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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西門慶,其實深不可測

  回到商館已經是深夜,程宗揚與西門慶觥籌交錯,談笑風生,將兩壇美酒喝了個罄盡,最後才盡歡而散。

  西門慶確實有幾分道行,觀女之術細致入微,給程宗揚好好的上了一課。程宗揚酒意半醺,一路回來想到今晚居然是和西門慶同席共飲,真不知是夢是醒,是真是幻。

  遠遠看到後院,程宗揚耳膜立刻一陣打鼓。武二郎剛演過血濺鴛鴦樓一出大戲,不知道是否還有閑情高臥柴房,鼾聲如雷。傳說中,這位武英雄是個一根直腸子到底的好漢,說他胸懷坦蕩也好,沒心沒肺也成,屬于那種張嘴就能看到屁/眼兒的直性人。

  只不過今晚與西門慶一席宴飲,全然推翻程宗揚的認識,不但這天下第一淫/人并非下流不堪的淫徒,連潘金蓮那天下第一淫婦也與他所知道的完全不同。至于武二郎究竟還是不是那個爽直豪氣的武松,程宗揚這時也拿不準了。

  但蘇妲己也說過武二郎最重信諾,只要答應的事就不會反悔。自己肚子里的冰蠱一時也解不掉,不如先往南荒撞撞運氣,如果真找不到霓龍絲,就找機會跟他一道跑路好了。有這個膀大腰圓的保鏢在旁,至少能保住性命吧。

  打定主意,程宗揚推開房門,長笑道:“武兄一場好睡啊!”

  咔,程宗揚下巴險些掉在地上。

  柴房鼾聲全無,靜悄悄空無一人。

  程宗揚呆若木雞地看著空蕩蕩的柴房,酒意立即醒了一半,接著怒火中燒。什么狗屁英雄!一言九鼎的好漢!竟然不聲不響地自己溜了!

  程宗揚正在發狠,月色忽然一暗,一個長大的身影掠過墻頭,大鳥般落在院中,沒有發出絲毫響聲。

  程宗揚一腔怒火頓時化為烏有,喜出望外地叫道:“武二爺!”

  月色下,武二郎脖頸中斑斕的虎斑愈發猙獰,雙目猶如虎睛,散發出碧幽幽的藍光,身上衣裳還沾著斑斑血跡。

  “程兄。”武二郎矜持地拱了拱手,沉聲道:“蒙程兄相助,為武二解去鐐銬。此間事情已了,武二特來相謝。”

  程宗揚笑道:“區區小事,何勞相謝。武…”

  武二郎濃眉一揚,雙手抱拳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今日一別,咱們後會有期!”說著騰身而起,躍上墻頭。

  “你說什么?”程宗揚跳了起來。他見武二郎回來,以為他剛辦完事,現在守信回來為自己效力,沒想到這廝兩句場面話一說,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程宗揚氣急敗壞地叫道:“武二郎!你說話還算不算數!”

  武二郎從墻頭上扭過頭來,“二爺說過什么?”

  “我們說好的!每月十個金銖,你跟我走一趟南荒!”

  “十個金銖?”武二郎一哂,滿臉不屑地說道:“你把二爺看得也太賤了。再說了,二爺什么時候答應過你?”

  程宗揚一呆。當時武二郎只是抖了抖手上的鐐銬,讓自己給他打開,自己以為他是答應了,但實際上這廝根本就沒提去南荒的事。

  武二郎傲然道:“想起來了吧。二爺說話算話不假,但你要把二爺沒說過的話硬栽到二爺頭上,二爺可沒那么好的脾性和你磨牙。二爺過來謝你一聲,已經給足你面子,再想得寸進尺,小心二爺跟你發飆!”

  程宗揚這才想起來,水滸那幫好漢,說白了其實是群土匪。里面的英雄固然豪氣干雲,義氣深重,耍起無賴時也相當在行。魯智深讓鎮關西切肉,連寸金軟骨都要細細剁成臊子,不帶半點肉星在上面。武松更不用說了,十字坡調戲孫二娘,快活林借酒鬧事,醉打蔣門神,雖然不欺負良善,但也不是什么好鳥,一個個都是壞小子出身。

  武二郎見他無話可說,嘿嘿一樂,拱手道:“告辭了!”

  …………………………………………

  程宗揚黑著臉坐在柴房里,武二郎這一走,就自己挑的那些奴隸,去南荒跟送死沒有什么區別。早知道挑些身強力壯的,就是戈龍那種也好。

  程宗揚對南荒一無所知,但這里的人說起南荒,都如談虎色變,讓自己也犯起了嘀咕。程宗揚對野外的知識僅限于乘車郊游,南荒是什么模樣,他連想像也想像不出來。

  如果有輛越野車…

  那個該死的武二郎!想到武二那副無賴嘴臉,程宗揚又是一陣惱火。

  “上當了吧。”凝羽不知何時從黑暗的陰影中走出。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侍衛長找小的有什么事?”

  凝羽盯了他半晌,“你和西門慶說了些什么?”

  “我該告訴你嗎?”

  凝羽盯著程宗揚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內心,過了會兒慢慢道:“西門慶不是你看上去那么簡單。這個人…其實武功深不可測。”

  西門慶身兼武功程宗揚并不意外,但能讓凝羽說武功深不可測,著實出乎他的意料。在程宗揚印象里,西門慶應該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的家伙。養幾個打手仗勢欺人還行,說他本身就實力不凡,更像是笑話。

  “他跟武二郎比,誰更強一些?”

  “若不是他有傷在身,武二絕非他的敵手。倒是武大有一拼之力。”

  程宗揚愕然以對。這俠義是個什么世界?武大郎竟然比武二還強,西門慶是深不可測的高手,

  凝羽露出一絲諷刺的笑容,“聽說醉月樓的紅牌都在你手下輸得心服口服,果然好手段。”

  程宗揚也不怕有人拆穿,笑道:“侍衛長想試試嗎?”

  凝羽臉色一冷,接著又微微生出紅暈。

  程宗揚正詫異間,凝羽忽然往後一退,隱起身形。

  門簾“呼”的卷起,武二郎一彎腰,魁偉的身體帶著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擠進柴房。他雙手一圈,抱住手臂,大咧咧道:“喂,你是不是要去南荒?”

  程宗揚沒想到武二郎會去而復返。但被這家伙擺過一道,程宗揚小心多了。仔細打量下,只見武二郎神態依然威猛無鑄,只是衣上又多了幾灘血跡,肩頭衣衫破碎,露出一個血肉模糊的傷口。顯然剛跟人交過手。

  一瞬間,程宗揚想起西門慶在酒宴上的話:武二殺了不該殺的人,如果今晚沒有離開五原城,只怕一輩子都走不了了。

  程宗揚心里頓時篤定下來,笑著慢悠悠道:“是啊。”

  “好!二爺就帶你走一遭,每個月不說多的,給二爺拿一千銀銖!”

  這價格足夠買下阿姬曼了。你既然獅子大開口,我也不客氣。

  “我們以前說好是十個金銖,二百枚銀銖吧。”

  武二郎冷哼一聲,“少看扁了二爺!想當年二爺都是拿大秤分金,十個金銖你也說得出口!”

  “確實是說不出口。那就…這個數?”程宗揚猶豫著伸出兩根手指。

  “二十枚金銖?我呸!”武二郎轉身就走。

  程宗揚心里默數三下,武二郎果然旋風般轉回來,“二十就二十!二爺今天給你個面子!”

  程宗揚訝道:“我說了是二十枚金銖嗎?”

  武二郎頓時氣結,忍氣道:“你說是多少?”

  程宗揚堅定地伸出兩根手指,“兩枚銀銖!”

  武二郎虎目惡狠狠盯著他,忽然叫道:“里面的!給二爺滾出來!小心我一掌拍死這個混帳小子!”

  凝羽握著刀柄立在程宗揚身後,淡淡道:“二爺若是不愿去,就不用去了,白湖商館難道還請不來人么?”

  武二郎提著“西門慶”的人頭祭奠了哥哥,想著不和那小子交待一聲,直接走人,未免太不仗義。武二爺光明磊落的漢子,當然要把話說清楚,于是便回來找程宗揚。

  誰知他在鴛鴦閣殺人行兇,已經驚動了五原。城內大批護衛都被調動起來,處處設防,武二郎雖然身手高明,也敵不過滿城護衛。沖突中他傷了幾名好手,自己也負了傷。眼看天色將亮,一旦露出行蹤,眾人圍攻下,只怕討不了好去。

  武二郎前思後想,乾脆還是躲進白湖商館,頂多跟那小子走一趟南荒,也好過在這里送命。他屈尊回來,想著姓程的小子肯定感激涕零,不料他趁機壓價。兩個銀銖,還不如碼頭扛包的漢子,氣得武二郎幾乎咬碎鋼牙。

  程宗揚對他鐵青的臉色視若無睹,“兩枚銀銖,月底給錢,每月扣一半,等從南荒回來,再行補齊。”說著他把敬稱也省掉了,直接道:“武二,你看怎么樣?”

  武二郎猛虎般的胸膛起伏片刻,然後像斗敗的公雞一樣垂下頭來。形勢比人強,他若不答應,出了大門未必能再活著回來。

  “那好,一言為定。”

  程宗揚笑逐顏開,“那就這樣說定了。天不早了,二郎早些歇息吧。”

  武二郎悻悻離開,凝羽不易察覺地鬆了口氣,放開手中的刀柄。

  “兩個銀枚已經夠低了,你還要扣去一個。不怕他真的翻臉嗎?”

  程宗揚認真道:“像這種求職者,你要研究他們的心理,愿意每月拿兩個銀銖的,根本不在乎再少拿一個。武二擺我一道,如果不是他運氣太壞,我就吃了大虧。現在讓他替我白幹三個月,大家也算扯平了。”

  凝羽思索著他話里的意思,忽然聽到程宗揚問:“哎,你找我什么事?”

  凝羽霍然轉身,彎刀閃電般揮出,架在一人頸中。

  今晚這柴房跟趕集一樣,人來了一茬又一茬。這次來的倒是個生面孔。那人約三四十歲年紀,眉目疏朗,面如冠玉,頜下留著三綹長鬚,頭上戴著一頂嵌玉的道冠,身上穿著件寬大的黑色道袍,看上去氣度凝然。凝羽的月牙彎刀架在頸中,那人只略一錯愕,便從容下來。

  這身衣服看起來很眼熟…

  程宗揚猛然想了起來,“你是太乙真宗的!”

  那人含笑施禮,徐徐道:“太乙真宗門下趙行楷,見過兩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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