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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沒有女人

  程宗揚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

  云蒼峰咳了一聲,「老夫跟著去只能添亂,還是留在這里的好。但是…」

  他拈須一笑,「既然到了這里,怎么能不去見見那位鬼巫王大人呢?」

  易彪沒有作聲。云蒼峰的決斷,就是他們的命令。

  祁遠和吳戰威相視一笑,吳戰威道:「這趟咱們要是能活下來,下半輩子老祁你就有的吹了。」

  祁遠嘿嘿一樂,「那可不是。往后等你有了孫子,我一天給他吹八十遍。」

  花苗的卡瓦露出笑容,「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蘇荔道:「我們既然來,就沒有準備活著回去。」

  武二郎哼了一聲,抱著肩蠻橫地把蘇荔擠到后面,一副老母雞護雛的樣子。

  蘇荔白了他一眼,唇角卻露出甜蜜的笑意。

  「那好!」程宗揚挺身道:「大伙兒就豁出去走這一趟!」

  「再商量商量成不?」角落里有人小聲說。

  朱老頭賠著笑臉,「那個…我這兒正好有點事…」

  程宗揚理解地說:「誰能沒點事呢?你要去不了,就不去了吧。」

  朱老頭朝眾人看了看,有點發苦地咽了口吐沫,「就我一個人?」

  程宗揚沒理他,「準備好咱們就走。謝兄,你到下面去過,咱們兩個打頭,武二在后面接應。」

  朱老頭臉苦得能擠下汁來,他眼珠轉了半天,最后帶著哭腔道:「我這是招誰惹誰了我?小程子,你就不能給老人家一個安靜的晚年吶?」

  「閉嘴!」

  朱老頭被他吼回來,只能一跺腳,勾著頭鉆到那群花苗女子中間。這是他能找到最安全的地方了。

  那些花苗男女都將生死置之度外,這時面帶笑容,與自己的族人互相告別;武二郎、吳戰威神情亢奮,不停罵著粗話;那些云氏商會的護衛都沒有作聲,沉默得如同鋼鐵。

  薩安怔怔看著這一切,忽然清醒過來,「我知道一條小道!」

  巖漿熾熱的溫度在洞窟內彌漫,所有人都緊緊閉著嘴,一聲不響。那些花苗女子腳踝的銀鈴都被布帛包住,雪白的腳掌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移動,朝山峰底部無人知曉的鬼王宮走去。

幾名無法行動的傷者連同阿夕被留在洞窟里,他們的境地最為危險,鬼王峒的武士隨時可能找到他們,把他們一一殺死,但蘇荔能做的,只是給他們每人一  柄匕首。不是防身,而是用來自盡。

  薩安走在隊伍最前方,開始還不停抹眼淚,但漸漸的,他背影越挺越直,目光也變得堅毅。他本來已經喪失了活下去的意志,現在有機會向鬼巫王復仇,已經超乎他的想像,如果能與那個惡魔同歸于盡,會是他最大的幸福。

  「丹宸被我藏在石窟里。」蘇荔在程宗揚耳邊悄聲吐露,「如果你能活著出去,記得帶上她。」

  程宗揚點點頭。如果他們活不了,丹宸還不如無聲無息地死去。

  蘇荔在他手上捏了一把,「如果我落到鬼王峒手中,請殺了我。阿依蘇荔會永遠感激你的。」

  程宗揚心頭像揣了一塊巨石,惱怒、擔憂、恐懼、焦急都壓在心底。能順利找到剛才的洞窟,多虧了當時刻下的符號。而每一個符號都讓他想起樂明珠的體香和她天真的聲音。

  程宗揚暗暗發誓,如果小香瓜有任何意外,自己寧肯與謝藝翻臉,也不會放過小紫。

  熾熱的氣息逐漸遠去,空氣似乎很久都沒有流動過,變得污濁。巖壁也潮濕起來,不時有冰冷的水滴從頭頂的鐘乳石上滴下,打得人心頭一驚。

  「這里本來是一條水道。」薩安嘶啞著嗓子說:「他們冶煉武器要用水,用石頭堵住洞口,把水引到別處。」

  祁遠一驚,「那不是沒路了嗎?」

  薩安道:「我來送過飯。洞口下面堵得很嚴密,上面沒有水的地方只填了一層石頭。只要鉆過去,就到了鬼王宮里邊。」

  吳戰威擠過來,「鬼巫王長的什么模樣?是不是三個腦袋,六條胳膊?」

  薩安露出一絲恐懼,「我沒有見過。只有鬼王峒的族人才能接觸他。」

  蘇荔道:「你確定里面只有他一個人?」

  「我每次送來的食物,份量都沒有變過。」

  祁遠道:「也許里面是行尸呢?」

  薩安咽了口吐沫,「鬼武士也要吃生肉的。」

  程宗揚忽然道:「我聽說鬼王峒整個部族都沒有女人?」

  薩安想了一下,「我從來沒有見過鬼王峒的女人。」

  幾個人相視一眼,心里都生出一個念頭:這真是見鬼了。一個部族沒有女人怎么繁衍?

  黑色的河水從巖石間流過。巖壁上,一塊生著青苔的石頭向外動了一下,然后猛地滾出。就在跌入水中的剎那,石塊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掌托住,在空中微微一停,無聲地沒入水中。

  謝藝吐了口氣,輕煙般從洞口鉆出,輕輕一躍,掠到水邊一塊巖石上,接著回身接住程宗揚。

  過了片刻,凝羽和武二郎先后從洞口鉆出,躍過來并肩立在一起。眾人修為不一,同時行動只能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程宗揚決定分開,由他們四人在前,剩下的一盞茶之后再出發,免得被敵人一網打盡。

  河岸比他們想像的更高,隱約能看到頭頂巖石上朦朧的微光。樂明珠被小紫帶走已經半個多時辰,說程宗揚不著急那是假的。他第一個攀到岸上,抬起眼,猛地渾身一震,頸后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岸旁踞伏著一頭剽悍的野獸,它沉肩伏腰,獸目射出碧油油的寒光,似乎被岸邊的聲音驚動,隨時都會撲過來。

  程宗揚背后冒出一層冷汗,貼在石上一動也不敢動。接著上來的武二郎反應更敏捷,刷的就把鋼刀拔了出來。

  「假的。」程宗揚抹了把冷汗。

  那頭猛獸是巖石雕成的,眼窩鑲著兩顆碧綠的夜明珠。細看時,很容易能發現它輪廓有雕鑿的粗糙痕跡。但那位雕刻者完全捕捉到野獸的神態,使石像產生出逼真的神似感。

  「干!」同樣被唬住的武二郎暴了句粗口,收回鋼刀。

  河岸上方是一片修葺過的平臺,地面平整異常。六組形態各異的野獸羅列其中,無論獅、虎、熊、豹,還是鷹、雁、龍、蛇,都雕刻得維妙維肖。它們眼睛都鑲嵌著夜明珠,交織成一片朦朧的輝光。

  程宗揚呼了口氣,攀到岸上,接著上來的謝藝和凝羽也都被逼真的石雕震了一下,不用說,眾人都同時想到那個六朝來的石匠。

  「哪邊?」他們立在平臺邊緣,四周都模糊不清,一時不知道該往哪邊去。

  謝藝盯著平滑如鏡的地面,目光變得銳利,任何一絲微小的痕跡都不放過,片刻后說道:「跟我來。」

  四人迅速穿過平臺,這會兒一行動,程宗揚才發現他們三個都是藏蹤匿跡的大行家。三人籍著雕像的掩護交替前行,謝藝動作簡捷精準,凝羽最擅長利用陰影和光線的變化隱藏蹤跡,自己跟在后面,都幾次看不清她的身影。就連武二那粗胚都從猛虎變成貍貓,腳步輕捷無聲,算是給自己好好上了一課。

  平臺盡頭只有一個入口,里面是一條平整的甬道,鬼王峒的洞窟大都是自然形成,即使有斧鑿的痕跡也凸凹不平。看來這里就是通往鬼王宮的唯一通道。

  薩安說的也許都是真的,直到現在,他們都沒有看到一個人,也沒有一絲聲音,整個鬼王宮就像一口廢棄的石棺,沒有任何生命的痕跡。只有程宗揚能感覺到,這里的死亡氣息是那樣濃郁,仿佛有成千上萬的生命在這里消失。

  甬道很長,走到一半時,程宗揚聽到身后輕微的響動。那是易彪他們,多半他們攀上平臺的時候也被那些石雕嚇住,才傳出動靜。

  謝藝不時俯下身,查看地上的痕跡。忽然他抬起手,作了個停止的手勢。

  「有一行腳印朝這邊去了。」

  謝藝指了指角落里一個不起眼的門洞。程宗揚努力睜大眼睛,也沒看出他說的腳印在哪里。

  謝藝用手指勾勒了一下,指點道:「用眼睛的余光看。」

  武二郎撓了撓頭,悻悻跟著三人朝那個門洞走去。

  程宗揚轉過眼睛,用眼角的余光觀察,才勉強看出那里顏色微微有些發白。

  「是小紫。她還帶了一個人,腳步比平常要重。」

  程宗揚連那是個腳印都看不出來,更不用說辨別出是誰的,「也就你能看這么仔細。你說怎么走,我們聽你的。」

  武二郎道:「鬼巫王呢?他在什么地方?」

  眾人同時看向正對著甬道的大門,閉關的鬼巫王很可能就在那扇門后面。

  「不管他。我們先找到樂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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