刀,便看到兩側的巖壁上透出灼熱的紅光。

  巖石融化般變成大團大團火紅的巖漿,翻滾著朝眾人涌來。接著奔涌的巖漿中,猛然挺起一個可怖的身影,它昂首嘶吼,龐大的身體上不斷滴下火焰,然后張開火爪,遠遠抓向凝羽。

  程宗揚大喝一聲,雙刀如同猛虎的利齒,狂劈過去。突然腳下一軟,雙腳仿佛踩在泥漿上一樣陷入地面。身體仿佛被烈焰吞沒,皮膚傳來無法忍受的灼痛。

  程宗揚看到凝羽驚恐的目光從頭頂射來,她竭力伸長手臂,試圖挽住自己,但自己雙腿卻像被巖漿牢牢吸住,無法擺脫地朝下陷去,離她越來越遠。

  就在被巖漿吞沒的剎那,他看到凝羽松開手掌,毫不理會火魔襲來的焰爪,像撲火的燈蛾一樣從洞頂躍下,投向自己被烈焰包圍的雙臂。身體被熾熱包圍,皮膚仿佛被烈焰噬穿,骨頭似乎冒出青煙,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干枯。只有大腦深處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意識,讓他不顧一切地用雙刀在巖漿中劈砍。

  就在程宗揚再無法承受的時候,刀鋒突然一空,身體仿佛從烈火交織的地獄穿過,灼目的火紅退去,眼前出現一片絢麗的光輝。

  如同幻覺一樣,翻騰的巖漿消失了,自己置身于一個廣闊的廳宇中,頭上拱形的穹頂鑲嵌著無數明珠,光芒交相匯集,如同光華奪目的星河,燦爛得令人無法仰視。

  程宗揚雙手拄刀,大口大口喘著氣,喉嚨仿佛被烈火炙傷,傳來絲絲痛意。

  眼前絢爛的星光之下,矗立一個圓形祭臺。一個男子立在祭臺前,挺拔的身形猶如一柄長槍,寬大的黑色斗篷從他肩頭垂下,幾乎覆蓋了整個臺面。

  在他手邊的木架上,放著一面銀鏡。

  他頭上沒有鬼角,長發從肩頭直披下來,與黑色的斗篷融為一體。他面容出人意料的年輕,皮膚像從來沒有接觸過陽光照射,蒼白得毫無血色。他凝視著程宗揚,雙眸深邃而黝黑,如同望不到底的深潭。

  「程宗揚…」男子平淡地說道,目光審視著指間一枚小小的竹片。

  程宗揚認出那是自己給的名片,他在臉上抹了一把,發現眉毛和發梢都被燒得蜷曲。身上的衣物雖然完整,但像被高溫燒炙過一樣,變得又干又脆。他不明白,為什么被巖漿淹沒,自己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里。

  「閣羅。」男子冷漠的聲音響起。

  程宗揚這才看到祭臺旁的閣羅。他無比謙卑和恭敬地跪伏在主人腳下,肩膀不住戰栗。

  「你真是個笨家伙。」男子道:「你根本不知道給我找到一個什么樣的人。這樣的愚蠢,簡直是可恥。」

  閣羅額頭滲出一顆顆豆大的汗水,連看也不敢看程宗揚一眼。

  程宗揚吸了口氣,用冒煙的喉嚨叫道:「鬼巫王!」

  男子無動于衷地翻看著竹片,然后抬起眼,「你額角的傷痕從哪里來的?」

  他眼中的寒光如同實質,被他目光一掃,太陽穴上的傷痕仿佛被吸引一樣,霍霍跳動起來。

  「這就是天命之人的標記嗎?」鬼巫王像是在詢問自己,「這樣強烈的生命氣息…難怪連炎煞的烈焰也無法把你擊敗啊。」

  閣羅充滿懊悔地說道:「神圣的主人,閣羅受到了欺騙,我愿意用自己的鮮血來洗清--」鬼巫王打斷他,「是你自己欺騙了欺騙自己。我告訴過你們,金子只是手段而非目的。可你和達古都被金燦燦的錢幣蒙蔽了眼睛。」

  閣羅慚愧地低下頭。

  「你犯了太多的錯誤,閣羅。我讓你管理歸附的奴隸,你是怎么做的?」

  閣羅汗流浹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如果不是小紫,你還被蒙在鼓里啊。」鬼巫王氣惱地抬起腳,踏在閣羅腦后,「笨蛋的閣羅,聽聽紅苗人的秘密吧。」

  鬼巫王寬大的斗篷分開一線,露出一張美麗的面孔。她眼睛被厚厚的黑色絲帶蒙著,嬌美的臉上充滿羞愧的表情。

  丹宸伏在地上,雪白的香肩一動一動,似乎正舉著臀部,在斗篷內與鬼巫王交/媾,「尊敬的主人。我的丈夫,愚蠢的婁蒙受到盅惑,決定與花苗人一起來刺殺鬼巫王大人。我發誓,他們只是無知,一旦知道主人的偉大,婁蒙和蘇荔都會成為主人最忠誠的奴仆…」

  鬼巫王嚴厲地對閣羅說道:「你錯過了紅苗人反叛的秘密,還把沒有接受儀式的花苗人放到峒里,讓他們殺害了我們的族人…閣羅,你老得無法做事,還是那些溫馴的奴隸讓你放松了警惕?」他踩住閣羅的腦袋,大聲說:「我應該用你的皮做成戰鼓,來警示我們的子民!」

  閣羅道:「如果能彌補錯誤。閣羅愿意獻出自己的皮和骨頭!」

  鬼巫王忽然露出寬慰的表情,「可你又給我帶來了一件禮物。一個天命之人…這件禮物太珍貴了,你將獲得的獎賞遠比懲罰更大。」他為難地思索片刻,「我還要再想想,究竟是給你懲罰還是賞賜。去,把那些侵犯者都捕捉來。」

  閣羅感激地把額頭放在主人腳背上,然后立即離開大廳,整個過程都沒有看程宗揚一眼。

  身上的灼痛感已經消失,額角那處傷痕卻越跳越快,就像一頭鯨魚,貪婪地吸食著空氣中彌漫的死亡氣息。這里是鬼王峒的最深處,所有的死亡氣息都匯集于此,腹中的氣輪飛速旋轉著不斷膨脹,真陽源源生出,仿佛不會窮竭,這真是之前從未想過的意外好處。

  程宗揚盯著祭臺上的男子。自己無法猜測過讓整個南荒都為之恐懼的鬼巫王會是什么樣,卻怎么也不會想到,他會如此年輕和蒼白,就像生命被透支一空,只剩下空蕩蕩的皮囊。

  「年輕的天命者,」鬼巫王道:「你帶來了什么樣的使命?」

  程宗揚聽得莫名其妙,心里嘀咕道:他不會把自己當成黑魔海的信使吧?

  「不要想欺騙我。」鬼巫王冷冷道:「就在剛才,閣羅找到了你們遺留的四名傷者。剩下的十七人,都在我的宮殿里。如果閣羅還有一點智能,很快就能把他們捕來。」

  程宗揚清楚記得,自己一行除去樂明珠還有十八個人,看來神通廣大的鬼巫王也有犯錯的時候。

  丹田中不斷鼓脹的氣輪似乎突破極限,使程宗揚信心越來越足,他舉起刀,「我不知道什么使命。如果有,就是干掉你這個魔鬼。」

  鬼巫王冷漠地說道:「是嗎?這就是你的天命?」

  程宗揚道:「鬼巫王,你惡事作盡,一死了之,也太便宜了。」

  鬼巫王怫然道:「我作了什么惡事?」

  程宗揚厲聲道:「你指使手下屠殺蛇彝人,把南荒部族變成奴隸,難道不是惡事?」

  鬼巫王深深看著他,良久他喉中低沉的聲音響起,「千萬年來,每一個鬼王峒人都會被同樣的噩夢驚醒,那些兇惡的蛇彝男人鉆入地下覓食,把我的族人當成獵物吞食。光明來臨之前,每一個鬼王峒人從出生開始,都在用一生不停地逃避蛇彝人。」

  「你知道蛇彝人與我們的仇恨有多深嗎?千萬年來,鬼王峒人就在這樣的威脅下生存。直到他們吞食掉鬼王峒最后一個女人。」鬼巫王沉默移時,然后緩緩道:「如果不是龍神,我的部族早已在地下默默滅絕。天命者,當正義的火焰在你胸膛燃燒的時候,你應該先問問那些蛇彝人,他們做過什么。」

  程宗揚瞠目結舌,蛇彝族和鬼王峒的恩怨超乎了他的想像。一個部族的女性全部滅絕,為此向敵人復仇,似乎是一個能夠說過去的理由。像鬼巫王這樣驕傲的人,也許會歪曲事實,但絕不屑于說謊。

  怔了一會兒,程宗揚大聲道:「那么花苗和紅苗呢?她們與你們相距千里,又有什么仇怨?」

  鬼巫王凝視程宗揚片刻,然后道:「鬼王峒的祖先來自大地深處,我們用牙齒和利角開鑿巖石,在冰冷的地下生存,吞食青苔,喝著地下的硫磺水。承受饑餓、病痛、災難,還有蛇彝人的威脅,為什么我們不能在南荒的陽光和綠地之間生活?」

大熊貓文學    六朝云龍吟前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