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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進入南荒

  武二郎響亮地打了個酒呃,敲著壇子道:“孫子,說什么呢?”

  壇子里“唔唔”兩聲,連程宗揚都聽出來他是在求饒,武二郎卻勃然大怒,臉上的虎斑仿佛跳了起來,吼道:“腌臜潑才!敢罵二爺!”

  怒吼聲中,武二郎抬起長腿,一腳踹在元行健兩腿中間。元行健頭上扣著酒壇,悶哼一聲,兩手捂住下腹,直挺挺跪在船上,渾身抽搐。

  武二郎余怒未消還要再打,元行健那些同門撲過來央求道:“二爺!二爺!小的們有眼無珠,沒認出二爺,求二爺饒他這一遭。”

  武二郎沖著眾人說道:“你們可都聽到了,這小兔崽子竟然敢罵二爺!這不是打二爺臉嗎?二爺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以為二爺是吃齋的啊!”

  祁遠渾身是水地爬上來,聞言立刻跟護衛們一道把頭點的飛快,都證實自己親耳聽到元行健這不長眼的,竟然敢當著武二爺的面罵人。武二爺什么脾氣?能容他放肆?沒有當場廢了他,只能說武二爺心太善,姓元的兔崽子命太好。

  武二郎手一指,“你們幾個,都聽到了嗎?”

  跟著元行健來的同門只剩下點頭的份,紛紛表示元行健竟然敢罵武二爺,大家這頓打挨得一點都不冤。

  武二郎得意洋洋抱住肩膀,“誰讓他罵人嘛,罵人挨打,天經地義,就是林之瀾來了,也抬不過這個理去,你們說是不是?”

  武二郎拳頭最大,說的當然是正理,大家無不心悅誠服,“二爺說的一點沒錯。”

  武二郎對大伙的表現還算滿意:“太乙真宗跟二爺交情不錯,今天就放你們一馬,還不快滾!”

  那些人來時如狼如似虎,去時如喪考妣,心有余悸地扶起元行健,看也不看程宗揚,轉眼就走的一個不剩。

  回到艙中,程宗揚又是驚訝又是好笑,“太乙真宗怎么這種德性?”

  武二郎卻收起傲態,“這些家伙都是林之瀾招的外門弟子,只掛了個太乙真宗的名號。換作內堂弟子,就沒有這么好打發了。喂,林之瀾找你幹嗎?”

  程宗揚苦笑道:“我連林之瀾是誰都不認識,怎么知道?嗯…也許王大將軍死的時候我正好在旁邊,他們找我是想知道王大將軍把掌教之位傳給了誰。”

  武二郎露出怪異的表情,難以置信地說道:“紫陽真人死了?”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武二郎又是惋惜又是嘆氣,又有幾分看不起王哲的執著,“將軍有什么好當的?心甘情愿地替人賣命,哪里比得上我武二逍遙?”

  破天荒的,他這次沒有自稱二爺。

  嗟嘆半晌,武二郎問道:“王紫陽死了,那掌教是誰?”

  “王大將軍沒有說。”

  武二郎拍拍程宗揚的肩,同情地說道:“這下你可麻煩了。太乙真宗六位教御,誰不想當那個掌教?不管紫陽真人有沒有留下話,你這個最後見過紫陽真人的,肯定逃不了關系。”

  說著武二郎咧嘴一笑,“好在咱們要去南荒。那地方,除了要錢不要命的商人,誰都不走。你要死在南荒,就少了這些麻煩。祁老四!不去競州了!從白龍江口直接南下!這趟南荒能不能活著出來,就看誰的命硬!”

  “呸!這鬼天氣!”

  吳戰威吃力地牽著馬,爬上泥濘的山梁,看清路徑然後朝後面揮了揮手。

  程宗揚舉著一張芭蕉葉遮住頭頂的雨點,喘著氣道:“老四,你不是說晚霞一出,第二天肯定是個晴天嗎?”

  祁遠被雨一淋,臉色更加青黃,他小心地牽著座騎,免得泥中看不清的碎石劃傷馬蹄,一邊喘道:“要不說南荒這地方邪呢…好端端的就下起雨來…吳大刀!在前面找個地方,大伙兒避避雨!”

  吳戰威把馬交給同伴,舉起長刀砍開茂密的藤蔓,硬生生趟出一條路來。

  這是進入南荒的第三天,上午啟程時還風和日麗,一轉眼就暴雨傾盆。幾乎是一瞬間,到處都是豆大的雨點,打得人眼都睜不開。

  南荒氣候濕潤,到處是茂密的蕨類植物,明明是開好的路,幾場大雨一下,瘋長的植物就把道路完全遮蔽,好幾次都是祁遠比藤蔓下找出幾許蛛絲馬跡,眾人才沒有迷路。

  吳戰威砍開一叢茂盛的鳳尾蕨,眼前是一棵爬滿藤蔓的大樹。那棵樹有十幾米高,高處粗大的葉柄傘狀分開,葉柄兩側對稱生長著羽狀的葉片,每一片都有一兩米長。樹下雖然還在滴水,但比外面的驟雨好了許多,幾名護衛一起動手,清理出一片足夠容納車輛和馬匹的空地。

  看著布滿鱗片的樹幹,程宗揚問道:“這是什么樹?”

  “桫蛇木。”祁遠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慶幸道:“幸好還沒進山。”

  “怎么?山里比這兒還難走?”

  眾人從白龍江口南下,進入南荒前最後一次補充了物品,到現在還沒有碰上一個村寨。路上相處幾天,祁遠已經知道這個自稱盤江南來的年輕人其實對南荒一無所知,不過祁遠也不計較。人生在世,誰能沒有些秘密呢?這年輕人雖然不懂南荒,人倒不壞,一路相處下來,大伙已經是朋友了。

  “倒不是路難走。進了山,一道一道都是山谷,這場雨一下,少不了要發山洪。”祁遠說著還心有余悸,“上次進山也遇上大雨,我們等了兩天,水都退了才走。誰知道上游被沖下來的石頭堵住,剛進了河道,山洪突然下來。那次我們二十多個人,就活下來三個。”

  祁遠搖了搖頭,取出酒葫蘆抿了一口,遞給程宗揚。

  灌了一口腥苦的藥酒,程宗揚咧著嘴道:“這附近沒有人家嗎?”

  “過了前面的黑石灘才有。南荒樹比山多,山比水多,水比人多,有時走上三五天也碰不到一個村子。”祁遠嘖了嘖嘴,“有些村子在路口結了草,碰到了也不敢進。”

  “為什么?”

  “南荒大族十幾個,小的一個村寨就是一族。路口結了草的,就是不歡迎外人進去。有些走南荒的不懂這規矩,進去了就沒有再出來。”

  奴隸們推著馬車來到樹下,他們衣服單薄,一個個都被雨水淋透了,放下車就精疲力盡地躺了一地。祁遠過去一個個把他們踢起來,“把衣服擰干!身上的水都擦凈!不想把命扔在這里的都坐起來!睡過去的都叫醒!”

  吳戰威和那個叫小魏的年輕護衛都是走過南荒的,不用祁遠吩咐,便解下馬鞍,卸下走騾的負重。

  程宗揚也依樣卸下馬鞍,擦去座騎身上淋的雨水。他的座騎是一匹黑駒,由于是山林里騎乘,這匹馬并不像草原上馳騁的戰馬那樣高大,耐力卻是極好,通體皮毛烏黑發亮,性子也溫馴。程宗揚騎了幾日,越看越是順眼,給它起了個名字叫黑珍珠。

  林子里的藤蔓野草似乎很不合黑珍珠的口味,它伸出又軟又大的鼻子東嗅西嗅,然後打了個響鼻,不屑地昂起頭,懶洋洋甩著尾巴。

  這群人里最舒服的也許就是武二郎了,這一路程宗揚可算見識了這家伙好吃懶做的無賴行徑,大伙拼命趕路,他在車上呼呼大睡。做好的飯菜,這家伙第一個先下手,吃飽喝足還要來上一曲。這位爺不是來幹活的,乾脆是有人管吃管住,往南荒來旅游的。讓程宗揚直後悔不該給他一個銀銖的高價。

  凝羽跟武二郎完全相反,這一路上大伙滿眼滿耳朵鬧心的都是武二郎,卻很少人見過凝羽。她大多時候都像消失一般,只偶爾出現…

  程宗揚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絲微笑。這個女人確實帶給他很多意外的驚喜。

  忽然黑珍珠頸後的鬃毛抖動了一下,它昂出一聲嘶鳴,然後揚起前蹄,似乎想掙脫韁繩。

  程宗揚在馬頸上輕輕拍了一掌,“叫什么,安靜!”

  一向溫馴的黑珍珠卻愈發不安起來,它嘶鳴著奮力掙動韁繩,蹄下濺出大片大片的泥水。

  一股寒意掠過心頭,程宗揚猛然回頭,瞳孔頓時收縮起來。

  一名奴隸盤著腿席地而坐,身體以一個僵硬的姿勢靠在樹上。一條青綠色的粗藤從他脖頸和胸腹間繞過,蠕動著越纏越緊。那奴隸一隻手被青藤纏住,另一隻手從青藤的縫隙間伸出,手上還抓著一塊未吃完的乾糧。他張大嘴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臉色像喝醉一樣漲得通紅。

  一隻青綠色的蛇頭從奴隸腋下伸出,它額頭正中有一條黃色的蛇紋,陰森的蛇眼中狹長的瞳孔直豎著。它微微昂起頭,血紅而分叉的尖舌火焰般從蛇口一閃而過,然後盤旋著緩緩朝奴隸頸中伸去。

  程宗揚拔出鞍側的彎刀,嘶聲道:“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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